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殺戮使我迷醉（下）
此時的林蘇青同先前全然不同，不僅皮膚上滿是紅藍玄三色紋路交織亂錯，令人看不清他原本的模樣，連同他渾身都縈繞交纏着三種形態的力量，也令人將他的形貌看不真切。
但，光是他那一身肅殺之氣，便令人毛骨悚然，汗洽股慄。
他身上縈繞的三種不同的力量，沒有人知曉那究竟是什麼，也沒有人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驚心動魄的恐懼。
但是所有人都看見了，正因爲看見了，所以心底生起猶如蒼穹將覆的恐懼。
猛然，林蘇青神情大變，他突然裂眥切齒，憤恨盈目，與方纔不同，更與先前溫和清秀的模樣截然不同。
他還是他，但他也不再是他。
捕快頭子意識到自己已難逃一死，他渾身不住地顫抖着，手裡的大刀頹然滑出，墜落在地上。
刀像是被林蘇青的力量所震懾，剛落地時搖晃兩下，便自行斷成了幾截碎片。
捕快頭子也放棄了掙扎，他已然料到了自己的下場。只是，他還是將心中的疑惑脫口而出：“……你不是先前的那個……”
“我沒有作亂！我不是禍患！”林蘇青兇狠的瞪着雙目。
二太子目光一沉，隨即騰雲駕霧，朝那金光迸發處趕去。
他的心中無情無慾，無悲無喜，毫無情緒。
他肆無忌憚地戲弄着人羣，似有意無意地隨手一抓，抓空了便作罷，隨即又再出手去，當抓住了誰，便撕碎誰。
“你們誰都想將我除而後快，誰都想殺了我！我不過是爲了活着！我只是爲了活着！你們爲什麼就不能讓我活着！”
巡邏的首領身着一身金盔金甲，丰神俊逸，高大威猛。他於層層疊疊的雲霧之中，朝凡間探出來一張面孔，只露出了那刀削似的挺俊面容。
“忘了吧……”
彷彿這浩瀚的世間偏是容不下他；彷彿有成千上萬的人在戳着他的脊樑骨咒罵他；彷彿世間萬物、世間所有，都在指責他，爲何要苟活於世，爲何還不去死。
林蘇青絲毫聽不進任何求饒的呼喊，也絲毫不顧及任何人的驚恐。
禍患一詞如同嘈雜的燕蝠，在他的耳邊不停地吵鬧、不停地作祟。
那些銀盔銀甲的將士們怒道：“大膽孽障！二郎顯聖真君在上，休得造次！”
狗子登時一驚，指着天邊的那道金光，大叫道：“那不是三隻眼嗎？！”
三隻眼大帥一身金盔金甲淡黃袍，持長戟一揮，指向林蘇青面前，在他們之間登時激起塵土紛揚，四周頓時半點聲音也無。
在他的心底裡也想停住罷手，可是身體異常的激動、異常的亢奮。他控制不住，根本控制不住。
待重重雲霧消散時，赫然顯出一位地閣方圓，劍眉星目，額間生有第三隻眼睛的大帥。
他旋即朝那三隻眼睛的大帥襲去，那大帥腳下輕盈一點，向後退開數步，恰恰避過了林蘇青的掌風。他一身的力量很強，強大的連那大帥也不得不避讓。不過，他並不懂得如何去使用身上的力量，所以只能橫衝直撞。
刺激，痛快，亢奮。
渴望，渴望更多的血肉與白骨，渴望更多的尖叫與驚恐。
渴望，只剩下對殺戮的渴望。
四面八方防不勝防，令林蘇青閃躲不及，他乾脆雙臂用力將所有刺來的長槍盡數桎梏住在身前，令他們誰刺不進，誰也退不得。
“真君又如何？你把我送回去啊？憑什麼說我是禍患！憑什麼！”林蘇青說着又是一聲暴吼。
他從未察覺自己竟然如此記仇，也從未察覺自己竟然如此在意這件事。
更多，更多，他想要更多的血肉來充實他的渴望。
彷彿“禍患”這一詞在他還未出生前，就已經在他的心中根深蒂固了似的，竟然完全聽不得，只要一聽便是瘋狂而強烈的憎惡。
林蘇青心裡怨恨，哪裡容得他們逃脫。
“你們憑什麼說我是禍患！”
渴望，渴望，渴望……
他上前一把抓出了兩名官差的心臟。手從他們的背後直直刺入，心臟抓出握在手裡時，還鮮活的連着他們體內的血脈，在跳動。霎時，被他捏得稀碎。
但是，他又有情緒，那情緒說不清楚，也道不明白。
他能隱約的感知到自己正在做什麼，卻無法控制自己的所作所爲。
林蘇青遍體鱗傷，吼得聲嘶力竭：“又不是我要來的！這種鬼地方，我早就不想呆了！我在我原來的世界活得好好的，憑什麼來到這裡被你們當成禍患！”
林蘇青登時反駁道：“我不是孽障。”
其他的官差衙役當場目瞪舌僵，回過神連忙奉頭鼠竄。
百姓們驚呼着惶恐逃命。
……
忽然一團雲霧從天而降，落在林蘇青面前，阻攔住他追逐人羣的步伐。
掌風迅猛如驚雷乍然落下，直到捕快頭子的屍體落地後，又過了良久，纔有血水汩汩地流淌而出。
他食指與中指相併，指着林蘇青怒喝道，“你這異世來的禍患，膽敢在塵世作亂！今日本真君就要滅了你！”
四田縣慘絕人寰的尖叫聲和哀嚎聲，破長空穿入了雲霄，傳入了正在巡邏的天兵天將的耳朵裡。
話音未落，林蘇青一掌劃過，掌風如刀，將捕快頭子的身體，從肩頸處斜着劈開，瞬間身首異處，裂成了兩截。
毫不過腦子的下意識反駁，這是隱藏在他內心深處的不屈。他早就想說明，他不是孽障，更不是什麼禍患。
他感覺現在的他，像是自己，又不像是自己。
晨霧瀰漫，旭日初昇，天邊驟然迸發出一道耀世的金光。
他逢人便殺，當人們的骨肉在他的手中迸發碎裂的剎那，他有一種前所未有的痛快感，這令他爲之着迷，令他爲之享受。
……
他微微張開眉心之間的那道黑赤色的縫隙，那縫隙瞬間展露開來，竟然是第三隻眼睛。隨着張開，那隻眼睛剎那金光四射。
他癡迷於這些四濺的血液的氣息。他舔了舔自己被鮮血染紅的手指，頓時有一種從腳心過電到頭髮尖端的快感。
像是憤恨，像是不甘，又像是什麼也沒有。很複雜。
他想用這雙手將所有人撕成碎片、捏成肉糜。
幾乎是在三隻眼大帥身披的正紅色披風落下的瞬間，又有五六名銀盔銀甲的將士從天而降，英姿勃勃地立在了林蘇青的身後，皆是持長槍逼刺着他，阻擋他再往前半步，也絕斷了他的退路。
三隻眼的大帥將長戟往地上一頓，震得大地爲之顫動。
他吼得撕心裂肺。他的身體和腦子頓時又失去了他的控制，他知道自己狂暴地衝那些將士們廝殺而去。
禍患，他是禍患，因爲他是禍患……
隨即，他衝林蘇青呵斥道：“哪裡來的孽障！”
……
三隻眼的大帥睚眥震怒：“你濫殺無辜，荼毒生靈，豈容你這禍害苟活！給我拿下這個孽障！”
他雙手極其發癢，渴望撕扯更多的血肉；他耳朵極其發癢，渴望聽見更多的骨頭碎裂的聲響；他眼睛極其發癢，渴望看見更多的皮開肉綻。
他滿手是血，一臉瘋魔的貪婪的笑着。
“妖怪啊！救命啊！”
那些天兵神將們迅速列開方陣，將林蘇青團團包圍。
渴望，渴望殺戮的快感，渴望心臟在掌心裡捏碎成肉糜的觸感。
“放肆！”那三隻眼睛的大帥聲音洪亮，如雷貫耳。
林蘇青捂着自己的耳朵反反覆覆地自言自語：“我不是禍患，我不是禍患，我不是禍患！住口！”
緊接着它又是一乍，大呼：“那方向不正是四田縣嗎！”
他再往下探了探，露出了半身金燦燦的盔甲，透過雲海茫茫向下仔細辨認，頓時渾身一震。
彷彿是心中忍耐了許久的不屈，與不甘，彷彿那日在丹穴山便種下了這樣的憤恨。
……
顯然，那大帥也看出了他不懂，所以敢於冒這樣的風險只帶了爲數不多的兵將下來捉拿他。
突然，他感到身後有一陣凜冽的寒風落下，一隻手輕輕地蓋住了他的眼睛，有一道似清風冷月般的聲音，在他的耳邊低語道。
他歇斯底里地反駁道：“是他們要殺我！不是我要作亂！我不是禍患！”
因爲他是禍患，所以他呼吸是錯，解釋是錯，做任何事情都是錯；因爲他是禍患，所以人人都可以欺辱他、責打他、處死他。因爲他是禍患，禍患就是不配被正眼相看，就是不配被公正以待。
“哈哈哈哈哈……”他狠戾地低聲笑着，欣賞着人們的驚恐萬狀，欣賞着血肉橫飛，欣賞着滿地屍骨。
禍患這個詞，彷彿早就在他心中紮下了根，並且如瘋長的藤蔓，如決堤的潮水，猖獗的肆掠着佔據了他。
像一陣風拂過。
來不及回頭，來不及去想，溘然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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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