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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池營壘45

米屹東老當益壯,一腳下去力道十足。不過說真的,他沒以爲能把邢克壘踹倒,畢竟軍人的身體都是經過部隊千捶百鍊的,儘管沒強壯到刀槍不入的地步,也不是平常百姓輕易動得了的。可見邢克壘倒得那麼幹脆利索,讓米屹東誤以爲他裝相。

這種時候居然還敢跟他耍心眼?米屹東頓時火冒三丈,劈頭蓋臉的揍起他來。本就理虧,加之又是準岳父,邢克壘當然不會還手,強忍着小腿上傳來的痛感,他默不作聲站起來,挺直了身體站着捱打。

眼前不斷回放女兒被外人欺負的場面,米屹東下手愈發的重,尤其想到如果自己沒及時出現會發生什麼,他腳下用力,把邢克壘踹得撞向身後的書桌。在邢克壘下意識屈肘時連鎖反應般碰到書櫃上,發出好大一串聲響。

王媽告訴艾琳說邢克壘來了,米佧就從臥室奔過來了,剛到書房門口,就聽到裡面震天響,她頓時嚇得臉色煞白。哪裡還顧得上敲門,米佧推門衝進來,“爸爸你別打他啊!”邊喊邊撲向邢克壘,試圖護住他。

米屹東的拳頭正揮向邢克壘肩胛,等米佧橫衝過來,他要收手已經來不及,眼見着拳頭就要落在她背上。邢克壘率先反應過來,他眼疾手快地攬臂將嬌小的米佧密密實實地護在懷內,同時迅速轉身。下一秒,米屹東有力的拳頭狠狠砸在他脊背上。

邢克壘被捶得皺眉,心想這老爺子真下死手啊。

尾隨進來的除了先前被攔在樓下客廳的束文波和小夏,還有艾琳。拉住米屹東,她勸道:“這是幹什麼,有什麼話和孩子們好好說。”

“好好說?”米屹東的火氣更盛,瞪着邢克壘他怒道:“他有誠意的話爲什麼不早和我說?他邢校豐的兒子好歹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連登門拜訪的禮節都不懂嗎?”

掙脫邢克壘的懷抱,米佧大着膽子替他說情:“隱瞞是我們不對,可是爸爸,那也是因爲怕你生氣啊,而且我這幾天正準備找機會告訴你……”

“他沒長嘴麼,要你告訴我?!”米屹東叉腰站着順氣,憤怒地盯着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兒:“沒用的東西,敢和我叫板怎麼沒膽子打還給那對母女!”說到底,他還是心疼女兒無辜被打。

米佧被米屹東的大嗓門吼得一凜,身體下意識貼近邢克壘,她起了哭腔:“對不起爸爸,讓你操心了。”

邢克壘的心,被米佧前一秒的以身相護和此時此刻的語言維護浸泡的綿軟如絮。以眼神示意她不要說話,他擋在她身前面對米屹東:“該道歉的是我,對不起伯父!發生今天這樣的事,是我疏忽了。但我保證,”直視米屹東的目光,他慎重承諾:“絕無第二次!”

“保證?你拿什麼保證?動動嘴皮子就保證了嗎?”米屹東的眼神冰冷地掃向他:“想必程錦提醒過你我對軍人沒有好感,挑戰我的忍耐力是嗎?還是你根本沒有認真對待她,以爲神不知鬼不覺地瞞天過海和她玩玩就算了?你老子就是這麼教育你的嗎?”

米屹東的話說得很重,絕對的懷疑和指責的意思。

“伯父您誤會我了。”邢克壘被訓得皺眉,語氣卻是不卑不亢:“我是抱着娶她的心思和她在一起的,絕對認真!”

米屹東卻不相信似的,怒極的他抄起手邊的茶杯擲了過去,精準地砸在邢克壘左肩上。米佧的驚呼聲中,茶杯噼地一聲掉在地上,而裡面熱的茶水瞬間浸溼了邢克壘肩部的作訓服,甚至還有幾片茶葉滑稽地貼在上面。

“這話如果換作昨天和我說,或許我還會相信,可是現在,晚了!”眼底的譴責和怒意那麼明顯,米屹東駁回他的所謂保證:“邢克壘我警告你,我米家雖不是什麼名門望族,可我米屹東也絕不允許身上有污點的人招惹我女兒!”

一句話,有判邢克壘出局的意思。

這時,一道低沉威嚴的男聲傳來:“姓米的你說誰有污點?!”

聽到熟悉的聲音,邢克壘詫然之餘不免撫額,暗自腹誹:老爹你早不來晚不來,怎麼偏偏這個時候過來添亂?!

思慮間,一位身穿軍裝的中年男人來到書房,而他身後站着必恭必敬的不知是司機還是警衛,目光警惕地打量着一門之隔的人。

挺拔的身型,輪廓分明的臉,除了眼角有歲月留下的痕跡,五官和邢克壘極爲神似。沒錯,來人正是邢克壘之父——邢校豐!

“自然是你兒子!”與神情凝肅的邢校豐對視一眼,米屹東的臉色更沉了幾分,“子不教父之過!邢校豐,身爲軍區首長,好好管教管教你兒子!”

目光掠過肩膀上沾着茶葉的邢克壘,邢校豐壓着火:“你也知道是我兒子,他再沒用,也不勞煩你動手。”兒子確是在他的打罵下茁壯成長起來的,他的抗打擊能力不容小窺,可不代表誰都能教訓。護短的邢校豐從兒子的慫樣中判斷出來邢克壘捱揍了,頓時心疼。

邢克壘拽着米佧向邢校豐而去,刻意放低了聲音:“我的事我自己解決,爸你別管。這樣,你先到車裡坐一會,我隨後下來向你彙報。”同時身後的人遞眼色,讓司機能請首長到樓下。

目光在眉眼像極了艾琳的女孩兒臉上做短暫停留,注意到邢克壘走路姿勢不太對勁的邢校豐狠瞪了兒子一眼:“我怕你隨後沒腿下來了。”

米佧聞言緊張地抓住邢克壘的作訓服下襬:“你腿怎麼了?受傷了啊?”

原本還擔心她因孩子的事和他鬧彆扭,面對她不自覺流露出來的擔心,邢克壘頓時連疼痛也忘記了,他很平靜地說:“沒事。”見她眼圈紅了,他笑着摸摸她發頂,柔聲哄:“真沒事。”

然而他親暱的舉動卻愈發惹火了米屹東,他冷着臉命令米佧:“過來!”

邢克壘這才意識到犯了老丈人的忌諱,又怕讓米佧過去老米遷怒她,倒不是擔心她捱打,可即便是被聳兩下,他也捨不得。於是微微用力握了下她的手,他低聲說:“先回房間去。”

米佧擔心老爸在氣頭上當着邢校豐的面給邢克壘難堪,讓關係變得更僵,對父輩之間的感情糾葛完全不知曉的她執意留下:“爸爸,今天的事他不知情的,你別怪他好不好?要怪的話也是怪我太笨了,沒有好好保護自己,你不要生氣了行嗎?”

先前醫院混亂不堪的局面被米屹東撞個正着,在回到家後,面對父親的詢問,確切地說是質問下,米佧已經把和邢克壘的關係和盤托出。不過沈嘉凝和邢克壘那一段她卻迴避了,只說因爲邢父和沈父的關係,邢克壘一直照顧着遭逢鉅變的沈家母女。至於陸軍發生的衝突,米佧只說:“沈阿姨特別喜歡邢克壘,有心搓合他和她女兒,所以聽說我是他女朋友,一時接受不了纔會失控的。”

縱橫商場多年,米屹東什麼場面沒見過,什麼人沒見過?單憑沈母那恨不得化作利刃剜向米佧身體的狠毒眼神,他對整件事兒就有了判斷。加之春節前程錦提醒他“佧佧似乎結交了位軍人朋友”時,他就格外關注起米佧的言行和行蹤。之後有一次回家途中路過邢府,無意中見到米佧從一輛越野車上下來,和邢克壘親密地手牽手後,他刻意交代程錦仔細瞭解了邢克壘的背景,然後知道這個救過女兒的現役軍官,竟然是“情敵”邢校豐的兒子。

本就是由於邢校豐的原因纔對軍人格外不待見,米屹東內心是接受不了米佧和軍人談戀愛的,尤其那個人還是老邢家的人。可那夜睡眠一慣不好的艾琳忽然從夢中驚醒,在他的追問下,她哽咽着說夢見當年他和米魚媽媽結婚那天,她在趕去婚禮現場的路上發生交通意外,導致他們生命中第一個孩子流產的情景時,米屹東將妻子摟在懷裡,他幾乎連猶豫都沒有,就放棄了質問女兒的想法。

春節前昔,米魚媽媽從國外給艾琳打來電話,以玩笑的口吻說:“艾琳啊,米魚那丫頭性子倔,老米是管不住她的,只有你能把她化指繞了,不用給我留面兒,要是她不好好和子越過日子,你就替我管教她。”

艾琳就笑:“真不知道你是怎麼爲人母親的,就這麼把女兒留給我這個外人了?”

話筒裡傳來米魚媽媽的輕笑,“老米是她爸,你是老米的女人,她和你也算沾親帶顧,我倒是不擔心。”忽而想到年輕時對米屹東的執念,她爲自己曾經的舉動造成的局面感到抱歉:“艾琳,對不起。”

艾琳的眼睛瞬間就溼了,力竭聲音平穩,她說:“或許我也欠你一句,”停頓了許久,依舊沒能控制住哽咽,“謝謝你。”如果不是米魚媽媽同意離婚,米屹東或許還被捆綁在那一段婚姻裡,艾琳又如何和愛人走到一起?

大洋彼岸的米魚媽媽沉默了許久,“如果不是我和爸媽聯合起來擺了老米一道,你們也不至於錯過六年。你都不和我計較了,我再不成全的話就太不像樣了,況且我也不能爲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耗掉一輩子吧。”

艾琳明白她是真的釋然了,於是調侃:“有了林先生,你當然不稀罕我家老米了。”

米魚媽媽也笑:“那是當然,我家老林可比你那個死心眼的米屹東強多了。”

或許是上了年紀的緣故,也或許是米佧和米魚這對同父異母的姐妹感情越來越深厚,艾琳和米魚媽媽的心結淡去了。在米佧考入醫學院之後,兩個曾是情敵的女人的聯繫漸漸多了起來,而米屹東還和前妻的現任老公林先生有着生意往來。於是就這樣,兩家人開始如同親人一樣往來。

所以當艾琳把和米魚媽媽的這通電話說給米屹東聽時,他回想起當年由於父母反對和重重誤會以至和艾琳分開六年的煎熬,以及由於他們成年人犯下的過錯讓大女兒米魚成長在單親家庭,米屹東愧疚的同時,終於決定不干涉米佧的婚姻。可他天生是個不擅表達的男人,即便是妻子,有些話,他也從來不說,所以連艾琳都沒有覺察他已經知道米佧和邢克壘交往的事。

有什麼比女兒的幸福更重要?只要邢克壘是真心愛她疼她,米屹東願意摒棄邢校豐造成的他和艾琳之間的誤會,把幾十年前的不堪回首的一頁翻過去,不再舊事重提。然而邢克壘卻辜負了他的期盼,或者說,陸軍醫院發生的一幕,讓米屹東沒有信心把女兒的幸福交到邢克壘手上。

邢校豐的登堂入室本就是火上澆油,而米佧對邢克壘的維護讓米屹東的火氣更旺,將書桌上的文件悉數揮落在地,他怒極:“米佧你敢再替姓邢的說一句話,就不要認我這個父親!”然後下一秒,捂着胸口的他眼前一黑,立步不穩地栽向妻子身邊。

“屹東!”艾琳的驚呼聲中,邢克壘一個箭步衝過去,邊穩穩扶住心臟病發的米屹東,邊朝站在門口的束文波喊:“老束,開車!”

作者有話要說:小假期,看文的親還有嗎?會不會都外出旅遊去了呢,摸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