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過晌午,小貂拖着慵懶的身軀從帳中走出,哈欠連天,卻呆在了帳口,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捏了捏自己的玉面,發覺不是做夢之後,她才意識到,他或許真的一夜未睡。
小貂在月宮見過昊天,每日月落而起,月升而息,他乾魂坤魄,每日遵守着萬物的作息。
昨夜小貂幾乎未眠,待到今日起牀,時辰已近正午,而昊天依然端坐在昨晚的位置上,一動未動,閉目凝神,感知着什麼。
“你,沒事吧?”小貂輕輕碰了碰昊天。
昊天眼中精光乍迸,驚得小貂一退。
“嚇我一跳!”小貂一拳砸在了昊天身上,卻發覺昊天身體早已不似昨日那般柔弱。要知道以小貂的境界若是要打死昊天可謂輕而易舉,每日的胡鬧小貂都是十分有分寸的,今日本想再戲弄下昊天的小貂,捶了昊天一拳後,發覺他的體內似乎充實了許多,不禁大疑,“你開始修煉了?”
“嗯!”昊天悶聲應道,“我只感覺體內經脈中有點點銀光,不知道是什麼,像月輝一樣。”
小貂雖然知道昊天魂魄異稟,卻也沒想到他如此快速便能進入到修行當中,畢竟按照實際年紀,他纔剛剛幾個月大。要知道,正常天賦不錯的天凡,要想踏入修行之路,也至少需要一個輪迴,一個輪迴,便是一萬年。
“那是天神體內的精氣,準確的說,那些只是“精”而已,天精,天界修行者吸收天界神凝化爲體內的,進而轉化成的,就是天精。有了那銀輝,便證明你已經踏入修行路上了,已是遊仙級別的天神了,如果將那銀輝在你體內匯聚成線,沿着經脈遍佈,那便是氣,這纔算踏入天神的下一階,地仙。”小貂對昊天解釋道,“這也意味着,”小貂頓了頓,“我應該,重些了……”
小貂話音剛落,昊天便飛了出去。
許久,昊天沮喪的走了回來,帶着一身的泥土和青草。小貂還以爲是昊天修行的不順利,便安慰道,“離嘯的心法也不是誰都能學的,你雖然乾魂坤魄,八卦五行盡在你的身體之中,可是那‘從風’也不是魄功,而是絕頂珍貴的身法,普通的心法拿到各個家族,都是有價無市,更別說這是白虎傳承的身法了!”
“你什麼時候這麼話癆了。”昊天淡淡的回了一句,然後整理好行囊,起身繼續向前,向着從天的方向前進。
小貂乃是千年不遇的雪山飛狐,正如她自己所說,如今三界只有她一隻,她貴爲神獸,雖然級別不高,但骨子裡依然有着不可一世的驕傲,天上人界何時被人嫌棄過。小貂也不慣着昊天,起身便走,兩人就這樣一路僵持下去。昊天揹着行李在前,小貂在後,不時對着昊天做着鬼臉,嘴裡嘟囔着什麼,臉上還一直氣鼓鼓的。
午後的太陽愈發的毒辣,小貂愈發的難以堅持。她本是離魂水魄,離水相剋,她生性潑辣,此刻內心的煩躁使得她的離魂散發出巨大的能量,壓抑於身體之中,無處宣泄。她嬌柔的水魄根本無法抵擋來自內外的雙重炎熱,此刻的她早已精疲力竭。
而骨子內的那份倔強又突然不允許自己低頭,她早已沒有了剛剛出發時的靈氣,只是依然很生氣,垂着頭,嘟着小嘴,她的嘴脣早已乾裂,憑着倔強,繼續走下去。
突然間,前面的昊天停住了腳步,而小貂也毫無意外的撞在了他的身上,然後沒出息的倒了下去,癱坐在路上,“你有病啊!”小貂扯着沙啞的喉嚨罵道。
昊天也不搭話,默默的放下了行李,在一旁撐起了帳篷,然後遞給她一袋水和一袋食物。小貂冷哼了一聲,氣鼓鼓的接了過來,眼裡,似乎也泛起了淚光。
她本以爲昊天會嘲笑她此刻狼狽的樣子,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昊天竟然安靜的坐了下來,在她身邊,啃起了果子,望着天。
又不是夜裡,他在看什麼呢?小貂心裡想着。
“我沒有父母。”昊天突然說了一句。
小貂當然知道,他是從金丹裡出來的,而自己好像也沒有父母,從記事起就在泠寒宮跟着子月宮主,千年前那個妖聖聽說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真是奇怪,小貂不知道他要說什麼,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突然會想這麼多。
“我出生便只見到天帝和明妃,心中早已將他們認作父母。”昊天低聲說道。
小貂安靜的聽着,她不知道他要說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於是她就只是聽着,眼角里的淚,不覺也幹了。
“他責怪我毀天縱魔,卻未懲罰我”小貂和昊天都知道他是誰,“然後他讓我戴罪立功,讓我修天封魔,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於是我接旨而來。”
小貂恍然知道他要說的是什麼事了,只是她依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但是離嘯前輩說得對,他爲什麼什麼都不教給我,就讓我出來送死。你,你是子月宮主派來的,如果沒有你,或許那羣惡犬就順便把我撕碎了,自保都不能,還如何救人,如何修天,如何封魔?”
“君要臣死,父要子亡。我……”昊天哽咽住了,他雖然身體已經成熟,但畢竟心智依然稚嫩,實際上,就連小貂也不知道爲什麼,她也無法回答這件事。她只能從心裡,原諒了他早時對她的埋怨。
相顧無言,兩人就這樣安靜的坐着,黃昏夕陽,他們都盼着月亮的出現。他盼着月亮帶給他一絲慰藉,她盼着月光可以替自己撫慰他的心靈。
忽然間,天陰了下來,卻不是雨前的陰暗,也不是夜晚來臨時的黑暗,這黑暗突如其來,遮天蔽日。
昊天不解,小貂卻是明白了。
天界之中可以如此的遮天之物只有兩個,金翅大鵬和烈火麟獅,這昏暗並未帶小貂不可抵擋的壓迫感,如此看來並不是前者。而烈火麟獅是他的坐騎,又是什麼可以讓他出現,難道是昨日平原之事?
天空也漸漸昏暗,自然的昏暗,夕陽西陲降落時的昏暗,草原上的落日很美,金輝灑下,卻不及那麟獅耀眼。獅頭麟身,背生雙翼,烈焰般的鱗毛,火紅的翅膀收於體側,立於地上,竟比昊天隱隱高處半頭。
麟獅上坐有一人,銀冠白甲錦袍,面如璞玉,眉間一點丹紅,雙目圓潤,卻迸出威光,背上斜插亮銀槍,威風八面。
小貂見狀匆忙起身行禮,驕傲的雪山飛狐,此時也不得不低頭行禮。壓迫,無論是境界上還是地位上的壓迫,再加上那麟獅對飛狐天然壓迫。“小貂見過二郎真君。”
二郎真君,天帝右手之一,天界僅有的七大玄仙境界天神之一。
“你也在啊,子月仙子可好?”然而二郎真君並沒有小貂之前說的那般奸詐狡黠,面目可憎,此時的關心聽來卻是發自肺腑,言語溫和,如沐春風。
“宮主尚好,謝過真君關心。”小貂規矩回禮。
“你是昊天?”幾句寒暄之後,真君側臉看着昊天,語氣中並沒有對昊天無禮的不悅,相反,他的語氣依然很平和,溫潤如玉,宛如翩翩君子。
“是。”昊天平靜施禮。
“這柄乃是天帝御配匕首魚腸,我奉天帝之命贈予你,願你早日封魔修天。”二郎真君快言快語,直接將來意表明,魚腸從二郎真君背在身後的右手中“噌”的飛出,沒入昊天腰間,刀墜掛在昊天腰際,如爲一體。
二郎真君見狀,眼睛一亮,似有所悟,旋即迅速恢復平靜,“這匕首似與你有緣,昊天小貂,我們還會相見,保重!”
語音未盡,烈火麟獅振翅而起,一對雙翼蔽天,白袍隨風而動。
狂風陰影過後,一輪明月已隱約出現在地平線上。
二郎真君最後的話包涵中深意,可惜並未入二人之心。
二人各有所思。
昊天心情自然雀躍,他知道自己之前的猶疑都是多餘,原來天帝只是忘記了賜予,如今見天帝不僅有所賜,甚至所賜的更是御配匕首。
看來,天帝並非要自己去送死,相反還是很看重他的,只是可能由於天界近日混亂,忙中遺忘了罷了。
而小貂卻與昊天截然相反的兩個方面,二郎真君溫潤如玉,君子風範,難道關於他的傳聞都是假的?亦或是,今日在二人面前做作?
他們自以爲自己想的很多,卻忽略了最表面的問題。一把匕首,爲什麼偏偏需要一名玄仙神將馭着地階神獸來護送?
“這下你開心了吧?”小貂看着昊天打趣道。
“嘻嘻嘻。”昊天只是自顧自的傻笑。突然,昊天想到了一個問題,收住笑容,問道,“小狐狸,今天趕路,你怎麼這麼弱啊?”
“嘭!”
“你不是喜歡月宮麼,送你去看看。”小貂喃喃說道,向着月亮施了一禮,進入了帳中,而遠處月光下的那道黑影早已落下。
昊天並不知道,無論天人,體內均有魂魄,清者爲魂,濁者爲魄,八卦爲魂,五行爲魄,並不是所有人都是昊天般乾魂坤魄,能夠順其自然。
而離魂水魄是魂魄中最危險的魂魄之一。據說曾經有個人是離魂水魄,卻因無法修行,急火攻心,然後自燃而死。
這種事情,小貂自然不會告訴昊天。
最主要的原因是,昊天惹了一位不能惹的人,女人。
所以,如今,他還在爬回帳篷的路上。
而月已經很暗了,昏暗,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