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振宇在盛世中華的二樓樓梯口站了,一身灰皺西裝,蓬鬆了頭髮,耷拉着腦袋,精神十足萎靡,哪裡還有半點昨夜大宴賓客的偏偏佳公子模樣。
咚咚咚
聽見樓梯聲,賀振宇慌忙擡起頭來,一雙眼睛佈滿了血絲,眼角更是被眼屎塞滿,更詭異的是,他那張頗爲俊俏的白臉,此刻,已然腫成了豬頭,兩頰高高鼓起,像是捱了暴打。
“許掌櫃,怎麼樣,怎麼樣,柳總裁肯見我麼?”
賀振宇急步迎上前去,竟小意地伸出手去,要攙扶瘸老三。
瘸老三厭惡地揮揮手,推開他,哼道:“我們東家是你想見就見的?”
細說來,瘸老三並不知道賀振宇和小妮子的齟齬,只知道自家東家貌似看中了姓賀的手裡的一塊地。原本,賀振宇如此模樣來交地契,瘸老三雖然驚異,也只當是生意談好了,所以才壯着膽子上樓去通報喜訊,要不然,就是借瘸老三倆膽兒,他也不敢打擾三哥的好夢。
而瘸老三上得樓後,一通報,三哥果然知道這事兒,只交待他瘸老三把姓賀的房契留下,另告知姓賀的事兒了了,便揮手讓他下去了。
瘸老三在薛向面前察言觀色慣了,雖只說了幾句話,便知曉三哥極不待見這位賀公子。
既然三哥不待見賀振宇,他瘸老三自然將之劃入不受歡迎之列。
嗖的一下,瘸老三劈手摘過了賀振宇手中拖着的文件夾,打開一看,一封藍殼的土地證正在其中,心下鬆了口氣,揮揮手道:“我們東家說了。事兒了了,你可以走了!”
“什麼!”
賀振宇眼中強烈的驚異一閃而過,繼而狂喜。一疊聲地“謝謝柳總裁”中,朝門外奔得飛快。
……
正午的陽光。格外熾烈,即便是遮着厚厚的窗簾,可光線依舊是透了進來,小妮子翻個身,一條白玉柱和一隻皓腕,同時朝薛向這邊壓來,沒成想卻是壓了一空,小妮子驚醒了。擡頭掃了一圈,終於在不遠處的辦公桌邊,瞅中了愛郎的身影,這才放下心來。
“看什麼呢,這麼入神!
說話兒,薛向手中的藍殼文件,便被小妮子摘了過去。
這會兒,小妮子已然着上衣衫,一身黑色短衣、短褲,宛若箍在白玉上。黑白分明,魅惑誘人。
小妮子剛把藍殼文件捉進手中,一眼便掃清了。文件上的主要文字,驚聲道:“淺水灣的那塊地!怎麼弄來的?”
薛向笑而不答,伸手抓過桌上的遙控器,按下開關,電視開了,接着,噼哩叭啦一陣亂按,薛老三才住了手。
電視里正播着午間新聞,一個短髮女主播。正用標準的粵語,播報道:“本臺最新消息。今日凌晨四時許,賀氏海運兩艘貨輪被大陸嶺南軍區海警部隊以走私罪名扣押。經過近五個小時緊張而激烈的交涉,大陸海警宣佈沒有查到違禁物品,已在十分鐘前,放還貨輪,當下,正值英、華兩國政府就港島前途命運,展開交涉的關鍵時期,作爲港島公民,應當慎言慎行……”
啪的一聲,薛向按滅了電視,他才懶得聽電視裡的女主播說教呢。
看到這兒,小妮子哪裡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準是臭小子又使了衙內手段,可按臭小子的脾性,一般是不願強勢凌人的呀?小妮子忽然想到昨夜那位賀公子對自己的垂涎模樣,想來臭小子是發脾氣了!
小妮子猜得不錯,薛老三確實是發脾氣了,他薛某人的女人,焉能爲一塊地,去求人?若是此例一開,那以後,豈不是誰都能拿這事兒,拿捏小妮子?
睡到半夜,薛老三仍是心中氣不平,遂翻下身來,撥通了戚如生的電話。
一番言語後,那邊的戚大秘二話不說,便照辦了,因爲他知道自家這個少爺在老頭子心中的份量,更何況眼下,兩國中層就港島談判陷入了僵局,軍方這時動作一二,也許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再者,不過是抓兩艘走私貨輪,即便是賀家這有功之臣,薛軍委要動也就動了,還能怎地?
就這麼着,賀老爺子睡得真香甜時,身子便被搖醒了,老爺子昨夜生日,加之,維多利亞女神賞光降臨,並送了禮物,心情很是不錯,很晚才歇,原本是不耐煩睜眼,可一聽說自家貨輪被大陸海警部隊扣了,老爺子幾乎在牀上打了個筋斗,跳起身來。
賀老爺子如此驚慌,並非是因爲兩所貨輪如若損失,會沒掉多少錢,亦不是爲在這港島敏感時刻,摻和進了談判的泥塘子裡,而是大陸,大陸那邊對他動手了,這個信號實在讓他惶恐。
賀家是如何崛起的,有人肯定會說是做房地產,可只有賀老爺子最清楚,賀家的崛起,正是因爲朝戰時期,美英聯合封鎖大陸港運,他賀某人用小沙輪運了幾船藥品過去,才埋下了這香火情。其實,賀某人運過去的藥品,也未必是共和國緊缺的,畢竟那會兒,堂堂共和國背抵老大哥,焉能如此落魄。
只是賀家人千里送鵝毛,傳遞的這個信號很好,是以,嶺南省政府對賀家便特殊關照,來往私運,幾乎一路暢通,賀家人才由此賺到了第一桶金。
爾後,生意越做越大,賀老爺就越明白真正的豪商,是不可能離開政治的,所以,近些年,賀老爺子總是努力接納港島新h社的官員,表達親厚!
是以眼下,全港地產在港島談判陷入僵局的過程中,開始急跌中,賀老爺子也不如何擔心,因爲他自信,即便港島迴歸了,他老賀家依舊榮光!
可偏生今夜的這個消息,讓他震驚的骨子裡發寒,到底是哪裡做錯了?
賀老爺子想不明白,便開始瘋狂的聯繫,他在嶺南外事辦的老關係,畢竟現在賀家的層次也未必多高,也並未接上共和國的高層,自然沒有後世那般的政治待遇。
誰成想不聯繫還好,這一聯繫,賀老爺子就更慌了,以前一口一個賀老的老朋友們,一窩蜂全不見了,即便是聯繫上的,也諱莫如深地勸他賀老爺子趕緊服軟,抗不過的。
賀老爺子真是差點沒給急死,他哪裡是不想服軟,而是不知道該向誰服軟。
折騰了個把小時,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賀老爺子終於得了點兒有用的消息——他老賀家得罪人了,得罪他得罪不起的人了!
聽着是廢話,不得罪人能捱整?可賀老爺子這夢中人卻是被一語驚醒,很明顯,自己是惹了人了,而且惹的這人就在港島,因爲他老賀家就沒往別的地兒去,且這人,肯定是老賀家剛惹上的,要不然以人家的勢力,早收拾自己了。
有了範圍,賀老爺子便不再沒頭蒼蠅般的搜尋,很快召集齊了老賀家的全體成員,大清早地就開起了家庭會議。
老頭子一發狠,答案自然很快就顯現了,賀振宇咬着牙說了他拿淺水灣的那塊地要挾小妮子來參加生日宴會的事兒!
譁!
儘管賀振宇說得極其委婉,並百般分辯自己就是想讓她來參加宴會,以壯家族聲威,也沒怎麼得罪她云云,可他話音方落,賀老爺子竟原地蹦起身來,狠狠抽了他一耳光,接着,老爺子還不解恨,脫了鞋拔子,就賞了賀振宇一頓耳光雨,若不是賀老夫人發瘋,賀振宇準能叫賀老爺給抽死過去。
賀老爺子也是太憤怒了,要是賀振宇是無心之失也就罷了,可那位維多利亞女神,別說是他老賀家,就是麥理浩也得敬着三分,全港島誰不知道人家背後戳着誰,小兔崽子這是恨自己死得不早呢。
就這麼着,賀振宇捱了一頓暴捶,還得腫着臉,捧了地契,去盛世中華道歉。其實賀振宇到了地頭,也沒全信是小妮子使得怪,因爲他認爲小妮子若是有這本事,昨夜壓根兒就不會被自己拿住,真去了他老賀家。
可再不信,賀振宇也不敢再起波瀾,惹翻了老爺子,他懷疑自己還能不能活下去。誰成想,瘸老三很快就帶來了消息,說事兒了了。
所以,賀振宇才先驚訝——真是柳總裁下得手,後狂喜——那位柳總裁竟是如此好說話!
弄清楚來龍去脈,小妮子邁動大長腿,走到近前,一屁股擠進了薛老三懷裡,接着,便搖起了電話,“陸福,淺水灣的那塊地到手了,你馬上把錢給賀氏房屋公司打過去!”
“咦,挺講究啊!”薛向戲虐一句。
小妮子橫了他一眼,“你以爲呢,你一走了之,和你老婆雙宿雙飛去了,我還要孤苦伶仃地在港島待呢,被你弄臭了名聲可要不得,再說,咱們又不差錢!”
薛老三苦笑連連,小妮子真是一招鮮,要吃遍天啊,啥事兒,都能往自己的死穴上扯,埋怨道:“看你這話說的,和剛纔那女播音員好不到哪兒去,一股子冰渣味兒,半點感情也無。”
“那個播音員啊,正好我也不喜歡她,換掉就是!”
說話兒,小妮子又抓起電話,撥了個號碼,用一口流利的粵語,嘰裡咕嚕地說了幾句,那邊便一疊聲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