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怎麼了?能吭一聲兒不?”
蘭妮坐在姜是牀前, 看着她。
姜是大週末的清早就跑來學校,而且是拿着自個兒的行當,臉色慘白, 跟個一宿未歸的女鬼似的。蘭妮在“砰砰砰”的敲門聲中把門打開的時候看見姜是都差點兒叫起來, 哪兒還顧得上樓道里其他寢室因爲聽到敲門聲而不滿的咒罵聲。
姜是進門之後就把包給撂在地上, 然後徑直走到先前她的牀邊兒, 直接就躺了下去。
蘭妮沒有攔她。那牀她前幾天還睡過, 現在還是乾淨的。
況且,看着姜是那表情,她也沒敢攔她。
然後波波就起來了。還沒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兒, 就坐在蘭妮旁邊一塊兒看着姜是。
至於二丫,早就去圖書館看書自習去了。這是她雷打不動的習慣。
姜是就這麼躺在牀上, 一句話也不說, 兩隻眼睛無神地看着上邊兒的門板。
波波慶幸她已經自個兒起牀了。不然就這麼給姜是盯着她的背, 她也得嚇醒來。
姜是跟沒聽見蘭妮的問話似的,還是一動沒動。
波波跟蘭妮對視一眼, 然後準備起身去給姜是收拾包裡頭的東西。
結果她們倆還沒站起來,姜是就說話了。
“你說這是怎麼回事兒啊。”
她突然開口,叫蘭妮和波波都嚇了一跳。
反應過來蘭妮就問:“什麼怎麼回事兒?”
姜是坐起來,看着她們:“我都以爲我真要跟他結婚了,結果他搞出個這個事兒。我最恨就是男人亂來。他之前怎麼樣我都不管, 也管不着, 可是他都已經跟我一塊兒了, 怎麼還會搞出這種事兒呢?他看上去, 他看上去就是很在乎我的樣兒, 我都覺得自個兒倍兒幸福,到頭來還是我自作多情啊。我就知道, 這段日子過得太舒坦了,看上去這麼好,表面下就是給我當頭一棒。”
蘭妮有些糊塗:“……紀明誠,到底怎麼你了?”
波波白了蘭妮一眼,又扯了她一把,然後低聲說:“就是紀明誠在外頭找女人了唄。你怎麼就這麼二啊,非得阿是說明白了?”
波波的話音剛落,姜是就說:“行了波波,你沒必要那麼小聲兒,我聽得見。蘭妮兒笨我又不是不知道。”
波波默了。
蘭妮瞟了波波一眼,說:“喲,你這會兒還能開得上玩笑,還可以嘛這狀態。”
姜是扭過頭:“滾。”
蘭妮沒再說風涼話,只是看着天花板:“怎麼會呢。紀明誠看上去多好一人啊。他對你多好多愛你啊。怎麼就會紅杏出牆呢。打死我都想不出來啊。”
姜是手抓着牀單:“怎麼想不出來啊。他之前就這麼一人。他就是怕你知道嗎。他就是覺得這樣兒單調乏味的只跟一個女人在一塊兒的日子他過不下去,他捨不得不要從前那個紀明誠。他只是想活回去而已。”
波波也看着天花板:“我怎麼就覺着你說話這麼深奧呢阿是。”
姜是沒說話。
蘭妮頓了一下,突然惡狠狠地說:“靠,丫裝得還真像啊。把我們家老房子買了不說還把你爸媽都給忽悠了,叔叔阿姨不定已經給你們結婚做好準備了,現在來這麼一出,叫老人家怎麼辦啊。我靠,這什麼人啊這是。”
姜是又躺下去:“算了。當我運氣不好瞎了眼,被這麼一男人給玩兒了。”
波波皺眉:“阿是你別說得這麼難聽。換誰都沒法知道他是不是真心的。紀明誠這種人,沒幾個人看得明白。這不怨你。你別糟踐你自個兒。”
蘭妮點頭:“是啊,跟你什麼關係啊。他紀明誠犯渾是他腦子有病,是你不要他了不是他不要你了。你記着。”
姜是看着她們笑:“謝謝啊。”
蘭妮擺手:“謝啥啊,十幾年的感情。”
波波再次捅了蘭妮一把。
姜是沒理會,抓了抓頭髮:“那行吧,我又要準備回來住了。還好那會兒你們給我留着牀位。不然多不划算。”
波波嘆口氣:“阿是,這會兒你都沒忘了算計錢。”
姜是:“……”
紀明誠看着樑容緋,一聲不吭。
樑容緋自顧自地進進出出,一會兒去看看寶寶,一會兒倒水自個兒喝,一會兒把牀上枕頭擱一邊兒去,就是不理紀明誠。
紀明誠看了一會兒,說:“你跟我說句話唄。”
樑容緋終於扭頭看了他一眼,歪着頭:“你叫我跟你說什麼?問你爲什麼把姜是給弄跑了?還好意思開口。”
紀明誠不吭聲兒。
早上他看着姜是走了,就一直不知道要幹什麼。又逢是週末,也沒什麼理由去公司——他也不敢去,就他現在這狀態去公司做事兒,紀明遠不拎了他往樓下扔是他運氣好。
他在家裡坐了好一會兒,到處看了看,發現姜是沒有把東西收拾乾淨。她就拿了幾件衣服,還有她的書,筆記本,包。一些零星的東西都放在這兒了。
他進了洗手間,看見洗手檯上還放着她的口杯,牙刷,洗面奶,梳子。
他想,她就進去了一會兒就出來了,這麼短的時間內確實是沒法把所有東西都清理好帶走。
他很慶幸。
他還想,她到底還是會自個兒打算的,拿走的都是她必需的東西,留下的她不要也沒什麼關係。
他坐在牀上,姜是剛走不久,牀上還有她的氣息,平日裡不覺得,這會兒好像特別濃,全往他鼻孔裡鑽,叫他沒法忍受,只好又站起來到客廳裡去,結果剛在沙發上坐下來,就看到茶几上姜是先前放的沒有吃完的一包薯片。
他不會吃這種零食,只有她會吃,而且不僅自己要吃,還要逼着他跟她一塊兒吃,久而久之搞得他跟她去超市的時候會不由自主地拿起幾包薯片放進購物籃裡。她就看着他賊笑:“你看看,你看看,你也總算是被我感化得像個樣兒了。”
回憶這種屁東西,就是叫人難受的。
等到紀明誠發現家裡到處都是姜是的時候,他就明白過來這家裡呆不住了,所以他就出來了。沈家鬆正好有事兒去了外地,家裡就樑容緋一個人,樑容緋剛生完孩子不久,只能在家裡待着帶孩子,他理所當然地就跑去找她了。
他也料到了,樑容緋在聽他說了怎麼回事兒之後,理所當然的就不肯理他了。
紀明誠也沒理樑容緋不肯跟他說話,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就自顧自地說:“我怕死了你知道嗎。結婚,我老覺着是一件特大的事兒。從我有跟小是結婚的想法開始,我就要瘋了。一邊兒吧,我特興奮地準備這個準備那個,我帶她爸媽去跟我爸媽見面,我跟我爸說,要結婚,也只能是她了。但是另一邊兒,我就是怕。我從前多混賬一人啊。我要是真這樣兒過去了,我會是個什麼樣兒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忍受結婚,我自個兒都不知道。小三兒,我哥,他們都結婚了是吧,他們是個什麼樣兒我也看得到。但是我就是跟他們不一樣。我要說出來你會覺着我假,可是我真的特自卑。我這麼混,混得比他們倆還過分,但是他們還是找了老婆不是。我就想吧,那我就找個一般點兒的,我收收。我真愛姜是。可是我都沒跟她說過。我就不敢信,我這麼容易就能安定下來,就真能過上安安穩穩有愛人的好生活。這事兒多難啊。”
他終於停下來。
樑容緋已經沒有動作了,坐在沙發那邊兒看着他。
這是她第一回看見紀明誠掉眼淚。
她坐過去,靠着紀明誠,擡起手,卻不知道要放哪兒,最後還是放下來,看着他:“紀明誠,你幹嗎要這樣兒跟你自個兒過不去呢?你管那麼多幹什麼,只要你心裡真愛姜是,姜是真願意跟着你過日子,你怕什麼呢。你不僅對你自個兒沒信心,你還不相信姜是。你壓根兒就不信她會願意跟着你這種人結婚。你這種人怎麼了,你家世變態怎麼了,你從前混賬怎麼了,你們仨不都是這樣兒嗎。沈家鬆跟我結婚了,紀明遠跟暮暮結婚了,我們不還是遭了些罪才成的嗎。你最混怎麼了,你爸媽不反對你們呀。這多好一條件啊。可是你這樣兒,姜是就怎麼也對你提不起信心了你知道嗎。她原來肯定願意跟你結婚,要不幹嗎帶着自個兒爸媽去跟你們家人見面呢?你怕,你就沒想過去問她一次?你不肯跟她說你自個兒心裡想的是什麼,你也不敢知道她心裡想的什麼,這樣兒兩個人怎麼可能在好好在一塊兒還結婚呢。你要真弄明白了,今兒這事兒就不會發生。紀明誠,我只能說,你現在還沒準備好結婚,然後你自個兒親手把姜是給推開了,你就是現在哭也沒用了。”
紀明誠沒說話,眼睛紅紅的,靠在沙發上。
沉默了好一會兒,他開口了,聲音低低的,還帶着些沙啞:“是我的錯。你也說了,現在明白了也沒用了。連我說對不起也沒用了。”
樑容緋看着他,想開口,但是聽到兒子哭,她拍拍紀明誠的肩就往臥室裡走,哄了一會兒,孩子不哭了,她走出去,客廳裡卻沒人了。
姜是看着書,好半天都是那一頁。
蘭妮捅捅她的肩膀:“你書拿反沒有?”
姜是擡起頭,對她翻了個白眼兒:“沒有。我是走神了,但是還沒跟你一樣傻。”
然後她收起表情認真地說:“蘭妮兒,我想明白了。不就是一男人嗎。我現在要過只有我自個兒的生活了,誰離了誰還活不了啊。”
蘭妮看着她:“你這論調,我還是支持的。但是,你行嗎你。”
姜是又翻了個白眼兒:“我儘量還不成嗎。”
在蘭妮面前,她還不至於撒謊逞能。
她知道這肯定會需要長長的一段時間,還需要很大的努力。
但是她也只想,把這頁翻過去吧。
就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