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亂局之中各營盤,道弄玄虛佛將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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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宇文邕下詔令申三年之喪,不廢縗麻之節,苫廬之禮,以表對太后的無窮哀思。但軍國之事,則庶自聽朝。
公卿大臣見狀,皆上表請俯就權制,過葬即吉。
宇文邕不許,又引古禮對答,認爲孝乃古今不變之道,帝王亦應遵循,以此堵住了羣臣的覲見。
於是,國內申三年之制,也令五服之內的人,依令依禮行事。
考慮到先前太子的情況,他又初置太子諫議員四人,文學十人;同時設皇弟、皇子友員各二人,學士六人,以此監督輔佐。
一時間,宮內的節儉樸素之風更勝,太子及諸皇子皇弟也都行事低調起來。
宇文邕住進苫廬後,身服斬衰,不修虯髯,朝夕疏食水飲,也不再臨幸後宮。但不久後他許了高貴妃的請奏,許她每日出入苫廬,伴駕帝前,執掌文墨。
每日,塵落會先隨阿史那去頌頌經文,之後纔到苫廬爲他研磨煮茶,等到晚膳後再獨自回思齊殿休息。
日子雖然平淡,但因爲能在他身邊,她也不覺得無聊。
這日,她端着茶湯剛入內,便見他看着桌上的表章,面上隱隱有不悅之色。
她放下茶具,瞥向他桌上的表章。
這是尉遲迥上奏的,說叱羅協曾是他的長史,當年戰場上立下過汗馬功勞,因宇文護所累被罷官,如今年事已高,望陛下可以看在其平蜀之功將其官復原職,以示皇恩。
塵落在腦中搜索着自己所知,這叱羅協她好像聽二哥提起過,他本名是叱羅邕,因爲與邕哥哥諱同,才改名叫叱羅協。他曾是姨祖父竇泰的人,後來姨祖父戰死,他降了周國,祖父爲此還殺了他留在東邊的親人…
她小心瞥着他的神色,見他沒有說話,淡淡道:“邕哥哥,休息一會兒喝杯茶吧。”
宇文邕輕嗯一聲,端起桌上的茶盞,神思卻飄渺。
當年宇文護想要委任心腹柳慶和令狐整等人,結果柳慶和令狐整並辭,一起舉薦了叱羅協。宇文護爲此召他入朝,甚是信任和重用。
可大哥覺得此人材識庸淺,並不喜歡,只礙於宇文護不得不容他。
對他而言,某些方面他欣賞叱羅協的武略和忠誠,要不父親當年也不會委他以重任,又賜姓宇文。但同時他卻看不慣此人的行事偏激,得志後自恃過高,每每所言不順情理,還常自言教諸卿,引來嘲笑之音…
宇文護生前曾因他年邁,許他告老,可叱羅協貪功不願,等到宇文護伏誅,他也因爲他年事已高沒動殺心,不想如今表兄竟然會爲他請封…
不過想來叱羅協追隨表兄日久,倒也在情理之中…
肩上一重,他回過神來,見塵落正跪在自己身後爲他鬆着肩膀,心裡一柔。
“愛妃如今是越來越能幹了。”
塵落自豪道:“本來就很能幹嘛,看你整日這麼辛苦,就不自覺地想幫你做更多的事…”
宇文邕放下茶盞,將她拉到身前,笑道:“你再能幹下去的話,估計爲夫的壓力就更大了。”
“你有什麼壓力?”塵落輕嘟着嘴。
宇文邕傾身吻住她的脣,但只是淺嘗輒止。
塵落臉一紅,嗔怪道:“你…”
似是被她的表情愉悅到,他輕刮她的鼻子:“非常時期,只能這樣了,愛妃覺得不夠?”
“誰…誰覺得…”她頓時結巴起來,深感他現在臉皮實在厚到讓她難以想象…
“好了,不逗你。今日我可能要召見些臣子,你也不用在這兒陪着,先回思齊殿休息吧。”宇文邕重新提起了筆。
塵落瞥向他提筆所書:授儀同三司,賜爵南陽郡公。
她輕嘆口氣,開口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擾陛下處理公事了,茶我放在這裡,記得趁熱多喝點。”
說完,她拿着空茶盤便準備退出去。
行到門口她又駐足下來,見他又翻開其他的表章,抿了抿脣,才道:“要是有事出宮也別太晚回來…”
宇文邕一愣,擡頭時,她已經出了門。
他勾脣搖了搖頭,落兒還真是瞭解他,看來已經知道他今日要去做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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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時辰後,宇文邕和尉遲迥從叱羅協的府邸中走了出來。
尉遲迥遲疑了下,方拱手道:“多謝陛下。”
“表兄不必謝朕。”宇文邕停住腳步,擡手按住他的拳頭,“今日與你二人暢談,收益頗多。先前或許朕也有處理不周之處,如今既然事情已經過去,以前的功過便也都消了,日後周國還需要表兄多多助朕纔是。”
“陛下言重,您一直待臣甚厚,讓臣位及三公,臣…實在有愧。”尉遲迥請罪道,他此言只爲當年害死孝閔皇帝而自責。
“表兄文武兼備,隨父親復弘農,破沙苑,爲我周國平定蜀地,開國立威。如今還代朕前往靜陵爲三哥上諡,三公之位有何做不得?又何罪之有?”
尉遲迥似有所動,單膝跪地道:“陛下寬仁,是萬民之福。臣定當竭力輔佐陛下,不負陛下所望。”
“如此,乃朕之幸!”宇文邕扶起他,頷首道。
“陛下…”尉遲迥猶豫片刻,“臣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陛下能恕我直言。”
“表兄請講。”宇文邕客氣道,心裡卻似乎有了計較。
“臣與薩保共同輔佐先帝,薩保雖大逆不道,但畢竟對我大周建國有功,陛下乃聖明之君,薩保既已伏誅…”
“表兄不必再說了。”宇文邕打斷了他,語氣不怒自威。
尉遲迥以爲自己觸怒了他,正想請罪,卻聽他緩和了口氣:“朕明白表兄的意思。薩保立周伐齊雖無實績,卻有苦勞。朕近日思慮再三,正準備擇日恢復晉公及其諸子先前的封號,並且改葬加諡。不知表兄對此可有異議?”
尉遲迥怔愣片刻,不自覺對這個表弟又多了幾分佩服和感激。他忙深鞠一躬:“臣代薩保謝陛下天恩!”
宇文邕虛扶一把:“此事還需表兄到時費心。今日時辰不早,朕也該回宮了。”
尉遲迥恭送着他。
宇文邕沒有回頭,向着宇文神舉備好的馬走去。
他眼中晦暗不明,嘴角掛上了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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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荊州派人獻上白烏,宇文邕藉此祥瑞之兆,下令詔已故晉國公宇文護及其諸子,並追復先前的封號,改葬加諡。只是他賜予宇文護的諡號,終究還是選了一個“蕩”字。
百官大多對此不敢多加議論,但宇文直想到當初種種,自不願善罷甘休。
下朝後,他氣沖沖地來找宇文邕,不想卻只得了句時勢事異,改葬加諡是對死者尊重,只是個下諡,他小題大做之類的話。
宇文直心裡不爽,卻知道爭論下去也得不到想要的結果,只得憤然離去。
出宮後,他在酒肆中找了雅間,一碗碗喝了起來。
可這酒下肚後,他的心情不但沒緩解,反而因一波波的酒氣被挑得更加血熱翻滾。
眼前的光突然一暗,他擡起頭來,正見一身窄袖白衣入目,他順着白衣繼續向上看,發現此人冠玉束髮,一身男裝卻難掩面容的美麗。
那人此時正嘴角含笑地看着他。
“是你?”宇文直不屑地端起酒碗又喝了一口。
“衛王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喝悶酒?陛下可是剛剛下令申三年之喪,雖說沒明確禁酒,但依照漢家的禮典,你這身爲人子的,也未免猖狂了些?”來人坐在了邊上,拿起一個碗,毫不客氣地倒了一碗,舉起示意,“既然你心情不好,不如,我來陪你喝?”
“走開!誰許你進來的!”宇文直轉過臉去,“你不在家裡好好管你的那羅延,穿成這樣在這裡閒逛什麼?不怕他去哪裡招花惹草?”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隨國公夫人——獨孤伽羅。
來人聽他這話也不惱,幹了一碗,又壓低聲音道:“衛王如此說真是辜負了我今日前來的好意。”
“好意?”宇文直不屑道,“你能有什麼好意,別在這兒和我兜圈子!”
伽羅眉眼一笑:“我從麗華那裡聽說件事,想來衛王會有興趣知道?”
宇文直沒有理會她,自顧自又喝了碗酒。
“哎…看來是我多慮了,殿下想是沒興趣聽,我本說殿下先前救過那羅延,才以此報答的。”獨孤伽羅放下了碗,起身告辭道,“既然殿下不願聽,那我告辭了。”
“站住!”宇文直看向他。
伽羅輕勾起脣,故作不知狀:“殿下還有何吩咐?”
“別在這裡和我賣關子,玩什麼欲擒故縱的把戲。有話直說!”
她復坐下來,默了默才道:“太子殿下先前可是與衛王殿下發生衝突?”
“有又如何?”
“這便對了。”伽羅對上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殿下還是小心爲妙,我進宮看麗華的時候,她說太子時常抱怨,說殿下行事莽撞,沒把他放在眼裡,早晚要懲治,她想勸諫,卻被太子罵了一通。”
宇文直聞言,“嘭”的將酒碗放在了桌上。
“殿下息怒,今日殿下來此飲酒已是不該,若是再做出什麼不好的事傳到陛下那裡…”獨孤伽羅頓在了這裡。
“爲何告訴我這些?你的女兒是太子妃,你不爲你的女婿着想,還把他的話告訴我?莫不是挑撥我們叔侄關係?”
“殿下可以不信,也可以以此事去告我,但我只是好心提醒你,報答你先前救那羅延之恩,殿下不是想拉攏那羅延嗎?爲何此次卻不信了?”獨孤伽羅看着他眸色漸深,知他已經信了,便再次起身告了辭。
宇文直沒有攔她,獨自坐在雅間裡陷入深思。
他沒想到宇文贇那小子竟然敢說這些!幫皇兄鞏固皇位的明明是自己這個弟弟!這皇位憑什麼給他!
他狠狠地摔了手中的碗,扔下塊碎銀,便起身出了酒肆。
獨孤伽羅坐在馬車中看着走遠的人,對着旁邊小巷中的人使了個眼色。
那人披着黑色的袍子,看不清面部表情,只是雙手合十在胸前,行了一禮便消失在小巷裡,向着宇文直離開的方向而去。
伽羅放下簾帳,輕聲吩咐道:“回府。”這才笑容滿面地看向身邊的人。
“有勞夫人了。”楊堅握住她的手。
“只是不知道這樣能否轉移陛下的視線?”伽羅面露憂色,“況且此事又牽扯到了麗華…”
“別擔心,不會有事的,弘順(來和)獻此計只是根據他的卦象,也是爲了讓陛下對先前亂臣之事轉移對我的注意。況且真正影響衛王的恐怕另有其人,你所說不過在他心裡埋下種子罷了。”楊堅平靜地說着,眸色深邃地望向剛剛黑衣消失的方向…
但願一切都能順利…
來和在他落魄之時曾語云他當王有四海,如今齊王忌憚他,陛下懷疑他,他爲了自保只能依計行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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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夜晚,蟬鳴之聲讓空氣裡多了些躁動之氣。
塵落在牀上翻來覆去許久,起身披上衣服,出了房門。
門外守夜的侍女已經睡下,她無奈地搖了搖頭,又回屋拿了披風蓋在她身上。
她坐在亭中仰望着空中清冷的半月,輕嘆口氣。
一陣風過,帶着淡淡的蘭草芬芳,讓她的心情稍稍平靜。
她瞥向院中的那些蘭草,不自覺勾了勾脣。
“你說你不在的時候希望它們陪我,可是它們再美也代替不了你…”她自言自語地說着,似是想到什麼,起身走到蘭草邊,隨手摺下幾朵蘭花,向外走去。
不知不覺便走到了他的居所。
“殿下?”宇文述看到她,帶着守衛的侍從行禮道。
“不必多禮,辛苦宇文大人和各位大哥守夜了。”她客氣着,視線卻直接瞥了一眼後面。
見屋裡仍然亮着燈,她便問道:“陛下還沒休息嗎?”
不待宇文述回答,她已經越過他向前走去。
宇文述一時不知道應當如何,只得跟了上來。
“殿下…”
“你們繼續做自己的事吧,不用管我,我一會兒就走。”塵落吩咐着,輕輕推開了門。
邁入屋內,她隨手帶上門。
見屋中那人正支手在桌前小憩,她放輕腳步走了過去。
她將蘭草紮好放在桌前的器皿裡,滿意地點了點頭,又看向他的睡顏,忍不住偷偷吻了下他的脣。
見他還沒醒,她暗笑着,原來邕哥哥也有睡得這麼熟的時候。
一時興起,她拿起旁邊的毛筆和宣紙,在紙上畫起他此刻的睡顏。
落下最後幾筆,她滿意地吹了吹,見墨跡幹了就把畫折起來藏入懷中。
放好筆,她正要起身離開,卻覺得手腕一重。
一個激靈,她看向剛剛還在小憩的人,尷尬道:“你醒了?”
“再不醒,你不就要溜走了?”宇文邕打趣道。
塵落撓着頭:“我進來這麼久你都在睡,怎麼是我溜走?”
“我聽見你在外面說話,所以就裝睡看看你來幹什麼?從你進來的時候,我便聞到蘭草的香氣,大概猜到了你的來意,本想那會兒醒的,可不想有人在我睡着的時候偷偷吻我不說,還偷偷畫我的像,所以就乾脆繼續裝了下去。說吧,是不是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想要睹畫思人?”
“哈…”塵落乾笑着,“人家只是想到你今年都沒怎麼看到家裡的花,才特意採了來送給你的,其餘的事,只是一時心情好,我很久沒畫畫,所以練練…練練…”
宇文邕輕颳了下她的鼻子:“就你會說,這麼晚了,怎麼不睡?”
“你不是也沒睡?”塵落理直氣壯道,“哪有那麼多事情要處理?”
“白日裡沒時間,晚上看些書。”宇文邕答得平淡,攬她坐在自己邊上。
塵落瞥了眼他桌上的書冊,剛剛還真沒留意到他桌上的書竟然是《神滅論》,旁邊還放着其他一些佛學的書籍,她不禁脫口問道:“怎麼突然看起了這個?”
“衛元嵩今日上表,與我分析了不少佛教的弊端,所以我才找來些前朝的記載看。雖然前朝也有佛教興盛之事,但如今這出家和建寺毫無節制,私度之事屢盡無用,所在編民相與入道,假慕沙門,實避調役!寺宇奢華,廣佔田宅,越發猖狂!佛教之興致使國家無戶,農耕無地,軍中無兵!再強的國這樣下去都難以維持,更何況如今的周國。”
他越說越氣憤,讓塵落不禁想起當年南朝那個以“不取”,“不經”向梁武帝闡述佛教弊端逃來齊國避難的荀濟。
他也曾說過和邕哥哥相似的內容,認爲佛妖僧僞,奸詐爲心,墮胎殺子,昏□□道,使得(劉)宋,(南)齊滅亡。可當時沒人願意聽他的,二叔文宣皇帝更是以蠱惑人心,詆譭佛門爲由將他燒殺。不僅如此,二叔推崇佛門的同時,將境內的道士全都趕走或勒令出家,讓佛教成爲了齊國的唯一信仰…那些建寺所花的開銷,每夜所燃的燈油之費,不知道耗費了多少國庫的積蓄…
她輕擰秀眉,感慨道:“佛圖過度,確實害政,況寺中真僞混淆,真正的信徒又有幾個?那日我們在街上所見的沙門,竟然當街行暴,置佛家的慈悲不顧,更何談普渡衆生…”
“我從不認爲佛祖能真的普渡衆生,若是能的話,這百年的亂世他會置之不顧?這點比起來,還不如黃老之學,尚能知些古今之事,以作推斷。這範縝的《神滅論》分析字字在理,我決不能任由佛教這樣無止境的發展,讓浮屠害政,桑門蠹俗!”
塵落被他的語氣驚到,不知爲何,先前慧可禪師的話又一次迴響在耳邊…
虛空及涅槃,滅二亦如是;愚夫作妄想,諸聖離有無…
周國,似乎要有事情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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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門,宇文邕集羣臣探討佛教目前所存在的問題,並讓人一一記錄總結,以便進一步實行對私度的控制,防止佛教過度氾濫。
“陛下,臣有一言,不知是否當講?”
宇文邕聞聲望去,正看到衛元嵩執着笏出列。
“愛卿請說。”
“陛下前些日子勒令公私放糧賑濟災民,可據臣所知,寺院不僅未加實行,還繼續屯糧,甚至放高價炒賣!
“有此事?!”宇文邕皺起眉頭,又看向宇文直,“衛王,此事是你負責,你可知道?”
“臣弟並不知此事。”宇文直回答道,“若真有,寺廟不在編戶範圍,臣弟也沒法控制。”
宇文邕顯然不滿意這個回答。
“陛下,此事千真萬確,不僅如此,據臣所知,佛寺藉此天災,還讓很多百姓變賣女兒去寺院中行淫,還設有屈室,供去祭拜的貴女們享樂。”
“啪!”宇文邕一拍扶手,難掩怒氣。
“當真可惡!”
衛元嵩繼續道:“陛下若不於此時根除這等禍患,只單純抑制其發展,將使周國家家棄其親愛,人人絕其嗣續。兵挫於行間,吏空於官府,粟罄於惰遊,貨殫於泥木…等其再壯大的話,恐怕悔之晚矣!”
“滿口胡言!”宇文直斥責道,“你這是讓皇兄學那魏太武帝嗎?”
朝上其餘人等也竊竊私語起來,有的痛斥佛教的弊端,認爲其發展過旺應當儘早除之;有的則認爲雖然有弊端,但是佛法無邊,普渡衆生,不能輕廢;還有的認爲衛元嵩此言大不敬,應當殺之以儆效尤。
宇文邕靜靜聽着這些人的議論,不知過了多久才悠悠開口道:“今日便到此,退朝吧,蜀郡公,你隨朕走走。”
諸人見此也只得都散了去。
御花園裡,宇文邕走在前面,衛元嵩緊跟其後,心裡細細盤算着。
“佛教之事,你還有何看法?”宇文邕的聲音辨不出喜怒,他起初只是想要控制其發展,沒想到衛元嵩會提出這樣的建議,但如今國家缺地缺人,這倒是可以治根本的方法…
“臣知道陛下仁慈,但陛下可聽過黑衣之讖?”衛元嵩見他似是已經動了此心,恭敬垂首,晦魅一笑。
宇文邕若有所思,卻沒有回頭。
這黑衣之讖,他確有耳聞,據說是齊神武遇到術士,言亡齊者爲黑衣…
父親字黑賴,所以建國時周國也選擇服水德,尚黑衣,以此籠絡人心,壓制齊國的氣焰。
他望着庭間繁茂的夏景,淡淡道:“卿爲何提此?” Wωω .тт kдn .C○
衛元嵩故意頓了頓,嘆息道:“陛下前些日子外出,也見到了如今佛寺所佔土地和人丁的情況,值此國家貧困之際,他們有糧不振,當街行暴實在有違人倫。臣與張賓兄不忍百姓疾苦,也想爲陛下多做些事情,所以這些日子以來,時常觀測星象…”
“哦?那星象有何異常?”宇文邕見他停住,詢問道。
“…臣請陛下恕罪…”
“但說無妨。”
“…如今這紫薇帝星前隱隱有黑氣環繞,陛下可召庾季才前來一問。臣以爲之所以有此星兆,乃沙門危及陛下,所謂一山不容二虎,一國不可有二君,沙門黑衣,深得百姓之心,長此以往,後患無窮…”
“說下去。”宇文邕眸色漸深。
“陛下,前朝之事,當以爲鑑,魏太武帝時,沙門私藏弓矢矛盾,魏孝文年間,沙門法秀與司馬惠卿叛亂,隨後的內亂中,也有不少爲僧侶所領…如今我周國的僧侶衆多,白日裡都可當街行惡,聯合起來,對陛下也好,對國家也好,終將是威脅!”
宇文邕不禁緊了緊拳頭。
沉默片刻,他才道:“你先退下吧。”
衛元嵩行禮告退後便出宮會了張賓。
張賓見他來了,將拂塵搭在臂上,淡然道:“道兄行色如此,看來此事便已經有了眉目?”
衛元嵩拱了拱手:“不出道兄所料,這次我們給了陛下一個讓他無法拒絕的理由。想必他本還朦朧的廢佛之意會很快下定決心。”
張賓笑着捋了捋鬍子:“陛下志在建立理想的國家,佛家不能安分守己,如今是這條路上最大的障礙,你我只是助他除去。但此事能成功,還多虧道兄當年所上奏的表章,若沒有那份表章,恐怕陛下這些年也不會時常聚集佛道儒辯論,又明確表示崇儒重道之意。”
“道兄過獎,我等只需靜觀其變便是…”
兩人笑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此章楊堅漸入亂局,順便讓宇文述也跑個龍套。
關於周武滅佛本章基本交代了背景。
個人認爲周武滅佛可總結爲四點。
第一是佛教在南北朝時確有畸形的發展;
第二是周武爲了滅齊戰爭確有求兵於僧衆,取地於廟塔的需求;
第三是中國帝王終究不能容忍佛教凌駕於皇權之上,威脅皇權;
第四點則是道教在整件事情中的推動作用。
心下忐忑。。。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