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水市協和醫院是漢水地區最好的醫院,同時也是家百年老院,坐落在漢江之濱,環境優雅,風景宜人,康桐此時就在這家醫院的手術室做手術。此前,驗傷單一上手,薛向就嚇了一跳,居然骨折還不是最重的傷害,肝臟也多處破損。
薛向坐在手術室外的長條凳上,抱着腦袋,越想越氣,想去再捶馬棟樑一頓消消火。卻看着老馬忙前忙後,跑上跑下,給李擁軍三人張羅病房,他又有些下不去手,只好悶了頭,站起身,在走廊抽菸。有護士過來收繳香菸,卻被他血紅的眼珠子一瞪,扭着挺翹的屁股跑了個沒影兒。
一根菸抽到一半兒,保安來了。這下,馬棟樑長可逮着出氣筒了,證件刷的掏了出來,在衆保安面前一晃,真老虎皮就欺負起假老虎皮來。馬棟樑拿了證件往人家臉上拍,直把衆保安從過道這頭兒,拍到了過道那頭兒。收拾完衆保安,馬棟樑也不趁機逃跑,反而跑過來問薛向還有什麼吩咐。
你道馬棟樑是賤皮子,還是洪山公安局反應如此遲鈍,連局長被挾持了也沒反應?都不是!原來,蘇政委是老刑偵出身,眼力極好,薛向那隨意一晃,他就記下了證件上的編號。他生怕薛向是弄的假證,畢竟這麼不講道理的中央軍官還不曾見過,哪有上來就劫持地方同志的?蘇政委就託了關係,報了編號去查,這一查,居然真沒這編號。這下,蘇政委的汗毛都炸了,冒充軍委軍官,挾持地方公安局長。這一傳開,就是轟動性的案子呀。蘇政委掛了電話,正要出門召集兵馬。殺奔醫院而去。哪知道,旁邊的紅色電話又想了。蘇政委吃了一驚,這個電話可是保密電話,一響便是大事兒呀。蘇政委接起電話,那邊自稱是安辦的,蘇政委思忖了好久也不知道安辦是哪個單位。那邊被問得煩了,直接報出了“安炎陽”三個字。這下,蘇政委還不知道是哪個安辦,估計就是火星來客了。那邊電話裡也不客氣。上來就問查那個編號做什麼,持證人在哪裡,蘇政委哆嗦着答完,那邊只說了聲“希望地方上的同志們好好配合”,直接把電話撩了。
蘇政委這下才知道是惹着真神了,他和馬棟樑一丘之貉,都不甚乾淨,生怕馬棟樑倒黴,牽着上了自己。是以,蘇政委連忙派了便衣。化裝成醫生,躥進醫院,把消息傳遞給了馬棟樑。人家馬棟樑早被薛向兩耳刮子抽服帖了。壓根兒就沒起過懷疑的心思,不是軍委的人,能這麼橫麼?這回,蘇政委傳來消息,只是讓馬棟樑更加小意罷了,安辦竟親自給自己局子掛了電話,說明眼前這人太不一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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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向瞅着馬棟樑原本精瘦的馬猴臉腫成了大西瓜,對他的惱恨便消了三分。畢竟人家頂着個豬頭,接二連三喝叱走要他去消腫的醫生。一門心思地張羅給康桐四人看病,這份兒禮算是賠到家了。再說。人家馬棟樑也就是收收混混的孝敬,幫着抓了康桐四個。畢竟不是首惡,沒必要盯着他撒氣。
薛向回望望手術室門上亮着的紅燈,掏出根菸自己刁上,又甩給馬棟樑一支。馬棟樑一個踉蹌方纔接住,嘴裡不停地道謝,手上卻是不慢,緊着掏出打火機,先給薛向點上。
“坐吧,老馬,兄弟先前手重,別怪啊。”看薛向這話說的,給你兩巴掌,你樂意?
孰料人家老馬就吃這一套,這一巴掌之後的揉三揉,似乎讓他頗爲受用:“沒事兒,沒事兒,薛同志這麼說,就見外了,是我自己的工作沒做到位嘛,吃些苦頭,也是活該,長長記性也是好事兒不是?”
薛向無心和馬棟樑虛禮,噴了口煙,目光灼灼盯着他道:“老馬,我也不跟你兜圈子,實話跟你說吧,在裡面做手術的不是什麼軍屬烈屬,是我的弟弟,親弟弟!後面的話,我就不多說了,你看着辦。”
馬棟樑這下是徹底驚着了,先前以爲最多是賠錢了事,可薛向特意加重語氣的“親弟弟”,讓他知道這事兒怕不是錢能擺平的了。馬棟樑心念電轉,一邊是人武部部長李達,一邊是背後戳着安辦的軍委軍官,看似傻子都知道如何抉擇,其實不然。
馬棟樑有自己的顧慮。這安辦的軍官自是得罪不起,可李達又豈是好惹的。再說,這畢竟只是個傷害罪,且是一幫混混所爲,李逵甚至都能一推六二五,遑論牽扯上李達了。這薛同志可以爽快完後,拍拍屁股走人,他馬棟樑以後的麻煩就大了。李達這漢水地區人武部部長雖不是革委班子成員,可也只差着一線,豈是他一個小小的區級公安局長能扛得住的。
薛向在馬棟樑這張青腫交加的臉上沒看出表情,卻從那雙滴溜亂轉的眼眸中窺到了糾結。他伸手拍拍馬棟樑的肩膀,擠出個瘮人的笑來:“老馬,我也知道你的爲難。要說我薛某人是決不讓幫了自己的人吃虧,卻是交淺言深,指定難讓你相信。這樣吧,我也不要你出動人馬,甚至不要你老馬出面,你只須告訴我,那個在百草廳指揮打人的蒙了老子藥的傢伙是誰,後面的事兒,我自己辦,這總行吧?”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薛向這是完全把馬棟樑給摘出是非圈了,他豈能不應承下來:“是是是,薛同志仁義,我老馬再推三阻四,就真不是東西啦。”說罷,馬棟樑便把王金平和李逵給交代了出來,末了,還將這二人歷次爲惡的髒事兒,也挑了幾件罪大惡極的說了,連着二人的背景也一併道出。
“這幫人一般都在哪兒聚齊?”薛向嘴角含笑,似乎在聽笑話一般,其實他心中已然怒極。這王金平、李逵簡直就是他在四九城收拾的王喜和錢大彪的翻版,不,是更甚一籌。這王金平和李逵在這漢水市簡直成了一大禍害,不知坑了多少人。毀了多少姑娘的名節,行爲處事比王喜、錢大彪之流囂張萬倍。
馬棟樑哪裡看不出薛向這淺笑裡透出的陰狠,渾身一個哆嗦。急道:“這幫混蛋平日裡倒是東一撥,西一幫。不好聚齊,唯獨每天早上聚的最是齊整。這幫壞分子每天八點前一準兒在市十六中,因爲哪裡的漂亮女學生多,那個鐘點兒,王金平和李逵一般都在。”
馬棟樑說完,薛向也不答話,骨指卻是被他捏得如炒豆一般爆響。一根菸將將抽完,手術室的紅燈滅了。薛向騰起身就朝門邊奔去。他剛奔到,門就打開了,未及開口,主治女醫生先開了腔:“還好他身體素質不錯,要是一般人受了這麼重的傷,拖了這麼久,這會兒早該交代了。他的外傷和手臂骨折倒是沒什麼,只是肝臟受創太重,得好好靜養,若是有條件。得多弄些補藥啊,三個月保管….”那女醫生看看薛向渾身的破衣爛衫,說到一半竟止住了。她暗道冒失,這農民兄弟咋看也不像買得起補藥的呀。
孰料,馬棟樑把話接了過去:“接着說呀,什麼補藥給老子揀好的直管上,記到咱們洪山區公安局帳上,挑最好的,錢少了,老子不給你結。”逮着拍馬的機會,馬棟樑連丘八模樣也不顧遮掩了。說完,連證件都掏了出來。
那女醫生聽不得這般粗話。秀眉微蹙,跺跺腳。轉身,炫一道好看的弧線,去了。
馬棟樑立在當地,一雙賊眼盯着人家的屁股猛瞧,而薛向一腔心思都在康桐身上,那顧得上其他,推門便步了進去。
“三哥….咳咳….三哥…藥..丟了….”康桐這會兒已經醒了,見着薛向就要掙起身來。
薛向慌忙上前將他按住:“小康,好好養身子,醫生說了沒多大事兒,養養就好了。蛇掌和松露的事兒,你放心,跑不了,三哥可不止要把藥拿回來呢,好久沒活動了,得鬆快鬆快筋骨。”
薛向和康桐兄弟情深,卻不在嘴上,兩人都不善表達感情,說了幾句,就沒話了。薛向招呼康桐再睡會兒,他則轉身去了李擁軍三人的病房。他到的時候,山炮三人組哪還有一絲愁容。李擁軍拿着個大蘋果坐在牀上,咬得哇哇直響;鄧四爺把則鋼絲牀當了蹦牀,也不怕老胳膊老腿兒給折騰折了,在牀上蹦來跳去;老藥子則是抓着雪白的棉被,緊緊地捂住身子,只露個腦袋在外面,臉上笑得見牙不見眼,一門心思地親近着棉被。
這三人平日在靠山屯睡的是稻草做的褥子,蓋的的是破皮爛襖,那享受過今天這種待遇,捱了打,住了院,倒好似過年一般。三人見着薛向走了進來,齊齊停了動作,臉上的笑意也立時退了個乾淨。你道爲啥,,倒不是衆人怕薛向見了自己這副折騰勁兒,發火;而是想起那被黑的山神掌和十來斤松露來。一念至此,衆人哪裡還樂得起來。
薛向卻沒往這方面想,他此來,只是過來看看三人病情如何,一見連點滴都沒有打,三人又是這般歡快,立時放下心來,簡單交待幾句“注意休息”,便退出門去。
馬棟樑這會兒正在門外等他,薛向見他滿臉烏青,看得難受,叫他去看醫生,自個兒卻尋了張行動病牀,拖進了康桐病房,便直挺挺地倒了上去。片刻功夫,如雷的鼾聲便傳了出來,
誰又知道,明天一早,這漢水市將發生一場傳誦數十年的大熱鬧。雖然男主角的姓名,市民們無從不知道,可一衆男配角的大名自此傳遍漢水三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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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十二點票數纔到二十,那時我沒注意到,還是書友說的,今天補一更。另外,眼淚嘩嘩,才三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