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躍進很清楚,雲錦影城的問題討論不得,只要一經展開,定然無數的麻煩,無數的陷阱在等着他。
與其被麻煩纏身,不如繼續將這麻煩封印,靜待天時。
誰也沒想到,邱躍進竟然張口就抹去了今次會議的最核心內容,殊不知,先前,趙明亮提請邱躍進召開班子會議的主要理由,便是雲錦影城上馬在即,雲錦班子需要好好籌謀。
如今倒好,邱躍進同意了召開班子會議,卻生生將雲錦影城的話題給抹殺了。
按說,邱躍進一語道出,場間該徹底分沸騰,可偏生邱躍進擡出了蔡行天,衆人雖知曉自家老書記和蔡行天也不對付,可面對蔡行天的神威,場間衆人除了無可奈何,還是無可奈何。
見得衆人被自己一番話,憋出了滿臉的便秘狀,邱躍進心頭暗爽,笑着道,“除了雲錦影城的問題,同志們還有沒有旁的事兒,沒有咱們就散會,有就趕緊說!”
他話音方落,早已靜候多時的組織部長蘇全便接茬了,“邱書記,我這裡有一份人事動議,需要提請各位同志討論,並由您最終批准,下面我就念一念……”
蘇全方要開口朗讀文件,邱躍進擺擺手道“用不着念,總得說來,我對雲錦政治生態的情況還不是太明瞭,但我相信你蘇部長和張徹同志能夠對組織負責,能夠對我負責,你們兩個定下來的事,我想問題應該不大,稍後你把這份文件交到我辦公室,我看一看,今天晚間就批了給你答覆。”
邱躍進話音方落。場間竟起了絲絲的抽氣聲,蘇全甚至和張徹迅速交換了一下眼神,兩人眼中都流露出濃濃的震驚和不解。
的確。今次的這個班子會議,是在那位雲錦老書記的授意下召開的。終極目的不是別的,正是那位老書記想好好磨磨邱躍進這個刺頭,教教這小子怎麼做人。
所以,這份人事動議根本就不是尋常班子會議上關於人事政治的重大利益分配,可以說,這份動議,場間除了邱躍進,沒有人會去否決。爭奪。
歸而總之,乃是射向邱躍進的一支利箭,寒光逼人。
畢竟,邱躍進身爲管委會一號,是人事帽子的最終裁決人,蘇全此時掏出人事動議,便是要讓邱躍進這個最終裁決人看看他是否能最終決定這人事名單,讓他邱某人清醒地認識認識,他這位雲錦書記,在雲錦是多麼的微不足道。
因爲擺在眼前的問題已經極是明瞭。整個雲錦班子,除了他邱躍進,有一大半是鐵了心跟着老書記赴湯蹈火。剩下個把兩個,即使不屬於老書記的山頭,可身在雲錦,想要幹出政績,誰敢跟老書記作對?那純是活得不耐煩了。
換言之,他邱躍進在雲錦就是孤家寡人,班子會議一召開,他邱某人就成了絕對少數,屆時。討論人事議題,他邱躍進贊成的必將是衆人反對的。而他邱躍進反對的,可以想見。衆人又會異口同聲的贊成。
如此反覆,他邱躍進的麪皮,豈非扔到了地上,被人用腳踐踏往復。
既然邱躍進怎麼表態都是錯,那不表態行不行。
答案,顯而易見,不可能!
他邱某人好歹是雲錦的書記,人事帽子最終抓在他手中,而人事權利又是黨委一號的終極權力。
邱躍進只要是官場中人,只要對權力懷有野望,怎麼也不可能交出這終究權力的。
可最後的結果,實在叫衆人大跌眼鏡,他們便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邱躍進真就玩了一出壯士斷腕,交出了他手中的終極權力。
不,說壯士斷腕,於邱躍進而言,顯然,太悲壯了,不符合實際情況。
實際情況是,邱大書記輕飄飄地便將權力交出來了,整個過程輕鬆寫意至極,甚至還帶了幾分浪漫主義色彩,彷彿隨手扔出的不是印把子,而是三兩顆糖果。
可瞧在衆人眼中,絲毫不見其浪漫成分,反倒錯愕至極。
難道這位邱書記修煉成精了麼,還是打算棄官不做,做官之人,連印把子都甘願丟去,這是什麼節奏,未免太有突破性。
邱躍進當然不可能修煉成精,而是他的定位很清醒,目標始終在薛老三身上。
這所謂的印把子,有薛老三從中作梗,含金量低得可怕,如此一個象徵作用大於實際作用的圖章,丟棄也就丟棄了,有何心疼。
當然,若是深究,邱躍進這不在乎也絕非真正的不在乎,畢竟,只要是官員,又有誰不在乎權利的呢?
只因他邱躍進的定位很是明確,在沒扳倒薛老三之前,他邱某人根本就沒指望將雲錦納入懷中,這也正是他下德江三月之久,根本就不曾用心觀政雲錦的根本原因,反而多蝸居寶丰。
話說回來,若是他邱躍進徹底搞倒了薛老三,整個德江都將被他間接掌握手中,小小一個雲錦,到時候不是想怎麼拿捏就怎麼拿捏嗎?
這丟棄的印把子,再撿回來就是,又有什麼艱難?
有了這番考量,邱躍進自然不計較這一時半刻的成敗得失。
因爲定位清晰,所以蘇全這飛來一箭,被邱躍進輕輕一個順水推舟,便避了開來,根本傷不到他邱躍進皮毛。
“哪位同志還有問題?有問題就說,我一併給解決了。”
小勝一場,邱躍進氣勢更盛,雙目炯炯,凌厲的眼神掃過每一張面孔。
掌握了會場的主動權,邱書記信心爆棚。
“邱書記,我這兒有件事要向您彙報,聽完了,還望您給我個答覆。”
彌勒佛一般的眼眶,忽然含笑出聲了,“情況是這樣的,因爲咱們雲錦的特殊情況,交通科近來工作量急劇加大,科室內部力量薄弱,交通、通訊、辦公用具急缺,交通科的劉科長跟我反映了幾次,想讓管委會給解決一下,我就應下了,畢竟交通科如今的份量極重,是大頭,必須兼顧。我瞭解了下交通科的基本情況,他們的問題如要在人員配置不足,和經費缺失上。”
“人員配置還好說,從各個單位抽調一二,緊巴緊巴,也夠用了,可這資金上的問題就嚴重了,您是新到雲錦的,可能不瞭解狀況,咱們的這個交通科室是後續因爲雲錦的建設加快,尤其是交通領域,諸事繁雜,工作量急速加大,才新開了這個科室,可以說,這個科室掌管着全雲錦地區的全部交通力量,也要負責全雲錦所有的交通建設工程。”
“而咱們雲錦如今的交通建設,能抵得上其他三區四縣七個兄弟單位的總和。我這樣解釋您該明白了這個交通科的權柄大小,力量配置了吧,如今交通科資金急缺,算上各種工程車輛巡邏,機動補充,零零總總,有近二十萬的資金缺口,如此大的一筆資金,財政辦的老張不敢擅自做主,所以今次開會,我就當堂向邱書記您請教了,這筆資金什麼時候下撥到位?”
嚴寬話音方落,肥胖的臉上便爬起一絲笑紋,用挑釁的眼神盯着邱躍進,眉眼之間囂張至極。
今次狙擊邱躍進,在嚴寬,蘇全一幫人眼中,根本算不得什麼政治鬥爭,而是一場遊戲,一場圍獵。
邱躍進自然就是這圍場的獵物,他們這羣獵人各自發箭,誰射中了獵物,無疑能在老書記處,討到大大的彩頭。
先前敗下陣來的蘇全,瞧見嚴寬射箭,突然翻起一份文件,左手橫在文件下方,瞧瞧衝嚴寬比出了個大拇指。
他那一箭落空,正對邱躍進惱得不行,待得嚴寬一箭射出,殺機驟現,蘇全自信嚴寬這箭必然得手。
殊不知,他二人這番舉動,讓一邊的張徹看在眼中,心中沒得生出一番感慨來。
猶記得小半年前,他們四人各自聚攏抱團,在周道虔,孔凡高的麾下,和那位老書記展開了一場又一場的殊死搏鬥。
啼笑皆非的是,半年之後,他們四人竟可以爲了那個恨之入骨的男人,勇猛衝擊,奮勇向前,真正成了那人的爪牙。
反觀周,孔二位主子,也是一死一伏,風流喪盡,如今的天下成了那個男人的了。
前後詭異而矛盾的反差,讓張徹生出了,夢幻泡影的感覺,好似這一切都是那般的不真實。
卻說嚴寬話音方落,不知蘇全悄悄送去了誇讚,場間不少人皆露出會心的笑來。
誰都看出來了,這是倒邱聯盟對邱躍進悍然射出的第二箭,箭法精妙犀利,直刺邱躍進的要害。
邱躍進微迷了眼睛,靜靜捧着茶杯,細囁慢飲,腦子卻在飛速地轉動着,心中卻是不忘大罵薛老三豢養的這幫狼崽子陰險狠毒。
是的,嚴寬射出的這支利箭,他邱躍進卻是不好接招了。
二十萬,在如今的雲錦,自然算不得多麼龐大的一筆款項,根本不值得他嚴主席專門在會上稟報。
況且,這三個月來,他邱某人不曾發過一號,施過一令,雲錦的天量資金不也在正常的運轉之中嗎,從不見這幫人來請示,來彙報。
如今爲了區區二十萬,卻在班子會議上,找他當衆請示,不是擺明了找茬兒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