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十里不如你03,城池營壘,五度言情
忙碌持續,這天從山上回來已經是晚上九點,邢克壘連作訓服都沒來得及換下來,賀泓勳的電話就打過來了,接通後直接說:“到團裡了吧?你抓緊時間過去爲民一趟。
照理說讓他去爲民邢克壘該高興,可賀泓勳嚴肅的語氣沖淡了該有的興奮,邢克壘敏感地問:“米佧怎麼了?”
“她人沒事,就是需要你。”賀泓勳不願意多作解釋,“開車注意安全,是讓你去看媳婦兒,不是惹她難過。”
邢克壘抓起車鑰匙就往外走,衝到樓下邊啓動車子邊給賀雅言打電話。
五三二團到爲民的距離不是很遠,但由於路況實在太差,車速最高也就50邁左右。結果邢克壘居然在夜間行駛的情況下,讓他的座駕保持80邁的速度一路向爲民狂飆。
途中險些與一輛小貨車來個親密接觸,幸好邢克壘車技嫺熟,看到前方拐彎處突然出現的車子,他手上猛打了兩下方向盤,然後一腳將剎車踩到底,在輪胎與地面發生劇烈的摩擦時,他的越野車冒險地停在陡峭的懸崖邊上。
貨車司機顯然也嚇壞了,車身彷彿失控般左右搖擺了下,在刺耳的剎車聲中停在內側。然後有人從車上跳下來,敲邢克壘的車窗,怒罵:“你他媽有病吧,這種路開那麼快,急着投胎啊?”
爲了避開貨車,邢克壘選擇了最危險的停車方式,一旦把握不好,腳下就是萬丈深淵。所以當貨車司機以這樣惡劣的口吻和他說話,即便軍裝在身,他也未必控制得住脾氣。可想到等他的米佧,邢克壘狠狠抹了下臉,道歉:“對不住了哥們兒,我急着去看媳婦兒。”
貨車司機聞言瞥一眼邢克壘的作訓服,火氣消了幾分:“那也慢點嘛,多危險啊,嚇我一身冷汗。”
邢克壘點頭:“抱歉。”
貨車司機是個很不錯的人:“你們當兵的不容易,一年也見不上媳婦兒幾面,走吧走吧,不過別開那麼快了,安全第一。”
等貨車司機走了,邢克壘雙手扶在方向盤上冷靜了片刻,重新發動車子。幾個小時後當他出現在爲民,一身的風塵僕僕令賀雅言明顯一愣,抓起手機看看時間,凌晨三點:“盤山路啊,你是得開多快才能在這個點趕過來啊?”惱怒、擔憂的語氣。
山裡的後半夜很涼,可邢克壘的額頭卻沁出了汗。他不答反問:“佧佧呢?”
是賀雅言給賀泓勳打電話,讓他放邢克壘過來一趟,可她沒想到這傢伙在凌晨就到了。轉念想到他對米佧的感情,賀雅言再說不出一句責備的話:“進來吧。”
邢克壘進門,望見身穿白色醫生服的米佧抱膝坐在牀角,額頭抵在膝蓋上的姿勢讓本就纖弱的女孩兒連發絲都散發着脆弱的氣息。
大手覆上她發頂,邢克壘放柔了語氣:“寶寶,我來了。”
呆坐了十小時之久的米佧聞聲終於有了反應,她緩慢擡頭。
觸及米佧泛起琉璃光芒的眼眸,邢克壘心疼得不行,攬臂將她帶進懷裡,擁緊。
米佧沒有掙扎也沒有說話,只是拿小手緊緊抓住他的作訓服下襬。
先前的電話裡,賀雅言已經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他了,邢克壘知道昨天下午縣裡發生一起車禍,一個年僅十二歲的女患者搶救無效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身爲醫者,一輩子保持經手的病人沒有死過的記錄是絕對不可能的。然而對米佧而言,她還是過早面對了死亡。當鮮紅的血凝固在手上,她癱坐在地上站不起來。
把米佧摟在胸前輕拍,邢克壘貼着她的耳郭柔聲安慰:“寶寶乖,想哭就哭出來。”
米佧眼底佈滿血絲,她啞着嗓子開口:“明明前一秒還有心跳的,突然就成直線了。她才十二歲,就沒有了……”然後泣不成聲。
病情千病萬化,醫生沒有義務承擔全部責任,更何況是像車禍這樣的意外。邢克壘狠下心闡述一個殘忍的事實:“你是醫生,可在生死麪前也只能盡人事了!”與此同時無聲地摟緊了米佧,藉由有力的懷抱撫慰她的心傷。
回想搶救前,女孩兒媽媽哭喊着求自己救她女兒的情景,米佧號啕大哭。
邢克壘沒再說什麼,只是以他有力的臂膀和寬厚溫暖的懷抱,給予米佧勝過千言萬語的無聲支撐,讓她在他的羽翼下盡情哭泣。
不知過了多久,米佧的哭聲漸漸小了,偎在邢克壘懷裡,她啞着嗓子說:“因爲媽媽是護士,從小我就對醫院不陌生。起初只是覺得媽媽在那兒,喜歡和媽媽在一起才愛去……”
直到米佧五歲,由於貪玩爬雙扛時不小心摔傷了腿住院時,心理才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那時艾琳是護士長,工作很忙。相比同院醫生和小護士對米佧的照顧,身爲媽媽的她,其實並沒有太多的時間陪女兒。反而是米屹東放下公司的事,整天整夜地守在病房裡。
米佧對此有點小委屈,嘟着嘴抱怨:“媽媽是不是不喜歡佧佧啦?你看她又沒來陪佧佧吃飯呢。”
米屹東親親女兒的臉蛋:“媽媽最喜歡佧佧了,比喜歡爸爸都多。”
“纔不是呢。”小米佧摟着她爹的脖子,“要是她喜歡佧佧,爲什麼總去看隔壁的小胖子哥哥,都不理我呢?”
米屹東把她抱在懷裡輕拍:“因爲沒人照顧小胖子哥哥,所以媽媽纔去看他,要不然小胖子哥哥多可憐啊。”
“可是,”米佧皺眉頭,“媽媽去看他了,佧佧不是也很可憐嗎?”
“佧佧有爸爸啊,怎麼會可憐呢?”
“那胖子哥哥的爸爸媽媽去哪兒了?爲什麼不來呢?”
“他們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來不了。”
小米佧當然不知道那個所謂很遠很遠的地方叫天堂,她憨憨地說:“爲什麼要去很遠的地方呀?小朋友不是應該和爸爸媽媽在一起的嗎?”不等米屹東說話,思維跳躍的小傢伙歪着小腦袋枕在她爹頸窩處,“爸爸你不要總出差好不好?佧佧會想你的。”
米屹東擡手摸摸女兒軟軟的頭髮,感嘆一般:“等佧佧有了喜歡的男孩子就不想爸爸了。”
小米佧眨巴着黑亮的大眼睛:“喜歡的男孩子是誰啊?在哪兒呢?”
米屹東笑起來,逗她:“在別人家養着呢,等佧佧長大了才能嫁給他。”
小米佧在她爹懷裡扭了扭,特別不樂意地說:“嫁給他幹什麼,我又不認識他!”
米佧住院期間,醫生叔叔和護士姐姐都很喜歡照顧她,這使她漸漸不那麼在意艾琳對她的忽略。直到一晚她半夜醒來發現媽媽在爸爸懷裡哭,才知道隔壁的小胖子哥哥也去了很遠的地方。
以爲小胖子哥哥是被他爸爸媽媽接走了,米佧湊到艾琳身邊:“媽媽你怎麼哭了?佧佧不會去很遠的地方的,佧佧會永遠和媽媽在一起。”
等到米佧漸漸長大,真正明白小胖子哥哥去了哪裡、醫院爲他們一家免費治療並處理後事,艾琳之所以在她住院時無暇顧及她時,她才終於懂了醫院是什麼地方,醫生和護士這些職業的意義又是什麼。於是,她決定學醫,救死扶傷。
米佧當然明白生命在病痛面前是如何脆弱。可她依然幻想着在醫院這個滿是新生希望和死亡絕望的地方,以仁心詮釋愛,讓那些殘破生命儘可能地延續得久一些。如同艾琳告訴她:“世界上有很多人需要我們去愛,比如病人。”
原來是這樣。從小的耳濡目染,以及艾琳的影響,堅定了她學醫的信念。邢克壘擡手撫摸米佧的頭髮,猶如父親一般對她說:“無論結果怎樣,只要過程中你毫無保留地用愛去挽救和挽留每一個生命,就不必自責。”
米佧的情緒平復了很多,她問:“你會一直在我身邊嗎?”
“當然。”邢克壘抱她更緊,“不管發生什麼,都有我。”
微涼的夜裡,依偎在邢克壘懷裡,聽着他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身體傳遞過來的溫暖,米佧覺得,和他戀愛,是這輩子最正確的選擇。因爲這個男人,不僅給了她一份堅定深厚的愛,也教會她如何愛別人。
所以說:愛和被愛,都是可以受用和享受一生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