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走之後,我們就在招待所裡簡單地用了個晚餐,剛吃罷飯,富民商場打來電話說,咱們的龍騎質量有問題,必須下架,我們這邊還不及解釋,他那邊就掛斷了電話;廖書記剛按了電話,春日百貨又來了電話,竟也說咱們的龍騎只是樣子貨,不好賣,必須下架,咱們正氣得不行,朝陽商城的電話也來了,說的竟也是此事。有了前兩個電話打底,第三個電話又來,大夥兒反而不氣了,誰都知道這事兒裡透着詭異!”
“當時,咱們商量,估計是三個商城背地裡通過氣,想提高上架費用,才統一了說辭。當即,咱們就奔了最近的富民商場,原以爲一番好說好量,哪怕是挨一刀宰,能談下就好。畢竟咱們的龍騎質量、口碑有目共睹,只要打響了在明珠的第一炮,相信後邊的銷路自然而然就鋪開了,屆時,這輪着咱們收拾這幫奸商了。”
“哪知道咱們趕到富民,先前負責和咱們籤合同的經理壓根兒就不見咱們,非但如此,人家直接掏出五百塊錢,砸在咱們身上,繼而,當着咱們的面兒,將合同撕得粉碎,接着就將咱們給趕出去了。要說也是咱們第一次幹這行,壓根兒沒有經驗,當時,就顧着擴展渠道,只想咱們的龍騎是名牌,定然不會遭退,所以,籤合同時,咱們定的毀約金,基本就是樣子貨,這才導致了那奸商說翻臉就翻臉,弄得咱們一點反制手段也無。”
“從富民出來,咱們又接着去了春日、朝陽,結果,一如預料,同樣的砸五百塊錢過來。同樣的當面撕碎合同。若是一家這樣,咱們還會想莫不是咱們給人家的利潤太少,可三傢俱是一模一樣的反應。要說這其中沒鬼,便是傻子也不信的。受了這奸商的侮辱。咱們真是氣得不行,便出門來想給書記您打電話,哪知道剛轉出門來,正尋着公用電話,哪知道方行進一條巷子,便遠遠瞧見三男一女迎面走了過來。”
“當時,咱們誰也沒注意那四人,直到兩方人要交錯而過之際。那女的忽然腳下一歪,身子直直撞到了廖書記身上,廖書記剛把那女的扶起來,對面的一個鷹鉤鼻青年,就鼓譟開了,非揪着廖書記的衣領,說廖書記耍流氓,要拉廖書記去派出所。咱們一看這陣勢,哪裡還不知道是遇上敲詐勒索的了,原本咱們方纔就受了一肚子氣。又遇上這事兒,心裡的火氣都忍不住往外撲,毛縣長性子最烈。剛伸手推了那女人一掌,那邊的三個男的就圍了上來,手皆朝腰間摸去。”
“我一看勢頭不妙,便走到中間,打算好言相勸,破財免災,哪知道我剛走到中間,一句話沒說,腦袋就捱了重重一棒。兜頭就倒,再無知覺。我醒來時。就看見廖書記、鄭縣長、毛縣長倒在地上,一邊還有不少行人圍着。指指點點,卻無一個肯上來幫忙的。要說這大城市的人還真就沒點精神,要是擱咱蕭山,早有人報警了,沒辦法,我只好掙着身子求了半天,讓路人給您打電話,可偏偏沒一個人應承,最後,估計是實在看我求的可憐,一位老大爺纔給醫院打了電話,咱們這纔到了醫院!”
“一檢查,我只受了點腦震盪,沒大礙,可廖書記三位卻是傷得狠了,我又趕忙給您電話,事情大抵就是這樣了!”
楚朝暉聲音舒緩,捧着茶杯,說得不急不徐,整個事情經過,卻給道了個詳盡。
薛向聽罷,眉峰緊鎖,久久不語,他腦子早飛速轉開了,顯然,這整件事兒是奔着他薛某人來的。
試想,他沒和廖國友等人接觸前,人家好好的,他這邊剛和人家吃了頓飯,一會兒功夫,生意黃了不說,還遭此等厄運,再者,廖國友數人皆是第一次來明珠,要說和誰結仇,自是笑話,況且,巷子中遇到的那三男一女壓根兒不是勒索敲詐的,若真是勒索敲詐,一頓暴打後,又怎會不把錢取走,如此種種,不是針對他薛老三而來,那纔有鬼了呢。
事情到了這一步,下黑手的是誰,薛向立時就明瞭了。
他薛老三在明珠結怨雖然不少,但能做出如此下作手段的,除了青幫,再無他人!
“青幫,本想着讓你明年壽終正寢,既然活得不耐煩了,老子這次就結果了你!”
薛老三正暗自咬牙發狠,砰的一聲響,半掩的大門被撞開了。
……
“刀哥,你說咱們這麼做好麼,我總覺得有些不靠譜啊,再怎麼說,那幾個也是當官的,這回玩兒得是不是有些大。”
城東一間老平房內,篝火熊熊,老松樹搭的火架上,兩排烤雞、烤兔,此時已經烤得金黃,滴滴油脂滴在松香末上,發出誘人的香氣,此時,圍着篝火坐了八條漢子,人人面目精悍,眼神炯炯,一看便知好勇鬥狠之輩。而方纔說話的,正是東北角在給烤肉塗抹汁料的那人。
“勇子,怎麼,你怕了?你要是怕,可以去混外門啊,咱龍頭不是將外門的兄弟,都拉去組建什麼公司了嘛,去那裡多好啊,風吹不着,雨淋不着,整日裡賣弄秤盤,算盤,嘩嘩的票子就進來了,那多安全啊!”
說話的,是坐在正南方的那人,一羣人圍了一圈,都是擠作一堆,獨獨他獨霸一方,坐的也不是壘起的磚塊,而是一張方凳,劍眉方臉,開襟坦胸,威猛異常。
刀哥的諷刺之語,在座諸位都聽出來了,刀哥的話,他們亦深以爲然。他們從心底對龍頭那般拆分青幫大爲不滿,什麼願意擴張生意的進外門,願意打天下的進內門,聽着好似內門高於外門,可在座諸位皆知外門纔是青幫的核心,不說別的,單看那些堂主,舵主一窩蜂地朝外門擠,便知端倪,之所以給自己等人按上個內門的稱號,無非是玩兒文字遊戲,籠絡而已。
勇子輕輕一拍手掌,抹掉手上的佐料,“刀哥,您這話可說得偏了,我勇子喜歡得就是刀頭舔血的日子,那纔是咱爺們兒該乾的活兒,大碗肉,大口酒,天天換娘們兒,這纔是咱爺們兒該有的生活。今兒藉着酒勁兒,兄弟我就說句出格的話,說過了,大夥兒就當醉話聽!”
“勇子,你今兒可真婆媽,有話說,有屁放,哪裡來得那些廢話,在座的都是過命的弟兄,有啥不能說的!”
“好!”勇子重重一拍大腿,“要我說龍頭和那幫老頭子們,成不得大事,充其量也就是,是那個守戶之什麼的,反正就是三國演義裡,曹操說劉表的,總之,就是現在咱們青幫家大業大,有錢了,都怕死了,都他媽的想過安生日子,尤其是那幫老頭子,他們有什麼功勞,憑什麼,咱們刀頭舔血,末了,要讓他們來分蛋糕。更可恨的是,最近這兩次,咱們青幫,也就是光頭老八和海狗子,和人對壘,栽在了那姓薛的手下,咱們龍頭連個屁也不敢放,根本不管關進號子裡的弟兄,弟兄們說說,咱們青幫還是原來的青幫麼?”
勇子話音方落,他身側那位額頭刻着長長疤痕的漢子,重重呸了一口,說話了:“勇子說的這事兒,弟兄們都清楚,我就說一件大夥兒未必清楚的!”
聽刀疤漢子要爆料,衆人皆傾了傾身子,聽他要報出什麼驚世駭俗之事。
但聽那刀疤漢子道:“弟兄們,知道海狗子是怎麼死的麼?”
“這誰不知道,要說這海狗子也是王八蛋,嘴巴不嚴,進去了,受不住刑,被龍頭用幫規賜死!”
“放他孃的屁!”砰的一聲脆響,刀疤將手中的酒碗,狠很摜在對面的牆上,砸得粉碎,“海狗子什麼人,弟兄們都不清楚?那可是刀子絞斷腸子,都不皺眉頭的主兒,他會因爲受不得老虎皮們的那倆下子,就瞎說?”
刀疤臉色恐怖至極,額上的那條肉蚯,因着憤怒,猙獰得要飛出額頭去一般。
“刀疤,你說!”刀哥語冷得彷彿能撲面眼前的洶洶炭火。
刀疤恨恨道:“海狗子確實是被龍頭派人弄死的,但絕不是因爲刀疤違反幫規,而是因爲刀疤太勇猛,勇猛到凌壓得青浦縣那幫昏官給他當了孫子,咱龍頭怕有朝一日,遭官府報復,就宰了海狗子,給當官的出氣!”
譁!
刀疤此言一出,滿場俱是叫罵聲,人人臉孔猙獰,目眥欲裂。
“我日衛青他祖宗,什麼龍頭,全他媽的小人,窩囊廢!”
衛青真是火狼的本名,除了這會兒叫罵的刀哥,在座諸人因爲級別偏低,並無人得知。
卻說刀哥一聲罵出,滿座俱是喝罵,對那位陰森恐怖的龍頭,心中再無半點畏懼,便是那約束衆人的神聖不敢侵犯的幫規,此時也在衆人心中轟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