“左邊這個，往右點，等等往回退……”
抓娃娃機旁邊，沈莫屈腿挺身目視前方，盯緊亞克力板後的機械爪，嘴裡不斷髮出指示。
在他旁邊，孫湉低頭在手指屏幕上連點，試圖把機械爪調整到最佳的出擊位置。
又微調四五次，她聽見男友喊停的聲音：“好了，就這裡了，下爪吧！”
隨着孫湉按下釋放鍵，機械爪迅速下落，扣在一隻綠色玩偶上，接着緩緩升起，然後向出口方向移動。之前不厭其煩的調整起了作用，雖然搖搖晃晃，玩偶卻始終沒有意外掉落，最終被順利釋放，滑出機器落到沈莫手裡。
玩偶到手沈莫低頭打量，它的大小形狀接近單隻棉鞋，外面是半透明的毛絨布，可以看到裡面塞滿了淺綠色的泡沫塑料方塊，樣子非常的奇特。正是數字生物公司的吉祥物“小綠”，一隻綠草履蟲。
因爲是中學生物教科書必提的單細胞原生動物，草履蟲在學生之中知名度很高，然後就被人借來指代初級玩家。每當己方隊友不按角色出牌胡來亂打，有些玩“坦克世界”、“戰爭雷霆”的高玩們就會憂傷地在聊天頻道來一句“這幫草履蟲啊，真是日了狗了！”
基於類似原因，數字生物同樣選擇這種知名度很高的原始生物作爲自家吉祥物，並且選擇了其中識別度最高的綠草履蟲。後者體內有綠藻共生，在光照環境下身體呈綠色，名字也是由此而來。
爲了突顯“數字生物”特徵，“小綠”被賦予像素風格，身體由代表像素的彩色方塊組成，這一點也被官方玩偶帶到了現實裡面。
伸手捏了捏外皮下的軟彈方塊，孫湉笑着感嘆：“還原度好高啊！”
“畢竟是官方出品嘛。官方不如山寨，也就是財團B才能乾的出來。”
敲了敲旁邊的抓娃娃機，沈莫接着問道：“怎麼樣，還抓不抓了？”
基於粉絲互動理念，遊藝區攤位都由蜜蜂員工親自運營，這臺抓娃娃機的老闆應該來自數字生物，裡面的獎品全都是數字生物旗下的玩偶和玩具。
扭頭看向娃娃機裡面，孫湉的視線落在裡面那隻七彩蝴蝶身上，神情滿是不捨。
蝴蝶裝在透明盒子裡面，雙翅平伸就像是攤開的時尚雜誌，上面精緻的螢彩鱗片於陽光下反射七彩光澤，宛如真正蝶翅。
包括孫湉在內，前後有很多人向這隻美麗的大蝴蝶發起了衝擊，結果卻是紛紛折戟沉沙，淪爲送分機器。久而久之，大家就都學乖了，知道這盒蝴蝶是美味誘餌，好看不好吃。
終於，她下定決心決絕轉頭，“算了不抓了，去玩別的吧。”
沈莫張嘴想說再試試，話到嘴邊卻嚥了下去。他前面也試了十幾次，同樣被這隻滑溜的蝴蝶打擊得找不着北。
看了眼遠處人聲鼎沸的賽艇區，男孩出言建議道：“咱們去玩蒸汽賽艇吧！”
孫湉知道男友心思，果斷擡腳朝賽艇攤位走去，“好吧。”
賽艇攤位就在一座人工湖旁邊，小湖裡用繫留浮標佈置了較爲複雜的水域賽道，可以同時容納一百艘電動小艇。玩家站在兩層欄杆後面，用手機遙控自己的快艇，就像是把賽艇手遊搬到了現實中。
這個攤位的運作方是巨鼠工作室《蒸汽時代》團隊，他們的遊戲距離上市還要很長時間，卻早早開始宣傳工作，弄了這個蒸汽賽艇項目。這些快艇模型的造型全部是3D打印的遊戲模型，清一色的蒸汽朋克造型，尾部內置超聲霧化器，行駛時水花四濺、水汽噴涌，卻是更添幾分氣勢。
比賽規則也是大家熟悉的那套，湊齊百人開始比賽，各自驅動快艇沿着賽道跑一圈，按照最終名次獎勵積分，然後用積分兌換專屬獎品。獎品是不同尺寸和型號的艦艇模型，既有小舢板擺件，也有超度超過一米的電動大戰艦，外形同樣都充滿蒸汽朋克風格。
這個人工湖並不算大，倆人沒等幾分鐘手機就收到通知，被提醒比賽即將開始。
過不多時，完成比賽的快艇都自動返回出發區域，擱淺在賽道各處的倒黴傢伙也被駕駛工作船的工作人員撈起，略作檢查後放回到出發區後排。
屏幕上彈出快艇選擇界面，默認是系統隨機分配，也可以額外支付蜜蜂積分手動選擇指定號碼。
孫湉開口問道：“隨機？還是手選？”
沈莫早有準備，當即給出建議：“隨機太坑了，湉湉，你選155號吧。”
“啊？”孫湉看向場中，卻見155的位置非常靠後，分明是剛剛得到“救援”的擱淺船。
下手選了這條快艇，她這纔好奇問道：“這船剛纔擱淺了，還在最後一排，爲什麼要選它？”
“就是要找擱淺的，”沈莫伸指推了推眼鏡，用專家口吻說道：“擱淺時電機自動關閉節能。我剛纔看了下，這輪比賽完畢就要休息一刻鐘更換電池，說明其他快艇都快沒電了，剩餘電量越多優勢越大。”
“話是這麼沒錯，”孫湉撇了撇嘴，“可每局都有擱淺船的好吧，你怎麼知道155剩餘電量最多？”
“因爲它跳的最高啊！”
別的快艇不是擱淺於塑料賽道，就是迷失在荷葉叢中，這條快艇卻是自掛東南枝，恰好卡在湖中大樹的枝椏上，也不知道之前的玩家是怎麼操作的。
這個理由有些強大，孫湉只能默然點頭。
手機外放裡響起“各就位！預備！出發！”的口令聲，比賽正式開始。
一百隻蒸汽賽艇宛如出欄羊羣，擁擠碰擦着朝前衝去。一開始，大家還只是專心比賽，緊接着就有人動起了玩鬧心思，不但主動碰撞擠壓其他快艇，還利用沿途道具給對手使壞下板子，場面頓時變得混亂起來。
孫湉也不去湊熱鬧，只是伸長耳朵聽着男友指揮，讓自己的155號緊跟在他的72號後面，遠遠繞過混亂區域接着斷然加速向前。
兩條擱淺船沒讓沈莫失望，全程加速狂飆最終拿下20和24的名次。雖然沒有進前十，卻也算是前列成績，沈莫對這個結果表示滿意。更讓他感到高興的是，女友似乎喜歡上了這個遊戲，這局完畢馬上預約第二把，比他還要熱衷。
扭頭看向旁邊兌獎牌，他心中暗道航媽我來啦！
之前在導覽圖上看過獎品列表，他就對那艘蒸汽航母心嚮往之。照現在的情況看來，不用等到明天，今晚就能把航母扛回家。
順着男友視線看向那艘造型誇張、煙囪衆多的航母模型，孫湉忽然開口問道：“蒸汽機帶得動航母？”
“怎麼帶不動？蒸汽動力到現在都還是航母的標配。姑且不說瓦娘那四臺蘇聯原裝TB-12蒸汽輪機，老美的核動力航母用的也是蒸汽輪機，只是把燃油鍋爐換成了核反應堆而已。”
“啊？”孫湉眨眨眼睛，“居然是這樣？我還以爲核動力就是直接用核能推進呢。”
沈莫忍不住笑出聲，“嘿！你倒是敢想，核能怎麼推進？是在船後面連續釋放小型核彈，還是製造高溫離子流？”
這兩個都是假想中的核火箭方案，只能用於無需考慮污染問題的外太空，根本不可能用在地表環境。
被人抓住漏洞來了個反問三連，孫湉頓時羞惱地攥起了小拳拳。
一連捶了某人好幾下，她這才急聲糾正道：“我說錯了，我的意思是核電不是核能！”
“核電倒是有可行性，”沈莫停下裝模作樣揉傷處的手，點頭說：“不過電推是未來趨勢，現在使用的還不太多，全世界航母裡面只有英國即將入役的伊麗莎白女王號用了這個技術，不過用的還是燃氣輪機常規動力。”
“爲什麼不用核電呢？不是說核動力續航更長、速度更快麼？”
原因很簡單，沈莫兩手一攤，吐出兩個字：“沒錢！”
看見女友又要瞪過來，他連忙解釋道：“反應堆最大的問題是污染太大，但是廢料的處理卻很麻煩。鍋爐和燃氣輪機直接把廢氣排到空氣裡面就完事，廢渣廢水也很好處理，反應堆用過的乏燃料和製造的核廢料卻需要收集起來專門儲存，這些東西以現在的技術很難利用，放射性卻要持續很長時間，只能先找個足夠安全的地方集中存放，等於是甩鍋給後人。所以現在有一種說法，要是算上無害化處理廢料的成本，核動力的經濟性其實很差。老美在12年把‘企業號’退役送進拆船廠，光是拆卸反應堆就花了三年時間，後續無害化處理還要更長時間和金錢。”
“嘁！”聽見這話，孫湉卻是抽抽鼻子，語氣不屑。
“得虧你只是普通老百姓，就連我都知道鎮國重器不能計較成本，你當那些將軍們不清楚？”
“成本問題還是要注意到，當年蘇聯……”
正說着，沈莫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扭頭看了眼旁邊小湖，他臉上滿是疑惑之色，“嗯？比賽開始了？”
“沒有，”孫湉搖頭，看着手機道：“人倒是齊了，不過那邊還在換電池呢。”
“也是，”沈莫點點頭，拿起手機一看，面色又是一變。
他收到的並不是比賽提醒，而是一條新聞推送。
“怎麼啦？”看見男友臉色古怪，孫湉關心發問。
“沒什麼，”沈莫把手機遞給她，“老美剛出了個大新聞。”
“大新聞？”低頭看向屏幕，孫湉被上面的標題嚇了一跳。
屏幕上赫然是一幅路人瘋狂逃竄的照片，搭配的標題則是“突發！賭城拉斯維加斯發生瘋狂掃射事件，至少50人死亡！”
難怪男友會面色古怪，老美雖然隔三差五就要爆發一次槍擊案，形式更是不斷翻新，前幾天還發生遊戲玩家報假警玩Swatting，結果導致無辜人士被警察擊斃的事件，但像這新聞裡說的死亡50人卻還是破天荒頭一遭。
Swatting是指報假警言及兇殺恐襲等惡性案件並留下別人住址，從而“呼叫”SWAT（特種武器和戰術部隊）突襲目標家裡的惡作劇，經常被用來對付網絡主播，尤其是FPS遊戲主播。雖然只是惡作劇，但因爲涉及到了特警和危機處置，經常會造成平民恐慌，甚至受擊發生傷死亡事件。
歐美國家普遍不禁槍，警方在處理案件時只能默認嫌疑人有槍，遇事不對都是先打再說，若是嫌疑人應對不當，就很容易釀成誤傷甚至誤殺。爲了保護警察不讓他們束手束腳，歐美司法系統對誤擊事件有着很高的容忍度，不可能爲了這個而修改佩槍使用規範，只能對Swatting行爲進行重處，一旦發現必定重判，可惜總有熊孩子、熊青年作死。
想到惡作劇，她擡頭看向沈莫，“這是真的？確定不是惡作劇、假新聞？”
網媒轉載新聞向來求快，一不留神就會被“洋蔥新聞”坑害。
“我也不知道，”後者搖頭，“等下，我找找看。”
這篇新聞上寫的是編譯自BBC新聞，並且明確提及兇手姓名是斯蒂芬-帕多克（Stephen Paddock），他打開瀏覽器，輸入“Stephen Paddock BBC”，點擊搜索很快有了結果，不但有文字內容，還有現場視頻，歐美記者的高速度顯露無疑。
“貌似是真的，”把新聞頁面分享給女友，沈莫皺眉看向視頻。
由於時差關係，拉斯維加斯此時還處在週日晚間，事發地當時正在舉辦露天音樂會。很多人高舉手機拍攝舞臺表演，然後清脆連綿卻不怎麼響亮的槍聲就響了起來，然後鏡頭就開始劇烈搖晃，接着就跳轉到目擊者的採訪畫面。因爲是獨狼作案，兇手很快就被警方找到並擊斃，不過他留下的破壞卻需要很長時間去抹平。
擡頭看向對面，孫湉也恰好看過來，兩人同時長出一口氣。倆人對視一眼，沈莫截取BBC頁面轉發圍脖，然後他就收到孫湉更新圍脖的提示，打開一開內容大同小異，只是底下特意@了遠在智利的齊琳琳和吳攀。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她自然擔心起了還在國外的朋友。
“智利現在還是午夜，他們倆應該已經睡下了。”
“睡就睡了，等明天起來看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