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化縣本是一座名不經傳的海邊小城,最近一段時日卻是突然間熱鬧了起來。
大批的貨船往來於昌化和八所村之間,堆積如山的礦石將船舷差點壓到水線下。所有的碼頭都被礦石堆滿了空間,原本空寂的小港此刻已經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這一切都是龍嘯卿帶來的,不但附近大小商人們期盼着同龍嘯卿會面,原本吃不飽沒工作的老百姓們也暗自感激龍嘯卿爲他們帶來了生計。
泊船靠岸,龍嘯卿腳步落地的瞬間,碼頭四周頓時鑼鼓喧天,鞭炮齊鳴。
龍嘯卿驚詫之餘,只見舞龍弄獅的人羣閃開,李三扒開人羣朝龍嘯卿這邊走來。
“得知龍先生大駕光臨,東家特意囑咐我一定給您準備的熱熱鬧鬧的!”轉瞬間,李三已經來到龍嘯卿面前。
看着李三臉上肥肉堆積起來的笑容,龍嘯卿心中不免暗自思量他的意圖。他的東家便是活扒皮郭開了,黃鼠狼給雞拜年鐵定沒安好心。另外,龍嘯卿的行蹤都在李三的掌控之下,這不免讓龍嘯卿心中升起警惕。
“有勞貴東家費心了!”龍嘯卿淡淡一笑,道:“只是我對敲鑼打鼓的不怎麼感興趣,若是MM跳熱舞倒是提神的緊!”
李三聞言頓時愣住,旋即想起龍嘯卿乃海外華僑,喜歡的盡是洋人的玩意。
龍嘯卿亦不跟他解釋,接着問道:“李執事有話就請直說吧!”
“龍先生果然快人快語!”李三呵呵一笑,旋即說道:“我們跟龍先生也算做成了好幾筆生意,不算商業摯友起碼也熟絡了。不知道龍先生肯否賞光到鄙號坐坐,正巧我們東家親臨昌化,設宴招待龍先生以盡地主之誼。”
龍嘯卿心中暗道,原來是郭開想要見他。看李三煞有其事的樣子,似乎不去的話將會得罪他們這個地頭蛇。眼下公司正在起步階段,跟郭開這種地頭蛇交惡實屬不智。
想到這裡,龍嘯卿微笑道:“既然貴東家瞧得起龍某,那龍某就只好過去打擾一番了!”
“客氣!”李三賠笑道:“轎子已經給您準備好了,這邊請!”
龍嘯卿見李三安排的周到,於是回頭交代符墩子一番,然後乘轎子前往德吉商號。
一路上,龍嘯卿坐在轎子裡一直在想郭開親臨昌化的目的是什麼。絕對不簡單,設宴款待他不過是個由頭,其真正的目的恐怕是衝着礦石交易來的。
郭開授權李三全權處理跟龍嘯卿的礦石交易事宜,可是他並沒有想到李三和龍嘯卿的礦石交易如此龐大,以至於德吉商號的流動資金都搭了進去。高達幾十萬英鎊的礦石交易,可以說,郭開的全部家當都填了進去,饒是他信任李三也不得不親自過來督察一番。另外,龍嘯卿只認現錢交易,概不賒賬,這讓郭開一方面無法週轉資金,一方面有不捨得放棄龍嘯卿手中的廉價優質礦石,爲了解開這個矛盾,或許是郭開設宴款待龍嘯卿的目的。
龍嘯卿閉目沉思,很快便到了德吉商號。
轎簾掀開,龍嘯卿自轎中出來,自有轎伕上前壓轎恭迎。
今日德吉商號格外的熱鬧,只見中門大開,一羣衣着華麗的老少爺們等候在那裡。當中一個面向普通且體態臃腫的老者目光直指龍嘯卿,並朝他走來。
旁邊李三介紹,龍嘯卿知道迎面過來之人便是德吉商號的老闆郭開。
“這位小兄弟英姿不凡直爽人的眼,想必就是最近在昌化名聲赫赫的龍嘯卿龍兄弟了吧!”
龍嘯卿啞然失笑。很明顯,這是郭開安排的一切,轎子裡下來的自然非龍嘯卿莫屬。是以郭開這番說辭恭維不過是一個高級別的搭話而已。於是謙虛的回道:“能得郭老闆誇讚,龍某愧不敢當!”
這時,旁邊一大羣人上來打招呼。龍嘯卿並不認識他們,但盛情難卻,只好強笑着一一拱手回禮。
郭開哈哈一笑,只道外面不是說話的地方,幫龍嘯卿解了圍,帶他入內。
內廳早已佈置了十幾桌酒席,衆人分賓主落座。當中是一張十人大桌,郭開拉着龍嘯卿坐下。
“郭老闆,這是……”
龍嘯卿不免心中打鼓,今個兒時什麼日子,按道理他剛來兩個月還不至於有這麼大的影響力。若非當真衝着他來的,那龍嘯卿可得打起一百二十分心眼兒纔是。
只聽郭開笑道:“老夫十幾年未回昌化老家,今次回來是以有些朋友們過來捧場,倒是讓龍兄弟見笑了!”
“原來如此!那龍某倒是趕巧了!”龍嘯卿苦笑了一下,暗道這是見笑嗎?這明擺着就是赤裸裸的炫耀嗎!
郭開的朋友們很多,左一撥又一撥,看得出郭開在當地士紳工商界黑白兩道都肥得相當不錯,難怪能夠拿得出百萬英鎊吃下龍嘯卿的貨物。
龍嘯卿靜靜的看着,郭開不時的跟客人們打招呼。關係地位一般的郭開只是坐着微笑一下,若他起身相迎那便是重量級人物了。
符墩子和十名保鏢也受到了高規格待遇,竟然也被安排了一桌。無疑,郭開對於龍嘯卿的重視可見一斑。
很快,郭開邀請了另外幾個人和他共席,併爲龍嘯卿一一引薦。
龍嘯卿不聽還則罷了,一聽頓時倒吸一口冷氣。
原來,共席的幾個人當中,除了幾個龍嘯卿沒聽過的大商人之外,竟然還有昌化縣令陳靖和瓊州惡霸符亮在內。
陳靖便是那個污衊龍嘯卿是革命黨,並將龍嘯卿下獄賣到礦山當苦工的那個縣太爺。而符亮則是龍嘯卿所在礦山的幕後老闆。他們兩個人都是龍嘯卿最痛恨之人,同時出現在酒席上,龍嘯卿頓時無名火起,雙拳緊握。如果眼神能夠殺死人的話,那陳靖和符亮已經死了幾千次了。
見龍嘯卿緊緊的盯着他們二人,郭開不由得眉頭一緊,問道:“怎麼?龍兄弟認識他們二人?”
聽到郭開的話龍嘯卿頓時一個激靈,暗道險些露出了馬腳。此時此地可謂龍潭虎穴,若是稍不小心別說報仇了,性命都堪憂。因爲龍嘯卿跟陳靖見過一面,如果陳靖認出龍嘯卿來,那可就糟糕了。陳靖和符亮時一夥兒的,一旦龍嘯卿身份暴露,那麼符亮很容易想到他礦山的事情。
龍嘯卿急忙壓下去心頭之火,轉頭堆笑道:“我倒是一直想去拜訪一下本地的父母官陳靖陳大人,只因俗世繁忙,一直未有機會。剛纔見陳大人身穿便服,心中就在想是誰如能此有威勢,不料郭老闆介紹後才知竟是陳大人,一時驚訝,還請原諒這個!”
龍嘯卿說完,陳靖不由得大笑。郭開不由得點點頭,暗道龍嘯卿這馬屁拍得到位。
只聽陳靖說道:“龍老闆過獎了!本縣實不敢當!”
“當得!當得!”龍嘯卿連忙恭維他,心中卻是狠狠的詛咒於他。
這時,一旁符亮突然問道:“龍老闆好手筆啊!一出手就是十幾萬噸上品鐵礦石,我們這些小礦主可是沒法比啊!日後可得仰仗龍老闆,全靠龍老闆賞口飯吃了!”
見符亮話中帶刺兒,龍嘯卿亦猜出一二來。
一直以來,符亮都是給郭開供貨的主要礦主。龍嘯卿的突然出現,大規模的給郭開供貨,導致符亮的小礦山在郭開的心目當中的地位下降了很多。按照商業規則,現在的龍嘯卿是瓊州府的礦價決定者,如果龍嘯卿繼續降價的話,那麼其他小礦山將無法經營生存下去。尤其符亮在石碌的銅礦山工人發動了起義,給符亮造成巨大損失,是以符亮稱日後要仰仗龍嘯卿賞飯吃了。
只是,符亮一項趾高氣揚,在瓊州府地界也算是一號人物。龍嘯卿如此高調出現,着實不給他面子,因此他的話語難免帶刺兒。
龍嘯卿亦知符亮背景,於是說道:“符老闆嚴重了,在下初來乍到,諸多事情不甚疏通。符老闆在本地德高望重,日後還得關照在下才是!”
見龍嘯卿還算識相,符亮亦臉色好些。他聽郭開透露,知道龍嘯卿在海外有勢力,亦不敢深得罪,隧語氣放緩,賠笑道:“大家和氣生財嗎?”
這時,衆賓客皆已到齊,郭開連忙拍手示意開席。
頓時,幾十個傭人端着酒菜從兩側偏門進來,山珍海味無奇不有,一時間整個大廳頓時被濃濃的酒菜香氣所籠罩。
郭開起身舉杯發表講話,衆賓客紛紛起身相應和。
這時,鼓樂聲響起。長廊兩側涌出兩隊花衣女子,踏着碎步,隨音樂翩翩起舞。
觥籌交錯,歌舞昇平,談笑風生,一時間熱鬧非凡。
龍嘯卿看在眼裡,不由得感嘆一番,暗道這就是富豪們的奢華生活。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不知是誰故意想要揭符亮的傷疤,突然提起礦山暴動的事情。
郭開說道:“聽說符老弟這次損失不少,礦山被毀,還折了一百多號兄弟!”
符亮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罵道:“莫要給我抓到他們,否則定將其碎屍萬段!”
龍嘯卿眉頭抖了一下,只是靜靜的抿着酒,聽着他們的談話。
郭開道:“八千多人造反,你不在現場可算是撿了便宜!”
陳靖放下酒杯,說道:“說的就是!符老闆你真膽大,八千多勞力就用一百來人看着,不出事纔怪!”
符亮道:“一羣奴隸本沒有什麼大事,聽說是受到一個人的鼓動纔出事的!”
說着,符亮突然看向龍嘯卿,眼神兒凌厲的道:“好像那人也姓龍!”
話音一路,滿座皆驚。衆人紛紛看向龍嘯卿。
龍嘯卿心中緊張到了極點,暗道莫非已經被符亮發現了。只是,龍嘯卿早已經用錢疏通了所有跟隨他的那五百餘礦工兄弟們,就算符亮本事大也不可能這麼快就知道他的身份。
不管怎麼樣,龍嘯卿已經決定死不認賬。
只聽龍嘯卿哈哈一笑,道:“莫不是我們龍家的人去你那裡搗亂了?”
符亮盯着龍嘯卿,道:“這個玩笑可不好笑!”
龍嘯卿冷冷的看着符亮,正待要回答,這時郭開突然插嘴道:“同名同姓的多了去了,何況姓龍未必是一家的。想那廣東提督龍濟光也姓龍,難道符老弟也要懷疑提督大人?”
符亮看了郭開好一會兒,強笑道:“郭老闆說的是!這不過是個玩笑,玩笑而已!我也是道聽途說的!”
陳靖這時道:“符老闆也不必着急,聽說那些礦工都跑到五指山黑虎寨投奔王大虎當土匪了,本縣已經上報府衙,提督大人很快便會帶兵剿滅黑虎寨。到時候符老闆儘管找你的仇人報仇便是!”
符亮連忙感謝,衆人再度乾杯。
很快,衆人不再提剛纔的事情,似乎都忘記了似的。
但龍嘯卿不這樣認爲,他知道符亮肯定找到關於他的消息,否則不會用那樣的眼神兒來看龍嘯卿。只是,令龍嘯卿不解的是,符亮和郭開之間似乎有什麼事情。那郭開似乎故意給符亮施壓,給龍嘯卿解圍。
龍嘯卿不知道郭開是什麼態度,但他能夠感覺到郭開似乎早就猜到了龍嘯卿的底細。從郭開能夠知道龍嘯卿的行程來看,從龍嘯卿的手下口中挖出龍嘯卿的消息也並非難事。
看起來還是小看了這些人!
龍嘯卿心中如是想着,眼下似乎自己的命運掌握在郭開的手上了。就是不知道郭開如何跟龍嘯卿攤牌,但龍嘯卿可以肯定的是,郭開這個活扒皮不會輕易打發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