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赴約
“老臣與陳大人，有以下犯上之罪。”樑文復謹慎道，“吾等曾對殿下的身份，有過懷疑。臣等有罪，望請殿下恕罪。”
陳叔華附道：“請殿下恕罪。”
原來是這樣的事。
他先前只說磕傷了頭，失了些記憶，拋開這些，儘管他有意效仿，但行爲習慣多少與真太子存在差異。而樑文復與陳叔華這樣的心腹重臣，與太子是相當親密的，種種變化單單說是失憶，的確經不起推敲。
何況，太子失憶乃是大事，明面上怕引起動亂不對外提及就罷了，但私下裡他也不曾召過什麼御醫。
林蘇青揣度着樑文復與陳叔華想法，是以他二人這樣的城府，定然早就起了疑心。
不過，今日他們二人既然坦誠的說明的懷疑，想必是已經相信了他的身份。
雖然不知道他二人是根據什麼來輔佐判斷，但於他來說，信了便是好事。
林蘇青擱下毛筆，起身走出案桌扶他二人起來，笑道：“本宮突然失憶，且言行舉止多有異常，你們心生疑心，實屬情理之中，本宮不應怪罪你們。”
一茬神，想到零星種種，心中頓時悵然若失。
而“現在”，他未來可能會成爲皇帝，如果想成爲一代明君，那便只得空有後宮佳麗絕色，日夜操勞於江山社稷。不僅要應付朝堂之上的明爭暗鬥，還要平衡後宮裡的爭奇鬥豔，並擔心隨時會生出的戰亂和變故。從此以後的人生，都不再是自己的，而是整個江山的，所有百姓的
上了二樓，放眼一看，都是些文人雅士。或舉杯訴情懷，或期期艾艾說憂愁，抑或是慷慨激昂的評議國家大事。大致聽了一聽，其中有幾個不怕掉腦袋的，話說得十分自以爲是且十分猖狂。有些亂，想必阿德也不會約在這層。
“平王殿下說得是。”
林蘇青有些不明白：“謀殺太子，罪過可不小，他該不敢冒這個大不爲吧？”
小二如實道：“今日被一位貴人包下來宴客了。”
而“現在”則需要將心機算盡，步步爲營，如走珍瓏破險峰，一步一子，不容錯不容悔。
只能說，各有各的好處，各有各的危險。
至少凡人還是講理的，至少“現在”他不會被人當做禍患。
“不必了，我自己找就行了。”說着林蘇青年宮便朝樓上而去。
優勢如此鮮明，若要叫他做出選擇，如果可以的話，他更願意從此做誰？
他折身過去抓緊與他們吩咐道：“你們預先挑選一些潁王面生的人，喬裝成聽雨閣的客人，安插在聽雨閣，隱藏於客流之中。”
“陳大人說得在理，就怕潁王預有埋伏，只等殿下前去赴約。”樑文復也道，“會不會是因陛下金口玉言卻出爾反爾，令潁王懷恨在心，想劍走偏鋒了？”
林蘇青身着常服，乘着馬車，微服來到宮外東南處的聽雨閣。這次赴約，雖然事先做好了安排，但他仍然緊張得提心吊膽。
平王的性格叫林蘇青很難形容，商議正事時，他言辭犀利，思路敏捷。縱使一片苦心付水東流，但轉眼就能拋開所有，尋歡作樂。
平王倏然一喜，拉着林蘇青的小臂道：“大哥！不如我們將計就計，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林蘇青順手纔將書信遞給平王，並道：“潁王以個人身份約本宮酉時去聽雨閣一聚。”
平王正欲說什麼，林蘇青當即打斷道：“如若本宮不曾落杯，誰也不得輕舉妄動。”這一句話便是特地說與平王聽的，
“我不去。”林蘇青繼續拒絕，覺得這樣說沒有說服力，乾脆岔開話題，道，“你怎麼一心就想着去打獵呢？是東西不好吃？還是美人不好看？”
林蘇青反覆考量，既然已經來了，便沒有止步不去的道理。何況，早已經安插無數侍衛在周邊，僅僅三樓，不甚打緊。何況潁王也只有一人不是？
而林蘇青卻看得心中一驚，登即反對：“不可，畢竟是親兄弟，怎可手足相殘”
樓頂是以層疊的如意斗拱託舉而成，像是飛檐翹角的頭盔，粗一看恢弘大氣，細一看精緻細美，小到門窗都是精緻的雕花。
又是打獵……
樑文復立刻聽出了平王的言下之意，他忖了忖，詢問着：“平王殿下是說，太子殿下也率人前去……包抄潁王他們？”
平王卻不以爲然，道：“不會的，潁王是怎樣的心性大哥最是清楚不過，你不防他，他也是要防你。他不可能孤身前去。”
風如拔山，雷聲千嶂，黑雲翻滾如墨水浸染，遮去半邊天際。
樑文復與陳叔華見狀，皆是立即明白了平王的意思，他二人面面相覷後，點點頭十分認同。
林蘇青環顧四周後，回答着小二的熱情。
“啓稟殿下！”門口忽然有侍衛高聲來報。
林蘇青連連撒開他的手，想將臂膀抽出來，可是平王蠻力十足，他抽不掉，也掰不開，無可奈何道：“男子漢大丈夫，你怎的耍起無賴了。”
也不知該誇他少年心性不記事，還是該誇他公私分明，行事豁達。
可是，他上不去三樓，也就以爲這他預先安插的暗衛也上不去。那爲何沒有人來稟報？怪事。
於是，他拿捏着架子對小二道：“他今日要宴請的正是本公子。”
“客官對不住，三樓以上，今日都不待客。”
太子與平王兩兄弟的這一出，看得樑文復與陳叔華暗地裡偷笑。
“正是此理！”
且暫時將作爲自己時比做“之前”，將作爲太子時比作“現在”。
聽雨閣內賓客盈門，無數個迎賓小二傳來岔去的招呼着。
“再者，潁王是以乳名相約，萬一他並沒有設下埋伏……”
他笑的還是——他的內心，終究是個不甘墮落的人。如若能選，他選擇往更高更遠更瀟灑的日子去。
“無關其他！”平王一聽便知道林蘇青是在拐着彎的說不想去，於是直言道：“我寧可不要美人，寧可不吃飯，也要去打獵，你去不去？嗨呀大哥，你去吧。”
可是，相比與那些超脫他能力之外的妖異作抗爭，顯然與這些和他一樣的凡人來鬥智鬥勇，容易許多，安全許多。
“大哥！”突然一聲響亮的聲音在門外亮起，將他們的各自的神思拉扯了回來。
更有趣的是，連他自己都無法清楚，這想法究竟是源自志向遠大，還是出於眼高手低。
聽雨閣的建築十分宏偉且十分獨特，紅磚碧瓦，坐西朝東。統共有三層樓閣，約莫有七八丈樓高。
來得是時候！終於幫他尋了個脫身的機會，林蘇青連忙抽出臂膀，平王也非常知事的撒了手。
唉，也不知道還要在這裡呆到何時去，先不論回不回得去原先的世界，關鍵是他何時才能做回他自己？他至今沒有想明白二太子調他過來究竟是爲了考驗他什麼。
“大哥！適當的外出走走，有益身心，你大病初癒，也該勞逸結合。”平王說着就來拽着他胳膊往外拉。
他們說得是有幾分道理，的確有相當大的可能。林蘇青不得不加以斟酌。
陳叔華道：“潁王約殿下於天色昏沉之時在宮外相見，恐怕有詐。”
“客官裡邊兒請~”小二大老遠就開始招呼着，“客官您幾個人呀？趁來還是留了座？”
只道：“聽雨閣，酉時一聚，阿德。”
“先不必。”林蘇青的回答直截了當。
林蘇青理了理衣襟，問道：“何事？”
平王欣慰點頭，隨即道：“大哥，不必你親自以身犯險，我找人喬裝成你，替你赴約，只要潁王一露面，我們就……”他做下一個手起刀落的手勢。
……
正如此感慨着，立馬卻又失落起來，天哪裡助了他。天若是助了他，他怎麼會來到這邊世界，又怎麼會被二太子調來體會做太子的感受？他現在本該是吹着空調打遊戲的。
“回稟殿下，吾等在東宮門前的石獅子口中，發現了一封書信。”
看來，潁王是給這店家報過真實身份了，居然是以潁王的身份前來會他？這究竟是在防着刺客，還是故意在招引刺客？
在“之前”，即使危險重重，弱肉強食，妖異毫不講理。但是，他有機會飛昇成仙，有機會回到原來的神界。
而聽雨閣最富盛名的是，整座建築不曾使用一釘一鉚，從大大小僅憑木頭構件相互承託彼此勾連，很是與衆不同。
林蘇青心中有些慌亂，三樓恐怕沒有他的人在，那麼……去？還是不去？
“不用，我是來赴約的。”
林蘇青忽然想到，樑文復與陳叔華現下深信不疑，那麼今後就算潁王意圖揭穿他，好歹有這二人以做證人。天助我也呀！
他見樓下人頭攢動，嘈雜不堪，想必阿德是不會選在一樓約他。
“太子殿下，平王殿下所言不可不聽啊。”
“屆時，本宮按時赴約。”他說着舉起一盞茶杯，示意道，“本宮以擲杯爲信號，杯子一落，你們即刻動手。”
林蘇青想不明白潁王的這一手。他只道：“你且去報，就說……林中舊友。”
林蘇青落筆擱下，擡頭便見一身輕裝的平王興致勃勃的邁了進來，開門見山就道：“大哥大病初癒，咱們去打獵放鬆一下？”
接着他拆開取出信箋，展開一看，書以行草，筆格遒勁，且內容十分簡短。
“樓上只有你說的那一位貴人在嗎？”他問道。
酉時，天色陰沉昏暗。
這岔神的一笑，令正在幫他看奏摺的樑文復與陳叔華不明所以，忙問他道：“殿下因何事歡喜？”
細細回想起來，他二人心中生了疑心，卻依然忠心耿耿，是忠臣，就更不該怪罪了。
他可不想來附身一趟，給這位賢明的太子揹負一個弒殺手足的千古罵名。
一想到這裡，他心中忽然有了選擇，付之一笑，還是做自己比較瀟灑自在。
想起來，他便十分猶豫。
平王見林蘇青一臉迷惑，上前來問道：“何人書信？”
林蘇青揉着眉心，委婉道：“我上回怎麼受的傷你可還記得？”
何況，這種事，怪罪才更令人起疑。
他行思坐想，研精覃思，倏然靈機一動：“本宮心有一計。”
於是他又接着上三樓去，剛準備上樓，守在二樓樓梯口的小廝連忙伸手將他攔住。
平王咧嘴一笑：“這回絕不了，就是你騎着踏雪踩螞蟻，我也不逗你了。走吧！”
“是的公子，貴人是在等貴客。”
他在“之前”的危險自是不用說，幾乎整日提心吊膽，被誰吃了，被誰害了，被誰抓了……
陳叔華道：“太子自行出宮，若是在宮外有了危險，誰又說得準是誰下的手？何況潁王若要行此計策，必然謀劃充分，不會被抓住任何把柄。”
“爲何不待客？”林蘇青訝異，心中直覺——阿德應該就是在三樓沒錯了。
他接過那封書信，封面沒有任何題字與落款，他嗅了嗅，也無任何脂粉香氣，送信之人應當排除女性。
太子所處的東宮位於皇城之內，能將書信置於東宮門前，必然是宮裡頭的人，若要是去追查，必然是千絲萬縷之事。
細想他僅留“阿德”一名，既無封號也無朱印，自然不是以皇子身份吧？
“大哥你這樣婦人之仁，實在不可取。”只見平王的臉色頹了下去，“可是你都這樣決定了，我們也只得照辦了。反正，我不認同你的做法，我認爲，要想真正的安穩，必須對潁王斬草除根。”
小二見林蘇青態度儼然，尤其堅定，不似故意爲難他。他想了又想，纔打定主意領了吩咐。
見委婉同平王不起作用，林蘇青乾脆直言拒絕，毫不留情面道：“不去。”
“啊？”他一怔，回過神來，掩飾道，“不爲何事，自己瞎琢磨罷了。
他笑的是，曾經那個終日只曉得翻閒書打遊戲追漫畫的自己，居然有一天會嫌棄做皇帝。
如是想着，他又是淺淺一笑。將樑文復與陳淑華看得心中直犯嘀咕，太子的腦子沒事兒吧？
“這……”小二以爲林蘇青故意爲難，連忙道，“客官，小的知道您也是貴客，可是樓上那位不得了，這玩笑可開不得，上面那位咱實在招惹不起。”
阿德所留？
接待他的這位小二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緊接着道：“小的一見您就知道您是貴客，請問客官是否留過廂房？您只需簡要的報個字兒，小的這就能替您去查明白～”
林蘇青擡手時，侍衛恭敬躬身，雙手將書信捧上前來，稟奏道：“已經搜查過宮門附近，不曾有可疑身影。是否追查？”
樑文復與陳叔華連連附議。
他在心中體會這二太子的用意，相比作爲自己，和附身爲太子，到底哪一個他更願意做？
“公子您且稍作等候，小的上去問一問。”
下午還有一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