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有些話，你憋着不說的時候覺得這是一件大過天的事，但當你真的說出口之後，你會發現也不過如此。
就像此刻坐在程澤家沙發上的衛黎。
他覺得他此刻除了有心情去猜測進了臥室三分鐘的心上人在搗鼓些什麼之外，甚至還有閒情逸致去電視櫃下翻看碟片。
飛屋環形記？
馴龍高手？
冰川時代？
……除了動畫片就不能有些別的麼。
衛黎爲戀人的單純天真狠狠地點了個贊，面上眼珠一轉，卻是陰測測地笑了起來——嘿嘿嘿，說不定程老師連十八禁都沒有看過啊，這麼個人歸他，簡直是賺翻了！
於是程澤拿着東西從臥室裡走出來的時候，發現衛少爺整個人的情緒從頭到尾全變了。
他莫名其妙地迎着對方忽然炙熱起來的眼神，雖然不解卻仍舊淡定冷靜地拉過對方坐到了沙發上。
程澤把手裡的東西放到茶几上，暗暗地吸了一口氣，給自己鼓勁似的輕咳一聲道：“衛黎，我有話跟你說。”
衛黎的眼神全部膠在他身上，眼巴巴地看着他，彷彿無論對方說什麼他都會去做一樣的甘願。
程澤拿起一張□□：“這是我的工資卡，每個月四千塊，偶爾會有四五百的浮動。這個月的還沒到，上個月的取出來了，卡里暫時還剩五百塊。”他想了想，覺得自己的潛力也應該展示給對方看，於是又補充道，“如果我今年評上二級教師的話，會漲工資。”
“這是存摺，我工作兩年多的積蓄都在裡面。總共是八萬六千兩百二十三。對了，家教費也包含在內。”
衛黎聽到這裡不由自主地坐直身體，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他。
程澤有些不自在，但並沒有躲開他的目光，他拿起房產證，努力穩着語調：“這是這套房子的房產證，是我爸媽留給我的。總共有一百四十平米，我不知道市價是多少，但按照這裡的地段來說，應該還可以。”
他說到這裡頓了頓，然後把手裡的東西全都遞到衛黎面前。
“跟你擁有的東西相比，這些可能很少，但它們是我的全部。”程澤看着他，臉上的笑意甚至有些羞澀，像是在向心愛的姑娘許諾美好未來的少年人那樣靦腆，而又顯得勇氣十足。
“衛黎，我願意跟你分享所有的東西，只要是我有的。”
衛黎在那個瞬間如同得了失語症一樣講不出一個字來。
正如程澤所說，他的全部於衛少爺來講，甚至抵不上他工作這些年攢的小金庫——當然，目前來講小金庫全都賠進了鄰市的連鎖店裡暫時不提。
但是，這是程澤的全部。
他忽然想到衛晨的婚姻。
當年在別人眼裡嫁得好的姐姐，是真正意義上的嫁入豪門，他那時年紀小也曾感嘆對方的闊綽，婚車婚宴無不奢華至極。
甚至在他們離婚的時候，他在憤怒之餘還會納悶——當年願意爲衛晨付出這麼多的男人，怎麼就如此輕易被時光消磨了愛意。
直到如今，他才醍醐灌頂。
在很多方面，喜歡和愛的區別也許並不大，唯有在付出這一點上，它們卻註定殊途無法同歸。
當你喜歡一個人，你會想要對他好，付出你所擁有的，一部分。
而當你愛一個人，你會不由自主地對他好，付出你所擁有的，全部。
衡量愛情的標準並不是付出的多寡，而是你擁有多少，又願意付出多少。
所以，在曾經的他眼裡巨大的付出，對於那個男人而言，大概也不過是他所擁有的一小部分。
“程澤，有人跟你說過你特別會安慰人麼？”衛黎望着他笑，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地慢慢握緊成拳。
程澤表情嚴肅地搖了搖頭，認真道：“我不是爲了安慰你。”他凝神想了一會兒，“這件事本來就在我的計劃裡，只不過提前說了出來。”
“原來打算什麼時候說？”衛黎輕聲問。
“決定要跟你好一輩子的時候。”程澤神色坦然，接着勾起脣角露出一點細微卻由衷的笑容，“但是很顯然，這已經不需要時間來決定。”
衛黎覺得眼眶有些發燙，那股灼熱的溫度似乎要從眼皮一直燒到心裡去。他像是被蠱惑般地擡起手摸上對方的臉，然後湊到對方耳邊，低低地笑起來：“我就這麼好，嗯？”
耳朵被對方呼出的熱氣噴到，程澤有些不自在地想要偏頭，卻在下一瞬停住了動作。
什麼都能弱，氣勢怎麼可以弱？
於是他面色鎮定地轉過頭，側臉堪堪擦過對方的鼻尖。
“如果本人申請延長考察期。”程澤直視他，語調平穩，像是在給小朋友講課那樣正經，“我可以考慮……”
“澤澤我錯了！”衛黎立馬打斷他，臉上的告饒顯得情真意切，“不是我好，是你好，你對我最好。”
程澤緊繃的表情倏然放鬆，彎了彎脣笑着安撫他：“你很好。”
於是衛黎像是被順好了毛的大狗似的心滿意足地抱住他，又同時把對方的雙手環到自己背上，直到兩人嚴絲合縫地貼在一起，密不可分。
兩人你好我好大家好地講了會兒幼稚無比的甜言蜜語，又你儂我儂地肢體交纏着解了這些天的相思之苦，等到衛黎想到要跟程澤商量正事和程澤想到要跟衛黎算賬的時候，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然而在兩人擺出正經相談的姿勢之前，肚子卻先叫了起來。
程澤怔了怔，望着一臉愕然的衛黎道：“是到飯點了。”
衛黎倒是沒覺得丟臉，反應了會兒才恍然道：“噢，今天午飯沒吃。”他這話脫口而出，自己都沒意識到裡面的依賴和撒嬌。
程澤雖然沒有敏銳地感知到這兩種心情，但不自覺地皺緊了眉，目光中參雜了的不贊同和無奈，語調淡淡卻帶着一絲縱容：“情況已經壞到讓衛老闆茶不思飯不想了麼。”
衛黎聞言挑起眉，帥氣的五官立馬染上一層鮮活的色彩，全不似之前的消沉。
“能讓我茶不思飯不想的顯然只有程老師。”他說得有些張狂又顯出幾分胸有成竹。
程澤自然是對此樂見其成，於是認真地提議道：“那不如吃碗泡麪？”
衛黎：“……”
結果他們的晚餐真的是泡麪。
衛黎倚着門框看程澤熟練地拆包裝袋，心裡開始思考讓對方改掉吃泡麪壞習慣的一二三步驟。
程澤一邊把麪餅放進燒開水的鍋裡，一邊側過頭對他說：“香辣味的比較好吃，但是家裡沒有了。”
衛黎對他的口味不予置評，只是有些感慨道：“我從來沒想過你居然會喜歡吃泡麪。”
程澤沒有看他，手上撕着調料包道：“談不上喜歡，不會做飯的人都會吃它。”
男人說這話的時候神色十分自然，語調平靜地像是在敘述一件理所當然的事——事實上，也確實是理所當然。工作日方叔不回家吃飯而方雅琪也與同學有約的時候，他會選擇煮泡麪而不是跟張素珍爲伴。
但是永遠都在心疼對方沒有自己陪伴的那些年的衛黎顯然不這麼認爲。
他不自覺地走上前，從背後摟住程澤，語氣輕鬆道：“泡麪的毒聽說要三個月才能完全排除體內。”
“嗯？”
“所以這是最後一頓。下半輩子的時間應該夠你排毒了。”
“衛先生廚藝高超，我怎麼會選擇泡麪？”
“恭維話都講得這麼正經，我服你了程老師。”
“所以能鬆手麼？這個動作讓我覺得自己是小鳥依人的姑娘。”
“哈哈哈！”衛黎大笑，親了親他的耳朵根之後才鬆開手，“雖然媳婦兒只會煮方便麪，但我不會嫌棄你的。”
程澤盡力無視了發燙的耳根，轉過頭嚴肅地看着他：“自然比不上你賢妻良母。”
近來偶爾就會被反調戲的衛黎聞言並不驚訝，十分淡定地微笑起來，捏着嗓子叫道：“郎君如此高看，妾身榮幸之至~”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程澤沉默地轉回頭決定認真地煮泡麪。
吃完一頓因愛人相伴在側而變得美味起來的泡麪之後，二人終於慢吞吞地講到了正事。
“我拿房產證出來的意思是，我可以幫你貸款。”程澤認真道，“雖然可能不夠那筆數額，但是湊一點也是好的。”
衛黎接過房產證，但是並沒有低頭看，他只看着對方，搖搖頭笑道：“如果還是之前的兩百萬，我可能就接了。”
衛黎輕出一口氣，神色雖然仍有一些疲憊，但並不頹唐：“今天之後，金額翻了三倍。”他望着程澤，眼睛裡的猶豫一點一旦褪去，慢慢變得堅定起來，“在來找你之前，我還在猶豫要不要尋求他們的幫助。但是我現在想通了，不能因爲那點自尊心，做出我自己都沒有把握的決定。何況，如果我現在不主動告知我爸媽，等他以後從別人嘴裡聽到這件事，他會更難過。”
程澤望着他，目光沉靜而包容，像是在無聲地訴說着支持。
“況且，你的房產證有更重要的用途。”衛黎舉起它，脣邊的笑容深刻了幾分，“我們同居吧。”
作者有話要說：下半輩子的時間應該夠你排毒了- - 莫名覺得這句話很甜蜜啊，希望每個不會燒飯又吃過方便麪的妹子都能遇到居家好男人對你說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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