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京這一應承,滿場情狀又是一變,賀遂、丁龍、張立君皆是面有疑色,實在是猜不透其中奧妙,更想不通這在病牀上,生死不知,睡了一宿的薛老三到這會兒了,能有什麼迴天之術。即便是真有迴天之術,這傢伙被鎖在此處,想使也沒法兒使啊!
一念至此,丁龍笑道:“那真是怠慢張書記和馮部長了,晚上,我一定率地委的同志們,給二位領導擺宴接風,敬酒賠罪!”
“那你們忙,我和馮部長晚上一定到!”
張春林一錘定音,解開了決戰的序幕!
……
上午十點半,執政黨花原地委委員會議準時召開,出席會議的有副書記、行署專員丁龍,副書記黃觀,行署常務副專員周明方,紀委書記張立君,組織部長洪道,政法委書記劉目中,宣傳部長傅紹文,行署副專員賈文和,地委秘書長劉國明,軍分區政治委員李耀庭。
除地委書記陳建缺席外,應到十人,實到十人,達到法定人數,會議如期召開。
陳建不在,丁龍自然坐上了主座,但按潛規則來說,一把手書記不在,二把手專員爲示尊重,通常是絕對不會坐上書記的位子。其一,寓意不好,好似要頂替了書記一般;其二,顯得迫不及待,太過下作;其三,除了拉書記的仇恨值,似乎沒什麼好處,便連屁股也沒得了額外的福利——都是一般的椅子。
但,今天丁龍就坐了,無他,對壘在即,要得就是氣勢!再者,丁龍也希圖通過這個位子。傳遞出一個信息,陳建不在,花原。他就是一號,就是核心。就是諸位應當緊密團結的對象!
會議開始,丁龍倒沒有迫不及待地將薛向的案子擺上臺前,而是似模似樣地總結了前一段的工作,又安排了下一階段的任務,好似陳建一去經年一般,嘴巴碎碎個沒完,便是張立君也有些受不了了,懷疑這位丁專員是不是爲了過過一號的癮。拼命拖延起了會議進程!
可聽着聽着,張立君便覺不對味兒了,丁龍竟開始點名稱讚起個別同志的工作來,而這個別同志,在張立君耳裡,便聽出了滋味兒,原來老丁藉着初持會議的機會,開始拉中立票了,畢竟待會兒即使用不着投票表決,只有他張某人出言。宣讀案情,走完過場便算了事兒。
但可以想見的是,黃觀、周明方決不會甘心讓他張某人順利把案子做實了。待會兒脣槍舌劍,絕不會少,所以,中立票,或者中立嘴巴,就很重要,畢竟這過場到底是走得體面些更好。
果然,丁龍表揚了傅紹文的宣傳工作得利;又稱讚了近期水利建設得法,而水利建設更是賈文和的分管工作。其實張立君認爲這位賈副專員,壓根兒就不須鼓動。因爲有五金廠原廠長孔亮之事在前,這位賈副專員可是和那位薛書記結了死仇的!
爾後。又誇了地委辦公室最近的氣氛很好;更誇張的是,和丁專員八杆子打不着的軍分區工作,都得到了他極高的評價。
真得是聽得張立君五體投地,算是徹底見識了什麼叫爲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
要知道這位丁專員平日行事,可是崖岸自高得狠呢。
果然,至此,丁龍還不罷休,“同志們,想必大家已經知道省委張書記、馮部長已經到咱們花原了吧,本來,我們沒有前去迎接二位省委領導,已經很失禮了,這會兒無論如何不該開什麼常委會,可爲什麼我又會召開這個會呢,是張書記和馮部長高風亮節,體諒我們地方上的難處,主動提準的。下面,我就說下今天會議的一個特殊議題!”
丁龍這招可謂陰險至極,可謂是一招兩計,既用偷樑換柱之計,混淆了概念,把張春林、馮京的立場模糊化,一體化了;又玩兒了手假天子以令諸侯,拿被一體化的兩位省委領導說事兒,用了特殊的語言機巧,讓人聽起來,這次會議,倒似在張書記和馮部長聯合授意下才召開的。
要不然,會議開始前,丁龍怎麼不提張書記、馮部長,偏偏趕在要提一個什麼特殊議題的時候,把二位省委領導提溜了出來。
此計,正是絕妙!
一使將出來,滿場變色,黃觀、周明方滿臉驚駭、憤怒,餘衆或面露驚疑,或面有喜色。
總之,丁龍這番話,算是徹底攪動了花原地委會的這一池春水!
細說來,昨晚半夜兩點前,花原的驚天動地,這幫委員們未必知悉,畢竟張立君抓捕薛向之事,極爲迅捷隱蔽,而且審訊科的驚天場景,更是在夜深之際爆發。
即便是偶有風聲,那也是黃觀、周明方的一臉怒色,讓人生出些許遐想!
至此,花原地委可謂是風平浪靜,一如常日。
但兩點鐘開始,動靜兒就大了起來,因爲那時劉目中出動了!
這位劉書記不動則已,動則驚天,三十多號連夜馳來的公安幹警,更兼十數年摩托、警車,半夜三更呼哧而過,那動靜兒是想瞞也瞞不住!
劉目中一動,“耳聰目明”的諸位委員立時便知曉了,即便是正遊蕩夢鄉,那也得立時弄清究竟,畢竟能做到一地委員的人物,就沒有一個政治敏感性低的!
而且這幫人個個力量齊大,在花原一地的影響力,更是驚人,雖是半夜,也只片刻功夫,便讓這幫委員們,弄清了大概。
原來又是那位薛書記惹出了風波,一聽到這兒,幾乎所有人都失去了打聽下去的興趣。
因爲自打這位來蕭山後,幾乎每次他有事兒,花原就得轟轟烈烈一次,可哪次轟轟烈烈之後,大夥兒不是該忙啥忙啥!
更有聯想這位薛書記和黃觀、周明方的交情,以及與丁龍、賈文和等的過節,更是做實了此事兒,又是這位引發諸位大佬起了齟齬!
至於何事,大部分委員壓根兒就不想摻和!
原本這種不想摻和的心態,衆人一直保持到了丁龍住口之前!
可偏偏在丁龍道出了張書記和馮部長後,會場上的這種心態便被摧折得一乾二淨!
畢竟來者不是別人,而是省委副書記張春林,省委組織部長馮京,若是這二位聯手,真得是可以輕輕鬆鬆決定在場所有人的命運!
如此一來,誰還能保持本心不動,誰還能讓功利心不起!
這也是黃觀、周明方變臉的最大原因,因爲此招不僅歹毒,幾乎無解!
因爲丁龍使得是陽謀!陽謀者,明知爲謀也,卻不得不被謀算,卻不得破其謀而出!
眼下,正是如此!黃觀、周明方即便是明知丁龍在拉虎皮做大旗,明知其在扯謊,卻是難以戳穿他,因爲丁某人說得句句是實!
衆人的情狀,丁龍自然看在眼裡,對此真是滿意到了極點,尤其是張立君的驚詫,黃觀、周明方的憤怒,於他而言便是最好的褒獎,“我之所以說是個特殊議題,因爲這個事兒,本來不該拿到委員會上來說,那樣顯得太過隆重,畢竟只是一樁普通的官員違紀違法的案子,交由立君同志處理便好!可我爲什麼還拿出來說了,因爲這位違紀違法的同志的身份太過特殊!”
“丁專員,打斷一下!”黃觀毫不客氣地插言了:“什麼叫違紀違法的同志,是紀委定案了,還是薛向招供了?”
黃觀最受不得丁龍玩兒這種偷樑換柱的把戲,一次得逞便罷了,還他m上癮了!
丁龍瞅了黃觀一眼,卻毫不動怒,因爲他知道這會兒什麼事兒都比不得眼前要說的事兒重要!
他已然打定主意,將所有轉移話題的可能性都掐死在搖籃裡,這會兒就更不會和黃觀拍桌子大吵,畢竟先前在一醫的病房時,已經中過黃觀此計,此時焉能再犯!
“黃書記稍安勿噪,聽我把話說完嘛!”丁龍難得地顯出了好脾氣!
“我噪不噪的不用丁專員提醒,只是提醒丁專員注意措辭罷了!”
黃觀面上剛毅,心下卻是喟嘆這老小子學精了,竟不中計!
丁龍笑笑,接上了話頭:“方纔黃書記已經點出了這位同志的身份,我乾脆就不羅嗦了,不錯,正是蕭山縣委副書記薛向同志。說到這薛向同志,可不一般,他的履歷就不用我介紹了,大家心知肚明,可我要特別點出的有兩點。一是,這位同志是中央直接下派我們花原的幹部,算是天子門生嘛;二是,這位同志在輔政蕭山期間,做了很多實事兒,很多有益於人民的事兒,在當地幹部羣衆中的威信很高,更爲矚目的是,在這位同志的幫助下,蕭山縣短短一年就甩掉了貧困縣的帽子,如此大的成就,便是我這個地區行署專員,也不得不爲他喝彩,與之相比,更是汗顏!”
誇一個人的時候,先抑後揚,貶一個人時,先揚後抑,往往就是通過這一抑一揚的巨大反差,產生強大對比效果。
這不,丁龍這會兒就用的此策,三兩句話下來,薛老三簡直被他誇成了黨員榜樣,時代先鋒。
可誰都知道這巨誇之後,必然是狂貶!
(還有,大約晚上八點出來,弱弱的問聲:月票還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