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是薛小子,找您的!”
說話兒,安在海便笑着將話筒遞了過來。
安老爺子冷冷掃了他一眼,接過話筒,喂了一聲,便住了口。
“老爺子誒,這麼晚,你還沒睡啊,我打個電話就是問問你睡沒睡,別多想了,老話說,生死有命,禍福在天,咱們黨員雖不信鬼神,可因果相循的規律還是得認的,老前輩爲國爲民,種下偌大善因,自然收穫善果,相信他老人家吉人自有天相,您就別操心了,操心也沒用,我看您還是趁着北風吹,被窩暖,趕緊着睡吧,再拖回兒,過了點兒,您老就是想睡也沒覺啦……”
電話那頭的聲音溫潤,老爺子握住話筒霎那,心臟真得抽搐了一下,可聽着薛向這荒腔走板,不着調的一通亂扯,沒由來地放鬆下來,彷彿對老戰友身體的擔心,這一刻,都消失殆盡,心念一起,便忍不住道:“你個混小子,滿嘴跑火車,老子睡不睡得着,跟北風有啥子關係,還有,你滿嘴神神叨叨,一會兒黨員不信鬼神,一會兒又給老子扯什麼生死有命,禍福在天,前言不搭後語,發癔症了……”
霎時間,老爺子滔滔難絕,話音未落,安在海一張方臉就變了顏色,儘管,他聽不清薛向到底和老爺子說了什麼,可老爺子這語氣變化,只要沒聾,都能聽得分明!
“薛小子難不成成了精,還是自己真的小人之心了……”
霎時間,安在海心念萬端。
就在他沉吟之際,啪的一聲,老爺子把電話掛了。
鐺的一下,安在海嚐到了自十八歲後。幾十年都未嘗到的板栗!
安在海捂着腦袋,直齜牙,未及分辯。老爺子冷哼一聲,轉身就回房去了。
…………
今夜無眠的人。註定很多,安老爺子剛轉身進房的時候,江歌陽拖着疲憊的身體,正從車上緩步下來,江家門前,那盞江朝天爲江歌陽亮起的路燈,一如五年前,璀璨光明。
江朝天緊走幾步。攙住了江歌陽,不等說幾句體己話兒,右側的車門也打開了,步下一面目俊朗的中年人來。
江朝天瞅見那人面容,笑道:“丁叔,你也來啦,快進快進!”
這面目俊朗的中年人不是別人,正是季老秘書,中z老幹局副局長丁世羣!
入得江歌陽的書房,江朝天替二人倒上茶。安靜地坐了回去,並不急着開言。
兩年過去了,江朝天這位昔時的陰狠衙內。氣質大變,面目溫和了不少,靜靜一座,氣度儼然。
丁世羣喝口茶,笑道:“朝天啊,你倒是越來越像江公了,不僅氣度越來越接近,便是這升官的速度,怕是也要追上啦。年輕一代,我看當以朝天爲翹楚!“
江歌陽擺擺手。“年輕人本來就心浮氣躁,傲烈驕矜。世羣還是別捧他了,他有幾斤幾兩,我清楚得很哩,比之駑馬,算是麒麟,比之麒麟,那就是駑馬!”
“江公何出此言?朝天這等才俊,怎會跟駑馬扯上關係,我勸江公還是不要求全責備纔好呀!”
丁世羣和江家父子相交多年,不僅知道江朝天智謀無雙,更是清楚江歌陽有多寶貝他這個公子,便是人前,也毫不吝嗇嘉許,今次,竟罕見地批駁了江朝天,怎不叫丁世羣驚詫?
“我哪裡是求全責備,方纔你不是說年輕一代,他算翹楚麼,此言大謬啊,我看薛軍委家的公子,纔是人中龍鳳啊!”
說話兒,江歌陽擡手替丁世羣兌滿了水。
丁世羣沉吟俄頃,拍腿道:“想起來了,江公說的那個什麼薛三篇吧,那孩子的文章寫得確是極好的,季老都讚賞過的!”贊罷,又疑道:“不過,也終究是個搖筆桿子的,哪裡及得上朝天腹有良謀,胸隱甲兵,光看朝天在洪水縣兩年,將當地打理得井井有條,村務公開欄的創舉,可是上了黨校研究課題,這等作爲,那位薛三篇只怕是比不了吧。”
丁世羣說罷,江歌陽笑笑,沒有接腔,端起碗來喝茶,心下卻是十分無語,這位丁局長什麼都好,就是目光狹隘,只盯着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兒,可偏偏人家就是如此行事,還能大獲成功,聽說今次換屆,他一任省部一號,只怕是定了的。
想想,江歌陽就覺得有些滑稽,真是龍有龍道,鼠有鼠道,個人有個人的造化!
江朝天瞅見江歌陽眉峰三寸,便知老父思想,老爺子瞧不上這位丁局長,他卻知道也是得罪不得,當下,接茬道:“謝謝丁叔誇獎,若是往日,我定是照收不誤,不過,今次卻是不行,我爸爸說得不錯,那位薛公子確實勝我多多,兩年前,我和他同時從京城下到地方,當時他常委副縣長,我是正處級副書記,兩年過去了,人家成了強過書記、縣長聯手的正處級副書記,我不過是個縣長,半級未動。”
“當然,說升官就俗氣了,當官終究還是得給老百姓辦事兒,可論這工作成績,那位薛書記又甩下我不止八條街,人家接收的是個貧困縣,短短年餘功夫就甩脫了貧困縣的帽子,又一年,招商引資近億元,創匯近三千萬美金,如此政績,小侄我望塵莫及,更慚愧的是,我還年長那位薛書記三歲。如此算來,升遷速度,執政成績,當下年齡,我俱是完敗,丁叔說說,我爸爸拿人家比麒麟,過不過分?”
說起來,江朝天和薛向,真是天生的對手,幾乎同樣的顯赫背景,同樣的年輕有爲,同樣的智慧卓絕。
二人從見面那刻起,就知道是對上了,既然對上了,對方的一舉一動焉能不加以關注。細算來,薛向和江朝天已有兩年多未見,可雖是未見,彼此的情況卻是瞭如指掌。
江朝天知道薛向在蕭山縣的威風、成就,薛向何嘗不知道江朝天在洪水的霸道、功勳。
不過,二人都是人中龍鳳,即便是對上了,也絕不會沒氣度到靠貶低對方,來擡高自己。
正如眼下,江朝天曆數薛向種種,聲音誠懇,語氣至誠,絕類古之君子。
聞聽江朝天此言,丁世羣久久不語,忽地一擊掌,“沒想到這薛三篇還真是文武雙全啊!”贊罷,又道:“朝天,你也不用妄自菲薄,衝你方纔的這番話,你就絕對不輸此人,胸襟氣度,纔是男兒存身立世的根本嘛!薛三篇有武功,你有文謀,俱是一時俊傑,誰長誰短,這會兒下決斷還早着呢。”
江朝天笑笑,“丁叔這是寬慰我呢!”
丁世羣擺手道:“朝天,咱們關起門來是一家人,我也就不見外了,當着江公的面兒,我就說句不該說的,就憑江公現如今的年齡、地位,朝天,你就勝過人家太多太多,勝負其實早分,你又何必介懷這一時之得失!”
“世羣,這句話你雖未說着,卻是說到了點子上!”
一直捧杯品茶的江歌陽忽然接茬了,“你難道忘了,今天傍晚,咱們去的那地方?”
“江公玩笑了,這纔多會兒功夫,我如何能忘?”丁世羣連連擺手道。
江歌陽一陣氣悶,幾年了,這傢伙還是未有寸進,“堅老的眼睛怕是不行了,那會兒,安遠同志也在呢,安遠同志正是那位薛三篇的親伯父!”
想起丁世羣的水準,江歌陽索性就一次性將g點,全攤開了。
丁世羣到底不是無識草包,江歌陽話到這份兒上,他哪裡還不明白,驚道,“江公,您的意思是,安遠同志要上……不可能,不可能,安遠同志比我也大不了幾歲吧?”
“安遠將軍和我父親同齡!”
江朝天及時點了一句。
丁世羣回過味兒來,急道:“這世上,又有幾人能和江公相提並論呢?”
江歌陽擺擺手,“世羣啊,若是安遠同志要上,你估計季老是怎麼個態度?”
丁世羣擡頭,迎上江歌陽溫和的眸子,思忖良久,道:“江公,季老好提攜後勁,主張幹部年輕化的!”
丁世羣算是明白地給了江歌陽答案,但見江歌陽眉頭微皺,又道:“不過凡事有兩面,我認爲有時候還是要顧全大局的,不過,季老高瞻遠矚,英明睿智,他老人家怎麼想,就不是我能揣度的了。”
丁世羣先斷後否,江氏父子何等人物,自然知道哪句是重心。
江朝天更是料準了丁世羣必有後話,及時遞過梯子,“丁叔還說我妄自菲薄,我瞧着您纔是自謙得厲害,誰不知道您服務季老近十年,這豈是一般人能有的本事,季老的指示,您哪有領悟不準的?”
丁世羣自得笑笑,忽地,叉開了話題:“唉,真是捨不得老領導啊,服務十年了,老領導慈祥得就好似我的父親,這回,一離開,只怕就再難回到他老人家身邊工作了,真捨不得啊,不過,老領導有句話說得好,未曾清貧難成人,不經打擊老天真,我確實該替老領導分擔更重的擔子了,對了,江公,您說我去哪個單位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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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歌陽,江朝天對視一眼,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