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是第一個反應是扭頭就走。
但是人生往往比較悲劇, 尤其是她的。
所以在她還沒有轉身的時候,樑容緋就已經看見她了,先是一愣, 然後不大不小的喊了一句:“小是?!”
姜是就沒有理由再跑了, 只好站在原地看着樑容緋, 扯着嘴角笑:“嘿。”
她一直沒去看紀明誠。
所以她也沒看到紀明誠在聽到樑容緋喊她名字的時候微微地顫抖。
其實他看見她了的。
在她低着頭走過來的時候他就看見她了, 只是他沒敢想, 心裡頭還下意識地安慰自己——這肯定不是姜是。
但是樑容緋出來證實的時候,他就知道到底是躲不開了。
她不看他,他看着她。直直地盯着, 生怕他轉個視線她就沒了。
姜是即使沒看紀明誠,還是知道他在看着她的, 所以越發尷尬, 只盯着樑容緋。結果大家一時間都沒有話說, 只佇在那兒。
姜是想找個藉口走開——這種氣氛實在叫她心裡一抽一抽的難受得緊。
結果她還沒有開口,樑容緋後頭就衝過來一個小人兒, 直接抱着樑容緋的腿:“媽媽你陪我去廁所。”
樑容緋驚了一下,然後低頭看着小人兒,有些無奈:“男子漢上廁所還要媽媽陪?小朋友會笑話你的。”
小人兒嘴一扁,皺着小鼻子發脾氣。
姜是呆愣愣地看着那個小人兒——大眼睛,尖尖的高鼻子, 紅紅的嘴——然後她看着小人兒問樑容緋:“這, 這是你兒子?!”
樑容緋彎腰把小人兒抱起來:“啊。鬧得很, 頭疼。”
姜是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 看着樑容緋懷裡的小人兒, 有點兒興奮地對樑容緋說:“他這麼大了啊——那會兒我見着他的時候,他還不會說話——”
樑容緋嗔笑:“那會兒他都沒有一歲呀, 現在都兩歲多了,還能像個小娃娃呀——你都沒見了一年多了……”
樑容緋的話突然截止。
原因是沈家鬆在背後把她肩膀拍了一下。
姜是很想說,一年多沒見,樑容緋還是這麼善於冷場。
她當然沒有說出來。說出來她就會馬上越過樑容緋成爲新一屆冷場王。
“要不一塊兒吧。”
一直沒有說話的紀明誠突然開聲,幾乎把姜是驚到了。
她擡起頭看着紀明誠。
這是她第一次直接地去看紀明誠的眼睛。
是她的錯覺還是怎麼了。她怎麼就覺着紀明誠那眼睛裡分明就有難過,捨不得,還有些別的她分不清的東西呢。
她微微一笑,手往右邊兒指了指:“不了,我不是一個人來的,還有伴兒。”
紀明誠順着她的手看過去,看到坐在窗邊兒的趙大同,眼裡一黯,點點頭:“這樣。你男朋友?”
他回過頭來,直直地看着姜是。
她本來想說那是她男朋友,但是紀明誠這麼看着她,她就說不出口了。
他好像是有些期待的,期待她給出他想要的答案。又有些害怕,害怕什麼,姜是也說不清。
半晌之後。
“不是。”姜是對他笑笑,“我們經理。”
紀明誠還是看着她,也笑了笑:“那行。你先去吧。”
姜是鬆了口氣兒,點點頭,對樑容緋笑了笑,然後轉身往趙大同的方向走。
一邊兒走,她一邊兒想,怎麼回事兒啊,她心裡怎麼就這麼不想走回來呢。
她還想在那兒站一會兒,多看他一會兒。
她一年多沒見着他。北京說大爺真大,她就真沒碰到過紀明誠。今兒這種狀況下,毫無預兆的就給她碰着了。
紀明誠這麼混蛋,她怎麼就還惦念着他呢。
糾結着她慢慢走回到自個兒的位子上,坐下來。趙大同看着她笑。
她也笑,拿餘光瞟,發現紀明誠他們已經走了。
“你真窩囊。我靠。”
一進包間兒樑容緋就把孩子扔給沈家鬆對着紀明誠嚷嚷起來了。
紀明誠不說話。
“我靠,你心裡頭明明就想小是想得要死,這會兒見着了,你還沒個反應。那個去學校找人家導師理關係,到公司打招呼給人安排的是誰啊?不是你吧?哎喲還真不是你。那個知道人家願意留在北京高興得找我老公出去喝酒的是誰啊?也不是你吧?肯定不是你。紀明誠,你啥時候學會□□了你告兒我一聲啊你。”
樑容緋翻着白眼兒坐在椅子上,把在沈家鬆懷裡扭來扭去不安分的沈浩凡又給抱過來。
沈家鬆看着紀明誠,說了一句:“行了,你讓他偶爾好好吃頓飯。”
紀明誠擡起頭:“我不知道要說什麼。我又不能把她綁過來不是。”
樑容緋又是一個大白眼兒翻過去:“那你剛剛看見人家指着那男人,你激動個什麼勁兒?那時候是你自個兒把人給弄跑了,現在你來瞎折騰個什麼勁兒?你還不如讓小是安安寧寧的,別去招惹她。到時候省得人家更恨你。”
紀明誠看着樑容緋,說:“我不。”
他說的聲音不大,可是聽着特堅定,跟鋼板兒似的堅定。
他這一年多裡頭,過得怎麼樣,他自個兒心裡頭清楚。壓根兒就活得不像個人。沒了姜是跟沒了別的女人不一樣。這個女人,是他的命。
這些,他在沒了姜是以後才明白。
“原來我想,小是肯定不會想再見到我。可是今兒我見着她,也不知道爲什麼,我就覺着她還是想見到我的。我總覺着,她沒有我以爲的那麼恨我。我覺着,她心裡頭還是有我的。”
然後他扭頭看着樑容緋:“你是女人,你覺得呢。”
樑容緋扭頭不看他:“紀明誠我真的很瞧不起你——但是很悲催,我也是這麼覺得的。”
紀明誠就笑:“看,你也覺得吧。我原來打算着,我不搞些什麼小名堂,要是還見得到她,我就不會再讓她跑。”
樑容緋冷哼:“要是你見不到了呢?”
紀明誠看着前邊兒:“要是見不到了,我就自個兒去找她。我一定得去找她。”
沈家鬆“嗤”了一下:“喲,紀二少爺,你好歹是肯安分下來了啊。”
紀明誠扭頭就是一句:“去。”
姜是看着對面兒的趙大同,沉默了一會兒,直接開口就說:“師兄,我剛在廁所好好地想了一下。”
趙大同還是那麼笑着,但是已經有了些緊張:“嗯。”
姜是咬咬牙,繼續說:“師兄,我對不住你,我現在,真沒想那事兒。”
趙大同臉有點兒白,但沒有把笑容給撤了:“沒事兒。我料得到你肯定不會答應的。只是我不說出來,心裡就憋得慌。現在我說出來了,我就不會對自個兒後悔了。謝謝你。”
姜是很是愧疚,看着趙大同沒說話。
她沉默,趙大同就明白了,擺擺手:“沒事兒,你別怕我從今以後就對你不跟以前一樣兒了,我不會的。到底你還是我小師妹不是。我們倆跟以前一樣。不過你要等我把今天給過了。今兒我受了刺激,明兒才能恢復過來。”
姜是笑:“行。謝謝師兄。”
不知道是今兒太驚悚了腦子太費勁兒了還是趙大同說的那句“明兒才能恢復過來”刺激到了姜是,總之姜是回去就覺得有點兒不怎麼舒服,嗓子發乾還好,頭疼她就受不了了。她想着,睡一覺總會好的,結果一覺迷迷糊糊地睡下去,再醒來的時候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姜同學光榮地發燒了。
她躺在牀上,覺着肚子餓,但是又完全沒有力氣起來,所以她接受着又餓又疼的折磨。
她迷迷糊糊地想起紀明誠。多久以前她跟他在一塊兒的時候,也是不知道爲什麼感冒了,紀明誠把醫生叫家裡來給她打了針。她開始不肯,差點兒哭起來,求着紀明誠說不打針,吃多少藥她都願意。
紀明誠看着她那可憐樣兒心疼死了,捧着她燒得發紅的臉:“我也不想你打針,可是你沒法好啊。你看你這燒得,再下去要說胡話了。我陪着你打,我就在這兒不走開。聽話小是,不疼的,他要是打得你疼,我就拿空針管扎他。”
旁邊兒等着的醫生往頭上擦了擦汗。
姜是就半推半就地打了針,打完之後淚眼汪汪地看着紀明誠:“你說了不疼的。”
紀明誠去親親她:“一會兒就不疼了,真的。”
他想,她是因爲燒糊塗了,所以跟小孩兒一樣,什麼都不掩飾了。他以前都是不知道她怕打針了。
後來姜是退燒了,只是晚上的時候還在咳嗽。
紀明誠就一直抱着姜是躺在牀上,她一咳嗽,他就伸手拍拍她的背,然後從旁邊兒拿水給她喝。喝完了他就起身去廚房裡再接一杯,回來接着看着姜是。
那晚上姜是就沒怎麼睡,迷迷糊糊的,一邊兒咳嗽一邊兒做夢。紀明誠壓根兒就沒睡,一直都在守着她,生怕她再發起燒來。
那個時候,她覺得紀明誠真是溫柔。
現在她也很難受,比上次還難受。因爲身邊兒就沒有人那樣兒守着她喂她吃藥,拍拍她的背,也沒有人輕聲細語地跟她說話轉移她的注意力。
她覺得真是很難受。
她拿被子往頭上蒙了蒙,心裡還想,我靠,不會就這麼死了吧。我還沒結婚哪。我還沒好好整整紀明誠那混蛋哪。
然後她就聽到有人在喊她:“小是,小是——”
她朦朧地睜開眼睛,看了一會兒,對着眼前的人說:“紀明誠,我不打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