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綜合管理執法員,簡稱城管,這是一個光榮偉大的職業,一個威武莊嚴的職業,一個洋溢着活力與暴力的職業,一個具有悠久歷史的職業。據說其前身可以追溯到古羅馬帝國時代的城市步兵大隊,參與過無數次謀朝篡位的慘烈內戰,在西方的歷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而中國城管,更是我國秘密發展的一大準軍事化組織,平時管理城市,鍛鍊游擊戰術;戰時可編入正式軍。是一支可衝鋒、可偵察、可遊擊、能吃苦、能忍耐、能奮戰的優秀後備軍。
——五角大樓秘密報告稱:中國城管隊伍是一支具有強大潛力,單靠一輛破面包車或皮卡就能全天候作戰的可怕準軍事組織。據說想要成爲一名優秀的城管,入門標準就是得有空手拆高達的本事。
——根據和平共處五項原則,我國莊嚴承諾對外不首先使用城管……
很明顯,上述的這些瘋言瘋語,自然只是笑料。
不過,在當今的中國社會,城管確實是一個雖然兇名遠播,但身心卻也都非常容易受傷的危險職業。
在前往犬類管理中心進行暑期實習的第一天,我們的主角王秋同學,就對此有了無比深刻的體會。
——直到白菜街那場驚天地、泣鬼神的人狗大戰結束半個多月之後,他才拖着傷痕累累的身子,以及長長的背影,在嫣紅夕陽映照之下,有氣無力地離開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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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潛能是無限的,這句話不知道是誰說的。
不得不承認的是,作爲萬物之靈,人類在自身上可供發掘的潛能,確實是遠遠超出許多人的想象。
傳說中,在非洲的某個黑人部落裡,男孩子的成年儀式就是要獨自去草原上打一隻獅子,然後帶着它的尾巴回來,若是做不到這件事的話,就沒有在部落裡找對象結婚生孩子的資格……久而久之,隨着該部族人口的繁衍增長,附近草原上的獅子終於成了瀕危生物。
——由此可見,人類纔是世界上最危險的生物,什麼獅子老虎在人類面前都是浮雲啊!
作爲一名當今社會的中國大學生,王秋自然沒有黑非洲獵獅少年的驍勇。而剛剛到城管隊實習的他,也不具備老前輩們像蒙古遊牧民在草原上揮舞套馬杆一樣,手腳靈巧地用鐵鉗捕狗的雜耍本事,但在羣犬圍攻,生死一發之際,他還是發出了最後的吼聲,展現出了超水平的武術天賦和格鬥能力——既像是打了雞血又像是爆了seed,總之就是在那一瞬間蘭博附體,頭腦意志狂暴化,格鬥技能暴漲300%……
怎麼說呢?先前爲了爭取一個比較高的學分再混一個積極分子獎學金,今年即將進入大四的王秋同學。好歹也在大學體育課的女子防身術訓練中當了足足兩年的人肉靶子,沒有打人的經驗也有捱打的經驗,動起手來還是有點斤兩的,最起碼應該在一般大學生的平均水準之上……誒?怎麼似乎有點淡淡的悲哀?
——人家是好男不跟女鬥,他是每個星期都有四次要挨一羣女人的狠揍……
不管怎麼說,正所謂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惡狗同樣也怕狠人,乒乒乓乓一場惡鬥下來,兇性大發、暴虐值爆滿的王秋同學,非但沒有像東山村那位倒黴的小姑娘一樣葬身狗吻,反而大獲全勝:兩根電警棍都給打得彎曲變形,一條狗被當場打得腦漿迸裂,三條狗被打折了脊樑骨,六條狗被電警棍弄昏,還有一條瘋狗被王秋用他從路邊揀來的生鏽西瓜刀捅開了肚皮,腸子流了一地,眼看着也是死定了。
而這副羣犬斃命的慘狀,在被人拍了照片掛到網上之後,居然還招致了若干無腦愛狗族的一致聲討。
唉,在當今這個輿論和道德標準都頗爲詭異的社會上,似乎唯有暴力纔是最可靠的依託啊!
當然,我們的王秋同志既不是超人也不是特種兵,在經歷過如此一番惡鬥之後,自然也不會毫髮無傷——等到之前那位臨陣脫逃的老孫同志,帶着救兵急匆匆趕來的時候,雖然那羣流浪狗已是死的死逃的逃,但王秋也幾乎成了血人,全身到處都是抓傷和咬傷,一身簇新的城管制服幾乎成了爛布條,連站都站不穩,只能背靠着行道樹躺在馬路上,嘴裡還在呻吟:“……這城管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幹的……”
——沒什麼可說的,接下來自然是叫救護車送醫院,然後包紮消毒外加打狂犬病疫苗,一幫醫生護士幾乎把可憐的王秋同學給包裹成了木乃伊……
幸運的是,雖然全身軟組織多處受傷,差一點因爲失血過多而昏迷,但他卻奇蹟般地既沒傷到骨頭也沒破相,只是傷了些皮肉,基本不會留下後遺症。
而更加幸運的是,根據照片和目擊者的指認,以及法醫對狗牙的鑑定,在被王秋電暈的那幾條狗之中,居然既有咬死了東山村四歲小姑娘的那條惡犬,又有在電視機鏡頭前咬傷swsj的“特大凶犯”……
於是,本市犬類管理中心不僅成功完成了“六月打狗300條”的硬性任務,還獲得了市政府的嘉獎。連東山村那位慘死於狗嘴的小姑娘的父母,也敲鑼打鼓捧着錦旗過來道謝,一時間真是因禍得福,喜不勝收——順便一提,那條殺人惡狗據說是被小姑娘的父母砍掉四肢丟進大鍋裡,活活煮了一個鐘頭才死掉。
而王秋這位躺在醫院裡的大功臣,自然也沒有被人遺忘。
五天前,本市的城管大隊長,一位即將退休卻依然滿臉橫肉的彪悍老人,親自來到王秋的病房看望慰問,用蒲扇般的手掌拍着王秋的肩膀,誇獎他說:“小夥子挺能打的啊!果然是當打狗隊員的好料子!”
之後,犬類管理中心的胖主任,某位介紹王秋到城管實習的本家親戚也來了,先是笑眯眯地讓他好好休息,不用急着返回實習崗位。接着又轉彎抹角地表示,之前跟他一起去打狗的老孫同志,等到兩個月之後就要退休。如果小夥子肯好好表現的話,只要通過一個很簡單的考覈,就能接上老孫的班……
——正所謂用對了一個人鼓舞一大片,用錯了一個人打擊一大片,招實習生能夠招來這麼一位敢打敢拼的打狗猛人,胖主任似乎也是與有榮哉……
對此,王秋自然是表現得感激不盡,就差沒拍胸脯表決心了。
然後,他便離開了醫院,回到了白菜街旁邊那個位於城中村內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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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認識的天花板……呃,不對,是終於又看到熟悉的天花板了。”
盛夏的夜晚悶熱無比,陣陣響亮的蟬鳴令人煩躁,唯有空調吹來的習習涼風,才讓人感到一絲舒爽。
王秋手裡抓着一本筆記本,躺倒在闊別已久的小牀上,一動不動,只覺得腰痠背痛、渾身無力。
雙眼無焦距地望着天花板,腦子裡彷彿灌了一團漿糊,簡直連吐槽都不會吐了。
不過,總算是不必再聞消毒水的氣味,也不必再吃又貴又難吃的病號飯了——畢竟是家裡好啊!
——雖然此時的家裡又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前不久從外地趕來看望自己的老媽,已經又一次離開了。
只是,看着牀尾牆上掛着的那面“打狗英雄”錦旗,王秋又一次忍不住滿腹惆悵地嘆了口氣。
依靠這一次孤身力戰羣犬、擒獲兩大“通緝犯”的傑出表現,按照那位胖主任的說法,如果自己在實習期間表現得還可以,不出什麼亂子的話,畢業之後肯定可以進城管隊。公務員雖然基本不太可能,但一個事業單位編制應該還是很有希望的。
——用這一身的傷疤,換來了畢業之後就業問題的解決,似乎也不算太虧本?好歹是個鐵飯碗啊!
唉,莫非每一個城管都是打出來的嗎?
不過說實話,在這座小城市裡當城管其實也挺慘的,一個月纔不到兩千的基本工資,福利也很可憐。
據說在上個世紀,國家還不那麼講究法制的時候,城管曾經是機關單位內極爲滋潤的一大部門。不需本錢、不需技能,只需要在大街上隨便喊一聲清查,然後再把小販截住一頓胖揍的話,那麼大到家用電器,小到日用百貨,各種商品就可以不要錢地隨便往自己家裡搬。
但時代終歸是在進步的。到了現在,城管執法也變得講究文明起來,各種規矩越來越嚴,查抄來的東西很難往自己家裡搬。據幾位前輩的說法,每個月堆積在查扣物品倉庫裡的水果,經常是都腐爛發酵了也沒人敢碰。而私下給自己弄好處的情況雖然肯定還有,但至少那種光明正大的土匪掃街已經不那麼常見了。
可問題是,城管在巡邏時被人捅刀子潑污水的風險,卻一點也沒降低。
那些管工商的人上街查禁違章擺攤,確實多少還有些油水。可面對滿街亂擺攤妨礙交通的小販,不管的話保不住飯碗,想管的話又不能不使用暴力——你真要和和氣氣搞文明執法,估計什麼人都管不住。但若是經常動用暴力,把事情鬧大了,接下來馬上又會有新聞媒體追蹤報道,真是落得個裡外不是人!
至於城管在街頭被捅了刀子住醫院的事情,更是基本上月月都有。
但城管們還是不得不堅持武力解決問題的政策——總不能學習某地先進經驗,讓一幫純爺們兒穿上機器貓或黑貓警長的布偶裝,舉着“親,不要隨地擺攤哦!”的牌子滿大街賣萌吧!
這簡直就是在幫小販們招攬生意啊!請千萬不要高估了違章設攤者的節操哦!
至於犬類管理中心就更是甭提了——胳膊和大腿上沒有十個八個狗啃印的城管都不是好城管!
唉,人爲了生存就得搏命,很多城管原本都是窮困潦倒的下崗人員,他們“鎮壓”小攤販無非是混口飯吃,這是窮人對窮人的生存之爭,沒有對錯,只有輸贏。
一想起過去在網上視頻中看到過的,那位哭喊着“我的蛋都碎了”的可憐城管,王秋又覺得這個職業實在是太高危,爲了這麼少的一點兒錢整天打打殺殺,似乎不是很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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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一切都是未來的煩惱。他眼下才不過上完了大三,距離畢業還有漫長的一年時間,足夠王秋同學去好好地規劃人生,考慮要不要去從事城管這一很有愛很暴力的職業。
真正迫在眉睫的煩惱,則是來源於王秋的自身——不是什麼後遺症,而是某種頗爲玄幻的東西。
隨着他的心念一動,王秋的身體突然從牀上消失,然後又於同一時間出現在了牀邊的穿衣鏡前,端詳着自己在住院半個月之後的憔悴面容。
——在經歷了那一場跟羣犬的惡鬥之後,也不知是不是被狂犬病毒給刺激了,王秋居然在醫院的病房裡無比驚悚地發現,自己竟然變成了超能力者!
具體來說,就是類似於《魔法禁書目錄》裡面,那位炮姐御阪美琴的同居室友,兼性格傲嬌變態的好姬友,百合女配角白井黑子小姐擁有的空間移動能力。
在這一異能的發現過程中,王秋先是睡覺的時候,偶然發現自己不知爲何躺到了牀底下,然後又有一次在廁所裡蹲大便的時候,一個念頭就莫名其妙瞬移到了洗手池旁邊,最後又在深夜裡揹着醫生和護士,偷偷地進行了多次試驗,這才最終確定,自己已經是異能者了!
然而在一時的驚喜之後,便是無限的囧囧有神——與白井同學動輒把人傳送到百米之外的本事相比,王秋的這一點兒異能實在是很不給力,傳送距離最多隻有2米左右。
2米的距離是多少呢?大概相當於從牀的這一頭,到牀的那一頭。
而且,他只能移動自己或手掌觸及的物品,把它們轉移到別處,卻無法把別人口袋裡的錢包和手腕上的金錶,直接傳送到自己手裡——總之就是很難用這招數來偷東西。
更要命的是,這種空間移動的異能,每次都要最起碼準備兩分鐘時間才能發動,否則腦子裡就會像針扎一樣傳來陣陣劇痛,讓他簡直忍不住要滿地抽搐和打滾。
很顯然,當災難突然發生的時候,比如說高空墜落,汽車撞來,以及瘋狗撲擊的千鈞一髮之際,王秋恐怕根本來不及施展異能逃出生天。
至於用它來躲子彈防刀子,更是想都別想。
怎麼樣?這種完全不給力的空間異能,實在是夠坑爹的吧!
關於這一異能的用途,王秋絞盡腦汁琢磨了很久,最後只在筆記本上列出了四條:
一、在被歹徒綁架爲人質,用槍頂着腦袋或用刀按着喉嚨的時候,可以用這個異能脫身;
二、在網吧或舞廳爆發火災,而安全通道的門又被無良業主鎖住的時候,可以把自已傳送到門外面去;
三、遇到討厭的講師和教授,可以把爛番茄和水盆之類的東西移動到他頭頂上,讓他在講臺上當衆出醜——但由於2米這個坑爹距離的限制,除非自己坐在第一排,否則根本夠不着……而且爛番茄和水盆也必須放在自己的手邊,這樣一來就很容易露陷。
四、闖空門盜竊民宅的時候可以不必撬鎖,直接把自己傳送到門的背後——但若是這戶人家裡面有人或者裝了攝像頭的話,那可就慘了。而自己顯然沒有那種積年老賊的毒辣眼光。
再說,真要用這個招數去做賊的話,他自己在心理上也過不去——家裡又沒有窮到過不下去了,幹嘛要做這種勾當?急着進看守所撿肥皂玩躲貓貓用鞋帶上吊嗎?
然後……然後就想不出別的用途了,因爲這種異能肯定是不能當衆顯露的,甚至沒法用它來表演變魔術——若是不小心露了馬腳,王秋總覺得自己很可能就會被哪個研究部門抓了去,當成小白鼠切片化驗抽骨髓,然後在某個秘密基地的堅固牢籠裡,渡過作爲試驗品的悲慘一生……
——事實上,他完全是杞人憂天了,這天底下的異能者又不是隻有他一個。
但問題是,這個時候的王秋同志,對此還是一無所知,故而做出了一個完全錯誤的推斷。
“……這樣不給力的異能,真是有了跟沒有一個樣啊!”
王秋苦惱地揉了揉太陽穴,決定暫時不再庸人自擾,先好好睡一覺再說。
然而,此刻的王秋並不知道的是,他作爲一名大學生的平凡而又幸福的人生,已經馬上就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