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薛向如江方平般言語,蔡京一準兒得受了,畢竟,在薛老三身上吃得虧實在是太多了,可江方平這等級別,壓根兒不在蔡衙內眼中,聽他如此言語,蔡衙內沒大耳刮子抽上去,已經算是給面兒了。
江方平氣得渾身發抖,氣急間,大腦一片空白。
蔡京輕蔑一笑,掏出手槍,朝天一指,“治安大隊的都給老子站出來!”
嘩啦一聲,二三十號大漢不知從何處涌了過來,人人警服昂揚,左手持盾,右手握棒,一副防爆武警裝扮。
“看誰敢動下試試,有敢動的,都給老子抓起來。”
蔡京爲自己暗自備下的這手,得意至極。
“治安大隊的,誰都別動,沒有管委會的命令,我命令你們退回去!”
忽地,一條壯漢從後方躥了出來,亦是一身嚴整警服,和那二三十號警服大漢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警服上掛了肩章,顯是一位警方領導。
那警服壯漢衝到近前,瞪眼對蔡京道“蔡主任,治安大隊行動,我這個大隊長怎麼沒接到通知,爲何這次行動,單單落下我和曹副隊長!”
“陳道寬,你算個什麼東西,敢這樣跟蔡主任講話,今天是突發狀況,蔡主任是治安辦最高首長,他要調兵,難道還要你同意麼?”
趙明亮怒眼圓睜,作爲爪牙,他是萬分願意爲蔡京張目的。
這回,蔡衙內卻不甚領情,衝他擺擺手,毫無預兆地左腿擡起,狠狠一腳踹在就陳道寬的肚子上,踹得他一個趔趄。“韋副隊長,把姓陳的給老子壓下去,讓他清醒清醒。治安大隊大隊長暫時由你代理!”
蔡京話音方落,領隊在前的一條警漢眉間一喜。沉聲應了,大手一揮,立時三五條警漢衝上前來,將陳道寬拖了下去,警漢隊列中倒有不少人面色不豫,終究無人敢跳出身來,直面蔡衙內鋒芒。
眼見着局勢,就要朝最壞處發展。衛蘭忽然衝破警漢們的封鎖線,衝蔡京怒喝道“蔡京同志,你到底在做什麼,我命令你帶着你的人,馬上撤退,不準再做出任何挑釁舉動!”
蔡京瞥了花一樣的衛美人一眼,冷道“衛主任,你雖是管委會領導,可不是我的領導,你的命令。我受不着,請你別妨礙我執行公務!”
衛蘭是人大主任,兼分管經濟的副書記。既非正印黨委書記,也非第一副書記,還不是分管政法委的領導,從事由上講,還真管不到蔡京。
“來人,保護好衛主任!”
蔡京大手一揮,立時有人上前,把衛蘭架出了警戒線。
“我再說一遍,你們有任何訴求。請派人談判,任何無理取鬧。都將受到法律的嚴懲!”
靠武力掃平了反對意見,蔡京正式掌握了官方主動。當然,他可不會悍然動武,引爆騷亂,畢竟,若真如此,他蔡某人也得受不小的牽連。
他要玩兒的正是嚴寬說的陰謀,句句話都要佔在理上,可最終目的,卻是挑逗對面已經怒火燒天的暴戾村民們展開大械鬥。
果然,蔡京的計策得售了,雲錦村民們早就蠻橫慣了,哪裡受得這個,蔡京威脅的話一出口,不止張家鋪子和上灘廟這些原本來鬧事兒的怒了,便連柺子李村和唐家長這既得利益者們也倍覺惱火。
頓時,場上的謾罵聲一浪高過一浪,江方平在高處怎樣叫喊,也再無人理會。
罵着罵着,原本就不和的兩方村民終於起了齟齬,先是對罵,爾後各自持了着手裡的傢伙,試試探探地比劃,終於,雙方的話事人先對上了,唐大個子猛地伸手推了張大腦殼一掌,緊接着,雙方就扭打在了一處。
圍觀的管委會衆人臉色俱白,獨獨蔡京,趙明亮激動得臉色脹紅,恨不得張口替場中的兩人加油。
終於,唐大個兒一榔頭將張大腦殼砸翻在地,而張大腦殼的翻倒則好似發令槍一般,左右兩個方陣,數千人,各自揚起了手裡的東西,朝對方衝去。
“完了!雲錦新區完了!”
不知多少人腦子裡同時浮現出這個念想,霎那間,轉爲一片空白。
眼見戰線最前端的雙方已經交上了手,再發展下去,就是一場驚世駭俗地血戰,忽然,砰的一下,一聲震驚全場的響聲傳來,霎那間,暴躁,翻騰的場面好似凝固住了一般。
“誰,誰他媽的走火了!”
蔡京暴怒,高聲厲喝,眼神兒不住在眼前的警漢們身上游走。
治安辦新創,因爲人員限制,警力不足,又逢嚴打期間,爲怕不能震懾宵小,所有的警員都配備了傢伙。
而這次出動,蔡京是嚴令警員們不許攜帶槍支,沒想到還是響了槍。
當然,蔡京之所以暴怒,壓根兒就不是因爲有人走火,而是這眼見就血肉橫飛的場面,猛地被叫了暫停,這種難受,就好似他蔡某人幹那事兒到了飆射前,忽地被打斷,憋屈得他都快瘋了。
卻說,蔡京一聲喝罷,無人應聲,正狂躁間,砰,砰,砰,又是三聲槍響,整個躁動的場面,徹底死寂。
藍汪汪的烤漆,飄起屢屢輕煙,人羣中,蔡京一眼就掃中了那把五四手槍,捏在一隻粗壯得過分的大手裡,再掃中那大手的主人,蔡京心裡頭直罵娘,千算萬算,漏掉了這姓曹的。
蔡京正想着如何收拾掉這姓曹的,忽地人羣中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喊聲。.
“薛書記回來了!”
“薛大官來了,薛大官來了,終於來了個能講道理的……“
右側的方陣瞬間散開,柺子李村有不少認識薛向的,當先就叫喊出聲。
忽地,右側方陣的人羣,好似波浪一般,忽然分裂,沒多久,一道修長的影子,似乎從西天悽絕的晚霞裡走出,驚心動魄。
“首長回來了!”
江方平心中攸地一嘆,長長舒了口氣,腿腳一軟,竟一傢伙從高處跌了下來,虧得戴裕彬就在左近,猛地伸手接住,要不然非跌出個好歹來不可。
“操他媽,真寸啊!”
蔡京看清來人,心頭失落已極,竟嘆出聲來。
好在周遭衆人的注意力皆在天神歸來的薛老三身上,沒人注意他這邊的動靜兒,只有趙明亮聽了個正着,小聲規勸道“首長放心,姓薛的來了又如何,左右是死局,他解不開的,另外,張主任還有後手。”
“什麼後手?”蔡京臉色好看了不少。
對張徹,他是越來越佩服了,畢竟,有眼前的手段在,相信後續手段,同樣不會讓他失望。
這個人雖不如何親近他,可肚裡是有真本事的,可比眼前這個只會溜鬚拍馬的趙狗,有用了一百倍。
趙明亮私語幾句,蔡京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盛。
就在趙明亮,蔡京私語的當口,薛老三站上了江方平原來所處的位置,朗聲道“同志們,鄉親們,我是薛向,是這裡最大的官兒,有什麼事兒,可以找我說。”
自報是最大的官,非是炫耀,而是鄉民多愚,只認最大的官。
“薛大官,你可算出來了,咱們可是一起喝過酒的,今兒這事兒,真不是我老唐鬧事兒,不信你問江干部,你的面兒,我是給了的,我就想問一聲,你們政府說話還算不算話,蓋了章,簽了字的條子還有沒有信用。”
說着,唐大個兒掏出個紙條,展在半空。
以薛老三的目力,雖然眼下光線昏暗,可他還是清晰地看清了字條上的鮮紅印章和龍飛鳳舞的“張徹’二字。
“是大個子啊,既然一起喝過酒,就算是朋友了,既然是朋友,你咋還這麼不地道,領着鄉親們來跟我起鬨?”
薛老三故作熟捻,親熱地埋怨一句,接道“政府說話當然算話,條子上怎麼寫,我就怎麼應,我薛向的話你總該信得過吧。”
“信得過,當然信得過,你薛大官是純爺們兒!”唐大個兒樂滋滋道。
說來也好笑,唐大個兒這渾人分辨好賴人,全看喝酒,前番,在李二家,和薛向喝了一頓酒,他算是被薛老三的直率和酒量給震住了,自以爲這種人是天下一等一的漢子,喝酒都如此爽快,說出的話自然是一口唾沫一顆釘。
“既然信得過,那還不趕緊領着鄉親們把該領的糧油領走,鬧騰這麼晚,明兒沒力氣上工,短了進度,可別怪我扣工錢!”
薛老三不耐煩地揮揮手,“趕緊滾,再敢囉嗦,老子擼了你唐大個兒的領隊。”
薛老三如此蠻橫,唐大個兒偏偏還就吃這個,再者,他還真寶貝這個有官方授權的暫編官身,嚇得一縮脖子,衝身後人嚷嚷道“都他媽聽見沒,薛大官一口吐沫一顆釘,大夥兒把心放肚裡吧,領了工錢,趕緊他媽的滾蛋,別給人薛大官添麻煩,老子數十個數兒,最後十個離開的,明天負責搬槓子,一,二……”
搬槓子可是苦活兒,此話一出,嘩啦啦,場上好似陡然起了地震,五個數兒不到,右側方陣的千多人巨龍滾身一般,轉瞬跑了個乾乾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