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旬站在地牢的門口,居高臨下地看着波什。幾年以前,自己就是待在這個地方,無能爲力,只能任人宰割。可是現在,這個人則變成了波什,現在想來,真是諷刺啊……
波什全身被鐵鏈鎖住,他只能勉強站着,擡起頭來看着波旬。波旬站在門口,望着自己,他的眼中的情緒波什看不懂,不僅僅是憎恨,這當中還包含了一些別的什麼東西。
“現在……輪到我了……”波什自嘲地笑着,“你打算怎麼處置我?這裡可有無數的刑具,你可以一樣一樣在我的身上試過來……”他知道波旬的性子,他是不可能放過自己的,“或者,你打算讓我也變成一個瞎子?”他看向波旬的眼睛,那雙眼睛現在已經恢復了光明,這也要多虧了蚩尤的幫忙。
波旬只是看着他,什麼也沒有說,就退出了地牢,關上了大門。
波什不知道波旬要做什麼,不過他知道,自己此後的日子一定不會好過的。自己當初這麼對待波旬,遲早是會受到報應的,他微微地苦笑着。
波旬此後日日都來,但是每次都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看着波什,連續看上幾個時辰,然後就離開。弄得波什很是惱火,他討厭這種不受控制的感覺,他看不透波旬,不知道他的想法,他只能被動地承受這種不受控制的感覺。
到了第五天,波什終於忍受不住了,喊道:“你到底要怎麼樣?!”他快被逼瘋了。
波旬聽了他的話,微微一笑,轉身走了出去。
第二天,波什來了,與往常不同的是,他帶了穆函,穆函……帶了一個人,那個人,是水沉。
見到穆函,波什的第一反應就是:“你這個叛徒!”
穆函只是站在波旬的身邊,也不解釋,只是把水沉扔在地上。水沉披頭散髮,但是看上去臉色還好,似乎波旬並沒有對他怎麼樣。他一見到波什,臉色立刻變得惶恐,他沒想到波什居然落了個這樣的下場!想到這裡,他不由得看向波旬,眼中帶着哀求。
波什輕哼一聲,他很瞭解水沉,水沉的身上有着凡人所有的劣根性,會有這種反應也是正常的。
波旬走到地牢當中,他略略彎腰,捏住水沉的下巴,打量着那張臉,然後對波什問道:“你喜歡他嗎?”
波什輕輕地笑了:“你是知道我的,他不過是個替代品,談不上什麼喜歡不喜歡。”說着,鄙夷地看了水沉一眼。
水沉驚慌地看着兩人,他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他不明白爲什麼這個人會成爲新一任的魔王,他不明白他和波什究竟是什麼關係。可是他明白,他現在的命就握在這個人的手中,自己要活下去,就只能依附着他。想到這裡,水沉急忙朝着波旬爬去,抓住他的袍角,低低地哭泣着:“不要……不要殺我……”
波旬用手帕厭惡地擦了擦手,然後將手帕丟到水沉的身邊,滿是鄙夷地道:“我本來不想殺你的,免得髒了我的手,不過……我答應了某個人,一定要殺了你。”說着,示意身邊的穆函動手,“讓你死在波什的眼前,對你來說也算是一種榮耀吧。”說着,就要轉身離開。
“爲什麼!爲什麼……”水沉喊道,“我什麼也沒有做錯,爲什麼要殺我!”
波旬的腳步略微停了停:“你的這張臉,就是你最大的錯誤。”說完,就打開牢門出去了。
水沉死的時候,波什一直在邊上看着。穆函用的是最不痛苦的死法,可以說給了水沉一個痛快。但是水沉死的時候,他一直都在尖叫,他怕死。穆函一劍下去,水沉發出一聲絕望的尖叫,然後倒在地上,發出臨死之前的痛苦呻吟。
波什看着水沉,看着那張臉痛苦扭曲着。真奇怪,他原本應該感到難過,不是嗎?雖然他不是沉香,可是這張臉,卻是沉香的啊。但是他卻沒有絲毫的感受,他看着對方死去,平靜的,毫無感受的。
水沉的屍體被穆函拖了出去,波什忽然感到奇怪:自己爲什麼一點感覺都沒有呢?他不是很愛沉香的嗎?爲什麼看到這張臉卻已經一點感覺也沒有了呢?還是因爲自己目前的處境,所以……他對於這份感情變得淡薄了?
波旬伸出手,他撫摸着那張寶座,那張原本屬於自己現在終於又重新回到自己手中的寶座。但他的心中並沒有多少的喜悅,相反,反倒涌起一絲悲哀。就是爲了這張椅子,自己和波什……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波旬和波什的感情小時候其實很好,他們是一母所出,他們的母親也只有他們兩個孩子。可是,當波旬被定爲繼承人的時候,一切都變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兩人的關係變得疏離,變得陌生,最後變得仇恨了呢?
也對,在皇族之中,哪裡會有什麼真感情呢?想到這裡,波旬不由得冷笑了一聲。
“四殿下……啊不,陛下!”穆函在一邊忍不住開口道,“您在猶豫,可是……萬一夜長夢多……”
波旬點點頭:“我知道,只是……”他輕輕地搖搖頭,“我也想不明白,這是爲什麼。”他應該立刻就殺掉波什,不是嗎?可是,他卻不想殺他,也不知道爲什麼。他恨波什,這一點毫無疑問,但是不知道爲什麼,他無法動手,他動不了手……
“可是……”穆函還是遲疑着。
“就先關着他吧。”波旬低聲道,“反正我們也不是養不起一個閒人。”說完,就揮手讓穆函退下了。
第二天晚上,波旬又來到了波什的地牢當中,波什還是被鐵鏈子鎖着,見到波旬,冷笑了一聲:“你爲什麼還不殺我?”
“那你呢?你當初又爲什麼不殺我?”波旬直視着對方。
波什的身子猛地一怔,他低下頭去:“不爲什麼,因爲我要好好折磨你罷了……”
“那麼我也是打算如此。”波旬輕輕地說道,“殺了你,我就少了很多樂趣。”
波什迷惑了,這不應該是波旬的行爲。他自己就是這麼從他的手中活過來的,爲了防止波什東山再起,波旬應該殺了自己,不是嗎?!
波什看着波旬,忽然間冷笑了起來:“波旬,你不會是被我上多了,捨不得殺我了吧?”
波旬並不生氣,只是看着他:“惹惱我對你沒有好處,你還是乖乖的好。”說着,退出地牢,重新鎖上了大門。
一連好幾天,波旬都會來看波什,只是看着,也不說話。波旬也沒有虧待波什,衣食住行都是比照着繼承人的規格來的,只是波什不能走出地牢一步。
這一天,波旬臨走的時候,波什忽然道:“波旬,你殺了我吧。”
波旬停下腳步,他轉過身來看了看對方,問:“爲什麼?”他沒有虧待波什,也沒有侮辱波什,可以說,波什的日子並不難過。
波什道:“我應該死,不是嗎?”就算波旬不想殺他,那些朝臣將軍必定也想要殺他了,“都這麼久了,想必那幾位魔將已經提過好幾次了吧?”
波旬也不隱瞞:“是,七位魔將都主張我殺了你,他們都是通過謀反發家的,自然不能讓你活下去。”
“那你就殺了我吧。”波什回答,“我不能讓你難做,是不是?”
波旬只是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後重新轉身走出了地牢。在鎖門的時候,他丟下一句話:“我還不想殺你。”接着,就是一片寂靜了。
波旬坐在寶座上,他的手投着腮,看着下面的衆魔議論紛紛,他只是靜靜地聽着,並不答話。
“他畢竟也是正規的繼承人,可不能……”
“但是波什太心狠手辣了,不殺可不行!我們必須要斬草除根啊!”
“但是我們這樣……”
波旬只是靜靜地想着,自己……該不該殺了波什呢?他應該殺了他,但卻不能殺他……
“陛下!”終於,衆人把這個問題交給了波旬,“陛下以爲呢?”
“本王以爲……”波旬輕輕地笑了,“殺也好,不殺也好,都是你們說了算,本王以爲有什麼用?!”
“臣不敢!”衆魔被這句話給震驚了,急忙紛紛跪下請罪。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從大門外傳來進來:“說得好,波旬!”接着,就是哈哈的大笑。
衆人都是大驚,也包括波旬,因爲……這個聲音他們都太熟悉了!這個聲音……分明就是摩柯首羅的聲音!
只見一個紅影閃過,紅髮紅衣,、英俊不凡,充滿了王者風範!鮮血的腥氣令人心生怯意,眼角脣邊帶着自命不凡的傲氣和邪氣,那張臉……不就是摩柯首羅嗎?!
衆魔都是大驚,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纔好。波旬更是震驚,他沒想到原本已經死了的父親,居然……還會活在這個世界上!他不由得起身,朝着對方走去:“父王……”他喃喃地道。
“陛下!”穆函一把攔住他,“小心有詐!”畢竟,摩柯首羅的逝世是魔界衆魔所見的,可是這個人……
波旬打量着對方,那臉,那笑容,那說話的聲音和神態,那模樣……還有那特有的魔氣,可不就是摩柯首羅嗎?!摩柯首羅是陰魔,那種獨特的氣息,這是任何人都無法模仿的!
“父王……”波旬終於半跪了下去,“兒臣……見過父王……”他有些明白了,爲什麼當初摩柯首羅死的那麼突然,爲什麼他會突然之間虛弱得這麼快,想必……他是早就有所計劃的了!
摩柯首羅看着還在發愣的衆人,冷哼一聲:“怎麼?還在懷疑本王的身份嗎?”說着,手中一團光圈憑空冒出,形成一個光球,朝着對面的牆上擊去!啥時候,整面牆壁都被腐蝕成了黑色——這是摩柯首羅特有的絕技,蝕物,任何東西都可以被他所腐蝕掉的特有的魔咒。
這一下,衆魔再也毫無疑問了,紛紛下跪叩拜道:“見過陛下!”
摩柯首羅冷哼了一聲,然後對波旬道:“孩子,坐回去吧。”他指了指那張寶座。
波旬急忙拒接:“您已經回來,這……您纔是我們的魔王啊!”
摩柯首羅輕哼着:“行了,要是我真喜歡這個位置,當初我就不會假死了,行了,這個位置既然已經屬於你了,那就是你的了。”說着,手一揮,波旬就身不由已地坐到了寶座之上。
地牢的大門緩緩打開了,波什聞聲擡起頭,朝着大門的方向望去,那個血紅色的身影進入了他的眼簾。波什的眼睛忽的睜大了,他難以置信地看着那個身影,那張臉,還有跟在那個聲音後面的波旬。
波什的嘴脣蠕動了幾下,這才艱難地發出身影道:“父……父王……”這人分明就是他的父親摩柯首羅!父親不是已經死了嗎?怎麼會……
波旬恭敬地立在一邊,摩柯首羅坐在椅子上,打量着自己的大兒子,看了好一會兒,他纔對波旬道:“看樣子,你把他照顧得不錯啊……”
波旬急忙跪下:“兒臣知罪,還望父王恕罪!”善待俘虜,這不是魔族人應該有的行爲,摩柯首羅這麼說,很明顯是生氣了。
摩柯首羅輕笑:“你有什麼罪?善待自己的哥哥,不是什麼壞事,只是……”他看向波什,“波什這麼對待你,你還這麼以德報怨的,這可是人類的軟弱心腸啊……”
“父王恕罪!”波旬除了請罪,別的什麼也不能說了。
摩柯首羅起身,懶洋洋地道:“行了,波旬,當初你可不是這個樣子的,你心狠手辣,什麼都做得出來,可是現在……”他輕輕地冷笑,“你就是這個樣子的了?”
波旬深深地俯□子,低頭等候着摩柯首羅的發落。
摩柯首羅卻什麼也沒有再說,徑自走出了地牢。波旬詫異地看着他的背影,不明白爲什麼父親不處罰自己。他緩緩地起身,疑惑不解。
波什冷笑,看着波旬道:“我早就說了,你應該殺了我的,不是嗎?”
“我的事情,不用你來管。”波旬看也不看他,跟隨着摩柯首羅的腳步走出了地牢。
地牢的門被重新關上了,波旬緊隨着摩柯首羅走着,他屏息靜氣,不知道父親會如何發落自己。
摩柯首羅忽然道:“你和波什之間的事情,其實我一直都知道,你會不會怪父王……太狠心了些?”就這樣任憑他被波什折磨,摩柯首羅只是在一邊靜觀其變,根本沒有插手過。
“父王無論做什麼都有您的道理。”波旬很清楚,在魔界,所謂的親情只不過是個笑話,指望摩柯首羅會有所謂的父子親情,還不如指望波什會對自己有兄弟之情來的可能性大一些。
摩柯首羅示意波旬跟着自己,兩人來到魔宮的書房當中,摩柯首羅坐在書桌後面,波旬則站在下面,靜聽着父親的警示。
“你應該殺了波什。”摩柯首羅一坐下,就直截了當地開口道,“波什的實力也好,野心也好,並不遜色於你,甚至可以說他比你更會隱藏,這樣一個人,對於你來說,是一個絆腳石。”
“兒臣明白。”波旬道。
“你明白,那就再好不過了。”摩柯首羅點點頭,起身道,“行了,你該處理奏摺了,我要出去走走。”
“兒臣恭送父王!”波旬急忙道。
摩柯首羅走出書房,輕輕地嘆了口氣:波旬能夠明白這一點,那就好。至於要殺波什,那也只不過是時間問題了。只是……摩柯首羅捫心自問,自己對於這兩個兒子,真的一點感情也沒有嗎?答案自然是否定的,這兩個兒子是他的驕傲,他一直都非常的喜愛他們。但是他們是魔族,這裡是魔族的皇宮,過多的感情只會阻礙他們的發展!
想到這裡,摩柯首羅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他一甩披風,大步朝着外面走去。
書房內,波旬看着眼前的奏摺,可是他卻一點也看不下去,他的腦海當中一直都是摩柯首羅的話,他要殺波什,必須殺波什!可是……
“我這是怎麼了……”波旬問自己,“我要殺了他,應該殺了他!可是我……”我到底是怎麼了,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優柔寡斷了起來?是的,做事就應該果斷!想到這裡,波旬迅速起身,就朝着地牢走去了。
地牢的大門被重新打開的時候,波什看着波旬,笑道:“怎麼了,我親愛的弟弟,忽然想通了,要來殺我了?”他沒有忽略波旬身上那濃重的殺意,想來,自己的好日子也是應該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