枋長老暗自讚歎這臭小子有情有義,那些紅衣頭陀弟子儘管跟隨了自己多年,也是盡忠盡職,但畢竟頭腦呆板難成大器。
自從逃離暹羅出走緬甸的這些年來,一直想要物色一名根質俱佳的弟子來繼承他的衣鉢,但卻始終沒有找到合適人選。暹羅人的圈子狹小關係複雜,難免會搭上吞武裡王朝的勢力,而這個來自大清國的滇西青年倒是乾乾淨淨,與暹羅各派都扯不上瓜葛,能夠讓人放心。更爲難得的是,他對死去的師父情深義重,竟會爲了陰間的魂魄返陽而四處奔波。這種人要是成爲了自己的弟子,也同樣會忠孝兩全,如今像他這樣的年輕人真是越來越少了。雖然很想收其爲弟子,但畢竟剛剛結交沒有多久,仍需觀察一段時間。
“長老,請喝水。”紅衣頭陀端着水壺來到跟前。
“嗯。”枋長老點頭接過水壺,眼光望向莫殘見其在一旁整理弓箭,心中暗道,這小子不驕不躁堪成大器。
莫殘身倚石基坐在那兒陷入了沉思之中,連枋長老來到了跟前都沒有發覺。
“莫殘,你在想什麼這麼入迷?”
莫殘擡起頭:“長老,我在想河水裡究竟有什麼東西能讓一個大活人一夜之間化爲血水。”
枋長老沉吟道:“記得高棉有一首古老的敘事詩中曾經提到過,在洞薩里湖邊的原始密林深處有一種血蚤,專門吸食人和野獸的血,無論是鮮血或是乾涸凝固的血都是一樣,但這只是傳說,並非有人真正的見過。”
“哦,我明白了,中原的跳蚤也是吃人血的,不過那都是鮮血,凝固的血塊就無法再吸食了。你說的這種血蚤既然連乾涸的血都能吸進去,就好解釋昨晚的事兒了。血蚤有法子能夠將幹血重新化爲血水再吸食,而且經過千百年來的變化,現在它們已經強大到可以把人的血肉甚至骨頭都溶解成血水了。”莫殘恍然大悟。
枋長老讚許的點點頭,這小子舉一反三腦筋靈活,果然是塊好材料。
“看來血蚤的身體極爲細小,所以才能從人的尿道里鑽進去。”莫殘自語道。
“本尊倒在想可以利用暹羅秘術或許能夠將血蚤培養長大,那樣的話可是毒蠱之中的王者了。”枋長老若有所思道。
“你是說養成大血蚤?”
“嗯,本尊認爲完全可行,以秘術加上自己的精血餵養,以後它就會忠心耿耿的供你驅使,等收齊五行妖丹之後,本尊就帶一些血蚤樣本回去研究。”
“長老,你可別忘了‘魔像’,我還等着去救師父的魂魄呢。”
“放心吧,耽誤不了的,你知道本尊賴以成名的獨門絕學是什麼嗎?就是‘陰相人’,而‘魔像’就是在陰相人的基礎上升華到終極層次,所以本尊有把握很快的煉成。”
“終極層次?那會是什麼樣子?”莫殘見枋長老心情不錯,於是看準時機問道。
“低級層次爲‘鏡像’,就是你在明珍島山洞裡打碎石壁上的本尊影像,只能在石壁、銅鏡、牆壁以及水中等平滑的物體上顯形。中級層次叫做‘陰相人’,可以利用身高胖瘦類似之人的肉體,餵食你的唾液、毛髮或者皮屑,甚至尿液糞便也都可以,此人就會越來越像你直至完全一樣,可以有同樣的思維意識與習慣。‘三笑飛頭降’坤啼的‘魔影’也是類似的東西,其層次介乎於鏡像與陰相人之間。”
“陰門聖嬰娘蜮也會製作‘陰相人’。”莫殘想起了在青蛇谷中採藥兄妹中的哥哥和施於鶴。
“哼,娘蜮只是懂點皮毛而已,她的陰相人不能獨立活動,需要經常牽着它的手來控制,所以比之坤啼的‘魔影’還不如。”
真是如此,莫殘想起來了,怪不得施於鶴總是牽着雨兒的手,以前還以爲是他憐憫雨兒悲慘的身世,原來恰恰相反而是雨兒牽手來控制施於鶴。自己當時如果沒有胎息裝死被抽取了地魂,陰相人假莫殘就同樣會牽着雨兒的手回到莫家邑,說不定又要編什麼瞎話矇騙爹和娘了。
“製作‘陰相人’還要抽取地魂的麼?”莫殘問。
枋長老嘿嘿一笑:“聖嬰娘蜮只是偷窺到了一些皮毛,所以需要抽取地魂來灌注本體的思維意識與習慣等等,本尊則僅靠那些毛髮皮屑之類的就足夠了。”
莫殘點點頭,道:“還是長老技高一籌。”
“那麼‘魔像’呢?”莫殘接着問。
此時天空中陰雲密佈“喀喇”一道閃電,隨即傾盆大雨驟然而至。
枋長老命衆人退回到廟宇中去,大家紛紛躲進了頹敗的殿堂裡,有紅衣頭陀點燃了隨身攜帶的蠟燭,微弱的燭光在陰森的大殿中搖曳不定。
他們隨即燃起了篝火,一面烘烤着衣服一面埋鍋造飯。
黑暗中出現了不少紅色眼睛,躲在壁角柱下以及牆隙中一動不動的盯着他們,莫殘睜開攝魂眼望過去,原來都是一些碩大的褐色老鼠。
有個紅衣頭陀一甩手擲出幾支暗鏢,聽得“吱吱”數聲便倒下了幾隻老鼠,其餘的一鬨而散。紅衣頭陀上前拎着死鼠來到篝火旁,動作麻利的剝皮去掉腸肚,然後架在火堆上烘烤。那些鼠皮和內臟則甩出了殿外,引來羣鼠門一陣哄搶轉瞬便分食光了,舔着嘴巴繼續盯着他們。
殿外大雨“嘩嘩”的下個不停,看來一時半會兒是停歇不下來了。
“今天夜裡沒法誘捕靈獸,大家就地休息一晚吧。”枋長老無奈的說道。
飯後,衆人圍坐在火堆旁睡覺,枋長老也在眯着眼睛打坐,莫殘閒着無聊便走到殿外,站在屋檐下望着漆黑的夜空,雨勢絲毫沒有止歇的意思,據說熱帶雨林中的大雨往往會連下數日之久。
枋長老目前似乎對自己稍微好了一些,但仍有戒備之心,他說“魔像”是高層次的法術,可以救金丹子的魂魄出來,但又不肯說出來細節。
夜空中劃過一道閃電,就在電閃雷鳴的一瞬間,莫殘彷彿見到一個白色的人影晃過。他急忙睜開攝魂眼,果然看到一身材極爲窈窕的白衣女子身影正沿着迴廊朝東而去。
莫殘來不及喊枋長老,便趕緊尾隨着追了過去。那白衣女子輕功了得,身子彷彿是飄着行走的,甚至兩腳都未沾地,莫殘勉強跟得上。
前面有個空場,中央是兩丈多高的祭壇,也已經被粗大的樹根纏繞起來,白衣女子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這裡。
莫殘凌空躍起摘了一片不知名的大樹葉遮在頭頂上,然後冒雨上前查看,在這人煙罕至的茫茫原始密林裡怎麼會有女人出現呢,實在是不可思議。
祭壇的兩側樹藤纏繞的石牆上露出一些怪異的浮雕,一位不知名的神祗神氣活現的舞動着手中法寶,前護牆上還有精美的浮雕,一位婀娜多姿的女人正在翩翩起舞。祭壇的後面矗立着一尊真人大小斑駁的雕像,身材窈窕,但表情卻似乎很痛苦的樣子,像是泥塑。
攝魂眼發現護牆上有一道小石門開着,那白衣女子可能就是從這裡進去的。莫殘躊躇了一下,但好奇心驅使他還是邁步走進了石門內,他完全進入了胎息狀態,悄無聲息的在黑暗中前行,沒多遠便有了發現。
那名白衣女子站在一間不大的石室內,儘管四下裡伸手不見五指,但莫殘仍可以清晰的看到屋子中央有一張石牀,牀上躺着一個身材異常高大的**男人。他的面部恰巧被白衣女子的背影遮住而不見其模樣,但凸起如牛般的粗大肋骨映入眼簾,令莫殘感覺到了一絲的不安。
白衣女子似乎在嘔吐,隨即朝着手掌中吐出一隻雞蛋大小活的紅色球形生物,樣子很像是一隻跳蚤。
莫殘想起了枋長老白天時說過的那首古高棉國敘事詩,難道這就是詩裡面傳說中的血蚤麼?
白衣女子側過身子輕輕將手中的紅色生物喂進牀上男人的嘴巴里,其面容極其冷豔而悽美。
此刻,牀上男人的臉完全暴露在攝魂眼下,莫殘的心猛然間一沉,這人正是在阿瑜陀耶古城地下石窟中已經死去的國師鐵菩提,也就是坤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