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蓋殿。
朱元璋醒來,定住心神後,從牀上起來一看,只帶回了四個箱子,剩下的兩個沒被他拽回來。
不過,足矣。
他拿出雙筒望遠鏡試了試,感覺良好,朝着門外喊了一聲“讓太子進來”。
門外太監連忙去啓奏正在批奏摺的太子。
“父皇睡不着?”
朱標放下筆,進了華蓋殿後殿休憩處,剛想行禮,就看到地上幾個堆放了銀白甲冑的箱子。
“父皇,這些又是從楚真人那得來?”
朱標立馬猜到了。
果然,他在一個箱子裡看到了幾袋水果,光是紅通通的荔枝就約有十斤,依照母親前面的意思,後宮內諸多妃嬪,他的那些未成年弟弟妹妹們,都能分到一兩個。
太子府獲得的賞賜也不少,他的妻妾兒女都能吃到幾個。
“不然寒冬臘月的,咱還能從哪裡弄來荔枝?”
朱元璋笑呵呵的點頭,從箱子裡拿出一袋子的手錶,指南針,單筒小望遠鏡等,一起遞給兒子。
朱標接過袋子,越發感慨父皇魂遊後世,所遇到的楚真人之神奇。
先前荔枝出現時,朝野就一片議論聲,許多大臣都不理解,爲何正月也有荔枝,不少人猜測說,或許是南洋那邊常年溫暖,故冬日也能產荔枝。
後來,楚真人的名號才從宮裡傳出,傳到朝廷官員耳中,引起他們極大的興趣,又傳到應天府街頭巷尾,百姓們都將楚真人視爲了神仙。
“楚真人又送了父皇些什麼?”
朱標打開袋子一看,裡面全都是些不認識的精巧寶物。
“怎麼叫送?!”
朱元璋聲音提高,“是你爹我用十塊金錠換的!”
朱標笑着沒有跟父親爭辯,拿起一個東西看了看。
“這叫手錶,待會對一下時刻,你帶在身邊就能隨時知道準確時辰了,分毫不差。”
“竟能如此精確?”
朱標越聽越發覺得神奇。
手錶,指南針,還有望遠鏡。
父子兩人來到殿門外,各拿着一個望遠鏡對着遠處觀望。
從望遠鏡內看一眼,朱標立刻明白了這望遠鏡在戰場上能發揮的作用,一時間滿是激動。
四周太監,宮女,甚至侍衛,都偷偷的看着大明朝的皇帝與太子,拿着一個古怪的東西湊在眼睛前看。
他們猜得出來,這又是陛下從那位楚真人處買到的寶物。
朱元璋回到殿內,將《赤腳醫生手冊》鄭重的交給朱標,命他擔任主編,與太醫署共同編修,摘抄整理這醫書,彙集成冊,傳之全國各地。
“兒臣領旨,多謝父皇賞賜!”
朱標知道,由他這個太子主編一本醫書,已經是重視非常,再加上父皇最後一句話,更是指明這本醫書的不凡之處。
將來由他主編的醫書傳遍天下,百姓都會記得他的一份恩德。
“父皇!”
朱標突然想到一件事,“您先前提到過,唐朝的秦王也獲得了醫書,那他——”
“哈哈哈!”
朱元璋大笑,說:“等李世民把醫書編修出來,傳到家家戶戶時,李淵怕不是喝酒都沒味道。”
朱標連忙跪下,他可不是李世民!
“又跪什麼?你當皇帝,咱就當太上皇。”
朱元璋將他拉起來,吩咐道:“將果子送去給你母親,你親自去送。”
朱標疑惑,
看向父親。
朱元璋頓了下,又說:“再跟你母親提一下,我準備收回伱弟弟們的領兵權,親王世襲降等,削減俸祿,這些事,讓她們先知曉。”
削藩影響最大的,除了皇帝和太子外,就是後宮的嬪妃們,甚至皇后。
後宮妃嬪不敢反對,但也要先告知身爲藩王母親的她們。
“世襲降等乃父皇之策,依循唐宋舊例。”朱標提出自己意見,“但如今幾位弟弟都在外守邊,貿然收回兵權恐會讓邊疆騷亂,不如商議妥當再拿出。”
“你一直都想削藩?”
朱元璋看他。
朱標不敢回答。
其餘事他還敢據理力爭,勸父皇收回成命,唯獨削藩一事,他無論是做太子還是做哥哥,都不該當面提出。
“你是朕立的太子!”
朱元璋不滿的訓斥他:“大明朝內發生的事,你都有權過問!”
朱標這才拱手,說道:“如今楚真人名號已傳揚開,百姓之間多有議論,不知父皇該如何給楚真人封賞定爵,以安人心。”
朱元璋表情僵住。
楚禎不是大明朝的人,給他什麼府邸美婢他也享受不到。
所謂封官進爵,也是對大明子民來說,楚禎恐怕壓根看不上他封的爵位,那小子優哉遊哉坐在那棟樓裡,光是坐的柔軟長椅都讓朱元璋眼饞。
更別說他能買到天南地北的果子。
但若是不封爵,百官又不免多嘴議論,民間也會出現張真人,宋真人等坑蒙拐騙的人。
“後日大朝再說!”
朱元璋還要再想想,“還有什麼事嗎?”
“不知父皇爲何突然召回四弟?”
“他以後要謀反。”
“什麼!?”
朱標驚愣住,看着父皇淡定從容的神情,許久方纔苦笑:“想來四弟非是齊王李祐,不敢忤逆父皇,難道是兒臣做得不好?”
朱元璋沒有回答。
朱標又求情道:“楚真人處所記載的史書盡是後世之事,四弟如今並無謀逆之心,望父皇勿要因此責罰四弟。”
朱元璋臉色緩和下來,“標兒,你做太子我放心,也能管束好你那些弟弟。去你母親那吧。”
朱標正欲告辭,忽然又想起一事,稟告道:“禮部郎中樑文廷上諫,稱家中妻妾女兒依照古禮盡皆裹腳,望父皇收回先前禁裹腳旨意。”
“什麼古禮?”
朱元璋氣笑了,正欲狠罵,再將其流三千里,忽然反應過來:“這是誰的人?”
“胡惟庸。”
“果然。”
朱元璋冷笑,對朱標吩咐道:“將他家男丁都裹上腳,裹成小腳女人大小,讓他們雙腳走去丞相府給胡惟庸效忠。”
“……”
朱標歎爲觀止,他總是會被父皇的做法震住。
但這事他卻沒有反對的意思, 很快傳令下去。
朱元璋走出裡間,來到案桌前,接過標兒未處理完的政事。
不知過了多久,侍立的宦官突然聽到陛下開口:“去把胡惟庸帶來。”
“是。”
宦官輕手輕腳的走出,傳出旨意。
小半刻鐘後,胡惟庸被帶到,進門便磕頭。
“胡惟庸。”
朱元璋開口,“你知道宋朝易安居士是誰不?”
胡惟庸汗流浹背,他當然知道婉約派女詞人李易安,卻不知道陛下爲何突然問他,是不是有什麼典故、暗示、責罵在裡面。
但他死活想不透,只能磕頭,老實說出自己知道的易安居士。
“原來是個大才女,難怪寫得一手好文章。”
朱元璋樂呵呵的笑了起來,斜眼看向他:“李易安一介女流,寫的文章都比你這宰相強多了,這裡有一份她寫的,宋朝熙寧變法前後事情紀略,你拿回家去看。”
“……陛下隆恩!!”
胡惟庸聽不到前面的話,只聽到後面一句“拿回家去看”,心中剎那間狂喜起來,跪在地上高舉雙手,等待太監將什麼李易安的奏疏拿給他。
管她李易安還是李難安。
“你該知道自己爲什麼能回家。”朱元璋對他冷聲說道。
“臣明白,臣罪不容赦,原該萬死!是陛下留着罪臣一命!”
“知道就好,滾回去吧,明日來上朝,當好你最後一次宰相。”
胡惟庸心中又是一涼。
最後一次宰相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