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向就坐後,周正龍示意劉高接着發言,很明顯,老小子就想看接下來的這齣戲,劉高怎麼唱下去。
哪知道,劉高神情自若,飲一口茶,接道:“同志們,也沒什麼了不得的事兒,是這樣的,主要是薛書記在宣傳部的工作抓得太好了,反而引發了某些同志的紅眼病,最近風言風語很多,對薛向同志的影響不好,這樣是很不公平的!人家宣傳部不就是過年分了十多斤肉,百斤米,一桶油麼,不就是每月都有近三千塊的進項嘛,這都是人家自己作出的成績,有什麼值得眼紅的嘛。”
劉高邊說,邊用餘光瞅着周正龍和項遠,見二人瞳孔發散,心中得意。說實話,若不是有張錦鬆這個明奸,他還真不知道一個小小出版社能讓薛向折騰出這麼大的風浪,其實,當時就是他劉高聽說月入三千的時候,眼珠子也差點兒沒瞪得飛出了眼眶去。現下,劉高再看周正龍和項遠,比自己還不如,都聽傻了。
劉高咳嗽一聲,引來衆人注意力,接道:“可是話又說回來,紅眼病最好傳染,現在弄得團委內部風風雨雨,我們這些做分管書記的也難做,你說讓人家心態平和吧,可是人都有妒忌心,真是難做啊。”
劉高話音方落,藍劍接道:“是啊,薛書記,不是咱們眼熱,是底下的同志們整天不工作了,都巴巴盯着你們賣書,猜你們收了多少錢,就拿我們評檢部來說吧,我半個月前交待的任務,他們到現在還沒完成,我剛批評幾句。一幫人竟然聯合起來,衝我瞪眼睛,說什麼怪我沒本事。掙不到錢,比不上你薛書記。薛書記,你聽聽,你聽聽,氣不氣人,這可不是我藍劍嫉妒你,實在是你的工作能力太強了,把我都比得沒影兒了。”
劉高和藍劍的這出雙簧唱得極好,話裡話外都是捧着薛向。一個怪同志們心眼小,愛犯紅眼病,一個說薛向工作能力太強,把他自己比下去了,可細細一咂摸,就能咂出這話裡藏着的意思:你們宣傳部的出版社就是個禍害,弄得團委現在的正常工作都沒法開展了。
在座的都不是笨人,誰都聽出了劉高和藍劍的話裡話,薛向自不例外,“聽劉書記和藍書記的意思。現在的情況已經很嚴重了,想來宣傳部若是不做出對策,有可能影響到系團委工作的正常開展。那劉書記和藍書記既然在會上提出來了,定是有了妥善的對策,何不出來大夥兒一起參詳參詳。”
薛向知道劉高接下來要說什麼,可薛向就是假裝不知道,非要劉高扯破中間的紗簾,讓劉高來撕破臉,這樣,他薛某人反擊,誰也不能說出個不是來。
劉高和藍劍對視一眼。打開面前的筆記本,掃了幾眼。道:“妥善的對策談不上,但是一些淺見還是有的。既然薛書記表態了,那我就說了,周書記,項書記,你們二位也聽聽,有什麼疏漏,及時斧正。”
周正龍和項遠笑着應了,伸手做個請的姿勢,這二位穩坐釣臺,巴不得薛向和劉高鬥得越厲害越好。尤其是周正龍,這位老實嬤嬤,在薛向沒來之前,被劉高拿了汪無量的招牌,壓得大氣兒也喘不過來,現下來了個薛向,他感覺身上的大山瞬間消失了,平時走道兒,都精神多了,就連劉高最近也禮貌多了,再不敢呼呼哈哈。
劉高道:“是這樣的,我和藍書記私下裡商量過,歸根結底,還是錢惹的毛病,都說這人是能同富貴,不能共患難,可咱們這團委倒好,反倒是能同患難,不能共富貴了,呵呵呵……”
劉高說了個一點兒也不好笑的俏皮話,也不細想想他的團辦何時和薛向的宣傳部同過患難,這會兒還變着法子說宣傳部不願意共富貴。
笑話總歸是笑話,終歸有人跟着捧場,這捧場之人,自然是藍劍,其實,藍劍自個兒都覺得這俏皮話拙劣,可若不跟着乾笑幾聲,這劉高的面子也掛不住啊。
劉高見俏皮話似乎起了反效果,乾笑幾聲,接道:“既然大夥兒都眼紅宣傳部裡的錢,我看不如這樣,乾脆就把宣傳部裡的錢移出來,交到原來就管錢的地兒,本來就不是說哪個部門賺錢就歸哪個部門花,這對團辦、組織部、評檢部的同志確實有些不公平,畢竟這三個部門壓根兒就沒有對外渠道,就是有勁兒也使不上啊,說到底咱們終歸是講集體主義,講大家庭,你你我我分得太清楚終歸不好。當然,咱們維護了集體,也要兼顧個人,宣傳部的同志作了大貢獻,也不能讓人家光奉獻不收穫嘛,現在農業上都在提倡多勞多得,咱們自然不能唱反調兒,我看這樣吧,出刊的收益,宣傳部留下一成,自己分配,我算算啊,一成也就是近三百塊,每月都有近三百,一年也是三千六了,真的也不算少了呢。”
劉高說到此處頓了頓,似在給衆人反應時間,他則用餘光一一朝周正龍、項遠、薛向臉上掃去,最後在薛向臉上定住,心中起了老大的驚訝,暗忖,這人是壓根兒就不知道老子正揮鋤頭,在挖他的根,還是城府已經深得不見底了?
原來方纔,劉高一路掃來,但見周正龍,項遠皆現出訝異,獨獨薛向這個當事人穩如泰山,連眉頭都沒皺下,竟在劉高看來的時候,還回了個微笑。
卻說劉高心中訝異薛向的平靜,其實此刻,薛向心中已然罵翻了天。儘管他早猜到劉高要出這招兒,可聽在耳裡,仍是忍不住生氣。
因爲這老傢伙的話說得實在是太漂亮了,張嘴就是交到原來就管錢的地兒,這不是赤裸裸往自個兒兜裡劃拉麼,因爲原來就管錢的地兒,就是團辦,就是歸他劉高管;還有什麼宣傳部賺錢,對團辦三個單位不公平,因爲這三個單位沒有對外渠道,也不想想當初宣傳部年年貼着自個兒的經費往外賠錢的時候,老小子怎麼就不跳出來談公平;再有就是,老小子最後說什麼一年三千六,算起來也不少了,怎麼不算算按他這麼分,拿走了宣傳部二萬七,真個是大言不慚。
說來話長,實際上,劉高這番停頓也不過數息功夫,立時就接上了:“我這麼說,薛書記可別多心啊,絕對沒有挖牆角、揀現成的意思,純是爲了顧全大局。你看啊,咱們要是把錢收歸一處,統一管理,統一調配,不但能提高整個團委的工作效率,同樣也兼顧了公平,更大的作用是,對外展示咱們團委是個團結的班子,有戰鬥力的班子。好了,說了這許多冠冕堂皇的理由,那就不說些平時說不出口的理由,好在這屋裡就咱們幾個,也沒外人,我就只直說了。”
“實話實說,咱們哲學系團委的工作,在薛書記沒到來之前,一直沒什麼起色,至少在整個京大系團委內,是拖了後腿的,不說別的,人家外語系,化學系的團委都有了專車,可咱們哲學系現如今仍舊空空蕩蕩,倒不是校團委厚此薄彼,實在是咱們連油錢都交不起,現在好了,有了薛書記的加入,團委工作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看是時候弄輛車了,別人不用,可週書記年紀也不小了,以後出行也方便嘛。”
劉高扯了這麼一大堆,至此,纔算是圖窮匕現,竟是在打周正龍的主意,要用一臺專車換取周正龍這至關重要的一票。其實,若是平日,劉高未必在乎周正龍,可現如今,他和薛向交鋒,周正龍這正印一把的份量就顯得根外重要,若是以後都有周正龍的支持,薛向縱使再能蹦達,恐怕也得被拍得死死地。
卻說劉高這招當真毒辣,一劍正中周正龍的軟肋,因爲周正龍還就吃這一套,畢竟他今年五十有餘,又混跡團委這個冷衙門,仕途上的通道幾乎已經封死,唯一的願望就是這官兒能當得舒坦些。
其實,周正龍原先的主意,還真是打算偏幫薛向,畢竟劉高這些年沒少給自己氣受,現在只需悄悄動動小指,就能撥動薛向這杆排頭槍,扎扎劉高,真是何樂而不爲呢。可現如今,劉高擡出了終極武器——專車,一下子就給周正龍炸暈了!
老頭子平日裡,可是沒少羨慕那些威風的專車,做夢都想有一輛,奈何自己級別不夠,只能望車興嘆,而現在,機會就擺在眼前,只要點點頭,車就到手了,老頭子哪裡還能忍住。
況且,在周正龍看來,用薛向這杆長槍的機會還多着了,讓這杆槍受受搓磨,和劉高再結些怨氣,以後使起來豈不是更鋒更利,制衡起劉高豈不是更趁手。周正龍越想越得意,只覺薛向的到來,簡直是上天賜予的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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