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鳴不平衛王生妒,望君安齊王獻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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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叱奴氏的離世,宇文邕遵照古制,着喪服住進倚廬,朝夕只食一鎰米,連朝政之事都暫且放下,只專心爲母親守孝。
幾日下來,羣臣多次上表請求陛下節哀,保重龍體,早日還政。
宇文邕對此置若罔聞,但很快便下詔令皇太子在這段時間暫理政務。
塵落明白他此刻的心情,所以在守孝之餘親自去了膳部和太醫署,並且吩咐膳部大夫在蒸米做面時按照太醫署提供的養生方子稍稍加些滋補的藥品,菜式上則儘量兼備清淡和營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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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王府,宇文直望着庭間光景,雖是草木漸繁,奈何卻毫無生氣?
如今,在這陌生的府邸中,他不知道還有什麼值得懷念的回憶,一切隨着母親的離世,隨着舊宅的變遷都無處可尋了…
但他終究聽了母親的話,老老實實住回皇兄先前爲他安排的府邸,將那佛寺用爲別居。
他想,他只是單純地希望母親不要擔心,不要再因爲他任性的事爲他擔心了…
可母親走了…丟下了他…以後又有誰會像母親那樣包容他的一切?會像她那樣無所求地對他好?會像她那樣無時無刻地關心着他呢?
或許,就再也沒有了吧…
“殿下…”宇文神慶快步走了過來,在他身後站定。
“何事?”宇文直沒有回頭。
“您派去齊王府的人剛剛送來這個…”宇文神慶猶豫着將字條交給了他。
他展開一看,頓覺怒發中燒。
好你個宇文憲,這種時候,竟然還讓府裡的廚子殺豬宰羊!
下一秒,他轉身向外走去,邊走邊吩咐道:“備馬!”
宇文神慶忙跟上幾步:“殿下,您這是…”
“我要進宮!”宇文直腳步未停,攛緊了拳頭,“這次,我非讓皇兄罰你不可!”
宇文邕尚在倚廬守喪,見到這個冒失的弟弟闖進來,心裡沒來由地有些生氣。
宇文直哪裡管得了那麼多,一進來就哭訴道:“皇兄,母后離世,這是天大的國喪!你都在這裡日日縮食,宇文憲竟然目無法紀,還在府裡喝酒吃肉!這分明是無視母后,無視你!罪當嚴懲!臣弟請皇兄即刻派人去他府上傳召,定他個大不敬之罪!”
宇文邕心下嘆了口氣,斥責道:“朕與齊王是異母所生,都不是正宗嫡子,由於朕的緣故,他才一起爲太后服喪。你應當感到羞愧,怎麼能談論爲得失?你是太后的親生兒子,又自小備受她偏愛。現在你應當自勉,好好在府裡服喪,而不是去議論別人在做什麼!”
“皇兄!”宇文直急道,“我是在守喪,可是宇文憲他…”
“你在府裡守喪又如何知道他在做什麼?!”宇文邕打斷了他,“齊王不但是你的兄長,又居於天官冢宰,是百官之首,你有何權利私自派人去監視?朕可不記得給過你這樣的命令!”
“我…”宇文直被這麼一說,知自己理虧,但想到皇兄他句句護着宇文憲,又用兄長、百官之首這樣的名位壓他,心中盡是不甘。
宇文憲,宇文憲!你到底給皇兄吃了什麼藥呀!爲什麼他總護着你,我纔是他的母弟!可是每一次他都幫你說話!
“…若沒別的事,你便趕緊回去吧,母后喪事在身,你爲了這點小事就跑來,也不怕被人看到了笑話!”
……
塵落端着飯菜向倚廬而來,迎面便看到神色不快的宇文直出來,她欠身行了一禮:“衛王殿下…”
宇文直輕哼一聲:“嫂嫂還真是心疼皇兄,親自去送膳?”
“衛王殿下取笑了,若你留在宮裡守孝,我也會一起送的。既然都來了,不如我再去準備一份,你和陛下一起用?”
“不必了!只怕我留下也只是遭人厭的,告辭!”說完,他便越過她向前而去。
塵落回首望了望他的背影,輕皺起眉。
進了倚廬,她將飯菜放好,便靜靜坐在邊上沒有動換。
宇文邕擡頭看向她:“有事?”
塵落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在我面前你有何顧忌的?”宇文邕繼續問道。
塵落抿了抿脣,纔開口道:“也沒什麼大事,我只是進來前看到了衛王,他似乎心情不好…是不是你們…吵架了?”
宇文邕默了默:“不算是吵架,他來我這裡告毗賀突的狀,所以我說了他幾句…”
“難怪…”塵落嘟囔一句,“真搞不懂,他爲什麼這麼討厭齊王?…”
“並非單純討厭,只因他從小便驕傲,可偏偏事事比不過毗賀突,心思也沒毗賀突隨和寬厚,所以纔會希望可以從某方面證明自己…”宇文邕解釋着,眼中有些無奈。
“邕哥哥既然知道他的心思,想法給他個甜頭,讓他勝齊王一次不就好了,或者這次滿足他一下,稍微說說齊王的不是,也不至於讓他爲此和你賭氣。”
宇文邕搖了搖頭:“哪有你說得這般容易,冰凍三尺,豈一日之寒?況毗賀突向來謙讓,若是認輸一次就能了事,早便了了。不過這次毗賀突也真是的,這個節骨眼,作爲百官諸王之首,在府裡開葷…若他是母后所生,我倒當真饒不了他!”
塵落了然事情的原委,莫名地有些擔心,但轉念一想,其實犯些錯誤也是好事,若是宇文憲一點缺點都沒有,邕哥哥恐怕就真要忌憚他了。
“好了,不說這些,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宇文邕柔聲道。
塵落回過神來,猶豫了下:“邕哥哥,我整日在思齊殿裡,能有多辛苦,倒是你,在倚廬中呆了這麼久…母后已經離開多日了,我也遇過親人的離世,所以理解你如今難過的心情…但人死不能復生,活着的我們應該更堅強纔是,你是一國之君,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爲了母后的死,你日日這樣委屈自己…母后一定也不想看到的…”
宇文邕輕按住她的脣,安慰道:“有什麼委屈的,我不是個好兒子,生前不能爲母后好好盡孝,若是此刻都不能多爲他盡些心力,豈不枉爲人子…況且除了這個,我現在還能做什麼…”
塵落握住他的手指:“邕哥哥,你已經盡力了…不要責怪自己。”說着說着,她眼淚不知不覺地掉了下來。
宇文邕擡手拭了拭她眼角的淚:“我知道你擔心,我會好好的,等一切結束,我第一個去看你,讓你看到我完好無損。”
“恩。”
宇文邕撫着她的臉頰:“落兒,可以等我三年嗎?這三年的喪期,我想爲母后守完…”
塵落聞言,怔楞片刻才點了點頭。
他既然心意已決,要行人子之孝,她理應支持纔是。
她調整好心情,督促着他用完膳,方起身告退。
經過御花園的時候,她聽到些響動,便聞聲走了過去,誰知剛一離近便聽到一聲謾罵:“臭小子,什麼時候輪到你說我了!”
她小心翼翼地躲在了假山後面。
此刻,宇文直和宇文贇正在前面爭吵着什麼。
“六叔,不是侄兒說您,但如今父皇讓我總理事務,我如何敢怠慢。六叔身爲親王,又是皇祖母最疼愛的兒子,此刻理應在府中守喪,您進宮來散步也就算了,竟然還打我的人,我想父皇聽了也不會縱容您這樣的行爲!”
“你!…”宇文直指着眼前脣角笑得邪魅的人,“你總理事務又如何,你的那個狗奴才不長眼睛,將水潑到本王身上,本就該打!你身爲太子,竟然和一個奴才在這裡玩鬧,全不顧太后離世之事!我看皇兄就是管你管得還不夠!對了,先前你給母后送酒的事情,我還沒找你小子算賬!”
宇文贇聞言收斂了脣邊的笑意:“六叔,侄兒勸您還是別在父皇面前亂說話。而且您何必替父皇擔心這些不該您操心的事情,您早晚要去自己的封地,父皇也只是礙於皇祖母的關係才讓您一直留在京中…”
“你!…”宇文直怒道。
“住口!”幾乎同時,塵落忍不住衝了出來。
宇文贇神色大變,慌亂道:“貴妃殿下…”
“太子殿下,你怎麼可以這麼和衛王說話,他是你的長輩,就算衛王殿下剛纔出言有些過,你也不能說出如此之言,挑撥陛下與衛王的關係。先前,我覺得陛下對你過於嚴格,如今看來,確是有所疏忽,今日之事,我會告知陛下,請他聖斷…”
“殿下!”宇文贇猛地跪下拉住她的衣角,“求殿下別告訴父皇。”
塵落扯着自己的袖子,他卻不放開。
“殿下,乾伯知道錯了,以後不敢了…”見她沒有反應,他又跪行到宇文直面前,“六叔,六叔,是侄兒錯了,侄兒說錯了話,您打我的狗奴才打得好!”
宇文直甩開他:“少在這兒假惺惺,剛剛還氣焰囂張!”
宇文贇見兩人都無動於衷,突然扇了自己一巴掌。
塵落見狀一愣,忙攔住他要繼續打自己的手:“你這是幹什麼。”
宇文贇眼中盈盈,嗚咽起來:“殿下,先前兒臣送酒給皇祖母只是希望皇祖母開心,而且那酒不似我們的烈酒,太醫都曾說對身體有些好處,兒臣萬萬沒想到皇祖母會因此一病不起,與世長辭…今日也是兒臣一時糊塗,出言頂撞了六叔,並非有意冒犯…兒臣心知有錯,也難辭其咎,但殿下也知道父皇恨我不爭氣,兒臣已經在努力了,希望能早日讓父皇安心,爲他分擔國事…兒臣並不怕父皇責怪鞭策,只擔心父皇近日裡爲皇祖母守孝,身心疲憊,再爲此事動怒…”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現在在這裡裝模作樣的!”宇文直打斷了他。
宇文贇一聽,眼淚便涌了出來。
塵落見眼前的孩子哭得傷心,臉也已經紅腫,不禁心軟下來,拿出錦帕替他擦着:“你保證以後一定不會再犯?尊重自己的叔叔們?”
宇文贇狠狠地點了點頭。
塵落鬆了口氣,心道他也不過是個叛逆的孩子罷了,今日的事恐怕宇文直也有錯,若是邕哥哥真的暴怒,太子脫不了干係,他也脫不了,到時候兄弟父子之情都會影響,不如大事化小…
這麼想着她便扶起了宇文贇,又安慰道:“起來吧,我不說便是,趕快回去冰敷下你的臉,別明天腫起來了,你現在可要替陛下監國的,被大臣們看到多不好。”
宇文贇吸了吸鼻子,又望了眼宇文直。
塵落會意,拍了拍他:“放心,你六叔也不會說的。”
“喂,誰說…”
“對吧?衛王——殿下?”塵落回頭衝他邪魅一笑,“陛下現在一心都在母后的喪事上,平時吃得少睡得少,這種時候很容易生氣的,最怕被小事打擾,比如…”
她頓了頓:“而且母后喪期內,要是看到自己的孫子被責罰,一定很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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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直被她這麼一憋,只得將想說的話收了回來。
見他默許,塵落又安慰了下宇文贇,讓他的隨從向宇文直道了歉,便讓他們趕緊回去了。
見人走遠,宇文直不屑地開口道:“爲什麼幫我說話?”
“有嗎?”塵落若無其事道,“剛剛衛王殿下一定心裡在想這丫頭,竟然威脅我,肯定罵我半天了。”
“哼…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塵落見他這樣子,忍不住輕笑一聲:“衛王殿下真不誠實。”
宇文直似乎被戳中了心事:“別以爲你剛幫我,我就會爲此感激你。”
“我又不稀罕你感激…”
“那你想幹什麼?”
“我只是看不下去而已,見你平時在宇文憲面前總是威風,竟然在小輩面前這樣氣急敗壞。”
“本王是不與他計較!”
“依我之見,衛王殿下不如回去多讀點兵法,首先你因爲酒找太子殿下麻煩勝算很低,用今日之事去找陛下也只會讓人覺得你度量小。其次,我之前也想整過齊王殿下,但奈何他謀略武藝都不錯,我雖一直沒認過輸,但也不會像衛王你這樣每次都打沒把握的仗…何況衛王殿下希望被陛下器重的話,完全不需要去和齊王鬥什麼,陛下現在這麼重視農耕編戶,這些事情都是你負責,你自己讓手下的人勤快些,拿個結果出來,不是立馬就被重視了。”
宇文直瞪了她一眼,甩袖離去,還不忘丟下句:“多管閒事!”
塵落無視了他的不爽,又在身後道:“我今天幫你…是因爲母后她走前說…”
宇文直頓住了步子,卻沒有回頭。
“她很擔心衛王殿下…希望你能好好的…”塵落的聲音雖輕,卻讓宇文直的心有片刻怔愣。
下一秒,他便又邁起了步子。
母親,兒子會好好的,一定會!終有一日,我會讓那些瞧不起我的人都知道,我不會輸給任何人!
塵落望着他漸漸消失的背影,自言自語着:“我也希望衛王你能好好的,和邕哥哥一起好好的…邕哥哥他,一定也是這麼想的…母后臨終的囑託,希望你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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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鄭譯拿着冰敷的巾帕遞給宇文贇:“殿下快敷敷吧。”
宇文贇接過,眸中卻越發狠厲。
突然他將巾帕摔到了地上:“正義(鄭譯的字),今日的事,一定別讓其他人知道。”
“臣一定會封鎖的。”鄭譯恭敬道。
“還有,你去安排一下,今晚,我要去皇祖母那裡哭喪,讓宇文孝伯也跟着。”宇文贇眸色深深。
他覺得憑藉父皇的能力,應該早就知道酒是他送的,只是沒時間去追究,既然宇文直想用送酒的事情威脅他,那他便演一出孝敬的戲碼。
想來宇文孝伯一定會告訴父皇,到時候父皇再想追究也會看在他無心之舉上從寬,若是處理得當,到時候反咬宇文直一口,也好給自己那個自負的叔叔一些教訓!
鄭譯撿起了地上的帕子,重新洗淨遞給他:“殿下請放心,臣一定安排妥當。”
宇文贇一手將帕子敷在灼熱的臉頰上,一手握緊了拳頭。
今日之辱,定要他還回來!
似乎想到什麼,他起身走到案前,提筆寫了封書信,吩咐道:“把這個送到逍遙公(韋敻)府上,讓他速速進宮來,記着,要用父皇的御馬去迎接他,不得有誤!”
鄭譯領命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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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王府,宇文憲正要品嚐剛剛烤好的全羊,卻聽說王友劉休徵(劉祥)來訪。
這劉休徵本是南人,自小便被譽爲神童,平江陵時隨他父親入的長安。
當年,他以其善於詞令,曾召爲記室。等他進爵爲王,便以他爲王友,來往甚密。
劉休徵進來正要對他行禮,卻瞥見桌上的宴席,面色一凝。
宇文憲見他面色不對便問道:“休徵這是怎麼了?莫不是太久沒有進葷腥,對我今日的膳食垂涎,既然來了,不如一同享用?”
劉休徵忙拱手道:“殿下,如今太后仙逝,您是宗室嫡親,又是衆王之首,理應以身作則纔是,若是現在這宴席被有心人看到,對殿下的聲名定會不好。”
宇文憲恍然大悟,正了辭色:“休徵此言甚是,是我考慮不周,這就令人將它們撤了,全部換爲素齋。”
劉休徵點了點頭,又從身上掏出一卷書冊呈給了他:“今日實際是想給殿下送這個。”
宇文憲接過翻看,竟是一冊《王箴》,上面寫了不少關於宗室親王應該注意的行爲。
“休徵此書甚妙!我看不如也請其他兄弟和皇兄看看。”
“殿下過譽了,臣與殿下親厚,自當如此。”劉休徵恭敬道。
膳後,兩人相談甚久,直到他離開,宇文憲才獨自回到書房。
他推開鎮紙,研磨思索了片刻,提筆在紙上寫下剛勁有力的兩字:要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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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長春深,青翠的槐樹舞動在風裡,不時帶來陣陣槐花香,輕盈的柳絮也脫離了細密的枝條,仿若雲朵般,不知要飄向何方。
轉眼,宇文邕已在倚廬之中呆了一月有餘。
塵落見他面色憔悴,鬚髯密佈,身形也消瘦不少,自是難掩難過。
有時,她會獨自在院中吹起他們相識的曲子,或是用大段大段的時間站在倚廬之外發呆…
她希望他能早日走出這樣的悲傷,早日振作起來,過回平日的生活…
可每每想到那日他的話,她便難以開口勸慰…
這日,她如往常一樣立在倚廬之外,剛好被經過的阿史那撞見。
她本想請個安便告退,可阿史那卻拉着她去了蠶房,名義上是交流養蠶繅絲之術,實際則是藉此和她說說話。
阿史那安慰她說陛下是勤政愛民之人,相信不久便會還政,讓她不要太過於擔憂,並且提醒了她,如今大喪在即,雖未廢樂,但還是少吹曲子爲妙。
塵落應了下來,心裡也越發佩服起阿史那。
她知道,自母后離世以來,阿史那姐姐一直獨自撐着後宮的事物,在這些日子裡又將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免去了邕哥哥的後顧之憂。
和她比起來,自己不僅無用,還將心思都表現出來,爲他平添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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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旬,因爲羣臣屢次勸諫,加上齊國即將來使弔唁,宇文邕終於出了倚廬。
塵落爲此鬆了口氣,暗暗感謝堂弟這個時候派來的使臣。
她本想令人去準備好午膳迎接他回來,可何泉卻早早來傳達了他要聽訟完這些日子的政事才能過來。
她只得按捺住心裡的焦急,繼續等着他。
延壽殿裡,宇文贇小心翼翼地稟報着,生怕自己說錯了什麼。
直到宇文邕讓他退下,他才心下稍安。
“沙門,這些日子,你輔佐太子監國,可有何要與朕說的?”宇文邕見屋中只剩下王軌和宇文孝伯,開口問道。
“陛下,恕臣直言,太子雖然總管朝政,卻時常不務政事,與東宮之人玩樂不說,甚至不顧禮節,在喪期飲酒作樂…”
還不及說完,宇文邕一拍桌案,斥道:“孽子!真是不爭氣!”
王軌忙跪地道:“陛下,臣斗膽,太子乃國之根本,而今德行不足,恐難嗣大業,臣以爲陛下應早做決斷,選賢而任纔是!”
宇文邕不意他會如此,起身扶起他:“沙門請起,朕明白你是耿直之人,孝伯也曾言太子有失德行,但朕已經秒選宮人輔佐於他,畢竟他年紀尚幼,還有足夠的時間可以培養,若是現在輕行廢立,恐怕動搖國之根本。”
“臣明白,但太子…”王軌憂心之餘,更多了幾分憤然。
“陛下,臣以爲,應當再給太子殿下機會纔是。”宇文孝伯跪地道。
宇文邕見狀,忙問道:“孝伯但講無妨。”
“陛下,殿下雖然有所失德,但是喪期之始確有用心,殿下連續幾日在太后停棺之所過夜,邊哭邊打罵自己…臣還見太子請來逍遙公求教,之後縮減了東宮的用度,徹夜翻看錶章,只是…”宇文孝伯頓在了那裡,也爲太子的不成器嘆息。
逍遙公明明已經勸誡他儉爲德之恭,侈爲惡之大,欲不可縱,志不可滿。但是殿下他沒堅持幾日便又放縱開來…
宇文邕聞言,怒氣稍減,心裡也大概明白了這個兒子的情況。
他思索了會兒,又對王軌道:“沙門,太子能有此心便非不可救藥之人,以後還請你多輔佐,若他有何不妥行爲,皆報朕知曉,朕定會更加嚴格要求。”
王軌猶豫了下,拱手應下。
“孝伯,你也要繼續時時關注太子的情況。”宇文邕又看向旁邊的人。
“是!”宇文孝伯領了命。
“今日便到此,兩位卿家也早些回去吧。”
王軌和宇文孝伯應諾退了下去。
宇文邕正準備回思齊殿,侍從卻來報齊王求見。
他沉默片刻,方讓人宣齊王入內。
“臣弟見過皇兄。”宇文憲行禮道。
宇文邕輕輕敲打着桌案,淡淡道:“你今日急着求見,有何要事?”
“臣弟常常感到兵書內容繁雜廣泛,難求要旨,所以這些日子在家精心研究,編定了《要略》五篇,想請皇兄過目,以便修改。”宇文憲從懷裡掏出表章。
宇文邕接過,匆匆看下,勾起脣讚道:“妙!妙!確實精簡明瞭!你有心了。朕看明日便將此章拿去給豆盧突,也方便在軍中推廣,讓諸將學習。”
宇文憲懸着的心終於落下:“謝皇兄誇獎,臣弟會盡快完善交予七弟。”
宇文邕沒有再說什麼,靜靜打量起眼前恭敬的弟弟。
宇文憲感覺到他的視線,神色如常,默默等着他吩咐。
似乎過了很久,宇文邕將視線移回了表章:“前些日子,朕居倚廬之時聽到一些傳聞,不過朕不認爲那傳聞是真的…”
“…還請皇兄明示…”宇文憲語氣平淡,依舊不卑不亢。
宇文邕本想看看自己的弟弟是否是因爲意識到行爲上的不妥纔有意寫此表章呈給自己,但見他坦然,便覺着是與不是或許並不重要。
他的爲人,至少他願意相信…
“算了,沒什麼…”他站起了身,緩緩踱步上前,轉移話題道,“先前聽說你幫淮安總結了不少養蠶之術,朕還沒有謝過你。”
“臣弟也只是遵照皇兄的意思辦事,況且淮安嫂嫂聰慧過人,臣弟也幫不上什麼。”
“不必謙虛,記得小時候,我們一起讀《詩經》和《春秋》,你每次都能綜合要點,得其旨意。剛剛你那《要略》五篇也可見此功底之深厚。改日,朕可要好好看看你寫的那些桑蠶之術。”宇文邕頓了頓,又道,“朕守孝這段時日也多虧你輔佐太子監國,爲朕分憂了。”
“臣弟位在宰輔,爲皇兄分憂當爲本分,只恐臣弟愚鈍,力所不及。”宇文憲依舊答得進退有度。
宇文邕笑着搖了搖頭,拍拍他的肩:“毗賀突,你我兄弟,不必如此拘謹。朕知道你的心思,所以一直相信你,你可不要辜負了朕對你的信任。”
“皇兄…”宇文憲有所動容,抱拳堅定道,“臣弟定不負皇兄所望!”
宇文邕按住他的拳頭,嘴角的弧度漸大,笑出了聲。
宇文憲見了,嘴角放鬆下來,也笑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又更晚了。這章是直弟爭寵未遂,憲哥深解聖心~~~~(>_<)~~~~
另,謝謝支持作品的親們~努力改稿~O(∩_∩)O~歡迎留言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