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言歡

沉香沉吟了片刻,才道:“家師從未言明其身份,且每一次來都是形態各異,不知其真實面目。只曾聞得他提過一次,他乃崑崙門下,是故……沈檀也不知……”

不會又是師傅收的哪一個師弟吧?這是楊戩聽了這話後的第一反應,玉鼎真人性情頑劣,經常化身收徒,那隻猴子不就是這麼來的!想到這裡,楊戩到對這位可能性極大的“小師弟”產生了幾分親近之感:見其言談舉止溫文爾雅,可比那隻亂七八糟的猴子好多了!

沉香爲兩人斟上茶,問:“適才見真君面有不鬱之色,可是真君有什麼煩心事?”

楊戩頓了頓,回答:“不過是近日妖獸作亂,有些煩心罷了。”

沉香知道他沒有說真話,也知道自己現在與他不過萍水相逢,舅舅是不會將心事說給自己聽的,便也不再追問:“真君此次下界多少時候?”

“三日。”楊戩回答,“一日已經快滿了,收穫倒是不小——這也多虧了沈公子的從旁協助。”

“談不上什麼協助,沈檀也是爲黎民蒼生盡一點兒微薄之力。”

“要是衆道友都能有沈公子這般的心腸,黎民百姓也不必遭此次大劫。”楊戩感慨,很多神仙一旦修煉了就專注於道法上的修行,很少會關心下界的事情。

沉香靜笑不語,清亮的月光照在他的臉上,混合着燈火的明亮,令他的臉變得晦暗難明,楊戩見他眉目之間帶着淡淡的疏離,似乎有着說不出的疲憊。

“你看起來……很累……”楊戩輕聲道。

“活在這紅塵俗世中,誰不累呢?”沉香說,“想必真君……也是如此吧?”

楊戩心中有所感觸,想起自己如今只能一人坐在那杳渺的月色下,冷冷清清,伴隨着自己的只有冷言冷語和鄙視的眼神,的確是疲憊不堪啊……

沉香見他不願多說,便去取壺斟茶,壺內卻已經空了。沉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若真君不嫌棄……沈檀這裡還有一罈子酒,不過是凡間佳釀,比不得天庭的萬年陳釀,如何?”

楊戩脣角微微上揚:“有酒便可。”沉香見他那笑容疲憊而平靜,融化這夜風的深處,心下悵然,起身便去拿酒。

拍開封泥,的酒香夾雜着菊花香撲鼻而來,及不上天界陳釀的濃郁醇厚,但自有一種情形醇美之感。

“我這裡沒有酒杯,真君將就一番吧。”沉香將酒罈遞給他。

楊戩也不是那種拘泥於小節之人,接過仰頭大口灌下,只覺口感清新,微辛而不辣,還夾雜着一股淡淡的菊花香。酒液下腹後卻如同烈火灼燒,後勁十足:“好酒……”楊戩讚歎道,將酒罈遞給沉香。

沉香也是仰脖而飲,酒液順着脣角滴下,沿着白皙的脖頸滴入領口,他一抹脣角,將罈子遞給楊戩:“此酒是杭州的秋露白,本是在深秋之時,取山野間霜後的菊花和清晨時分的露水,配上若干種中藥,薰以松花、荷葉、白菊和梔子釀造而成,故而得名。”

楊戩又狠命地灌了一大口,嘆道:“酒好,名更好!”他喝過無數種天界佳釀,卻沒有一種記得上手中這凡酒的感覺,融合了月之精美花之香甜露之蒼涼,色純味烈,當真不愧“秋露白”這三個字!他舉起酒罈,對着窗外的明月笑道:“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獨酌徑就醉,夢涼天地寬……”沉香輕聲吟道,眼中閃過一絲黯然,又笑道,“真君此言差矣!已經有你我二人,對影……應該是五人才對!”

“說得好……”楊戩撫掌大笑,“如此月朗風清之夜,不然我們來行個酒令如何?”

“酒令?”沉香也不推辭,“那真君可有彩頭?”

“彩頭自然是有。”楊戩笑道,“我先說個規矩,出令的把一句詩拆開了,一個個的說給人對,湊起來文義通的免飲,一字不連,罰一大口。”他看看沉香,“對得上的,就給個彩頭,如何?”

“這倒是新鮮……”沉香笑道,“客隨主便,真君是客,真君先請。”沉香揮手示意。

楊戩沉思了片刻,道:“雙。”

“孤。”沉香接口。

楊戩再道“鳳”字,沉香對了一個“鴻”字。楊戩出“雲”字,沉香答“天”字。楊戩言“中”,沉香言“外”,楊戩道“扶”,沉香道“寄”。楊戩出“輦”,沉香出“書”。

楊戩笑道:“我最後是個‘下’字,合起來是‘雙鳳雲中扶輦下’。”

沉香得意一笑:“我最後的是個‘來’字,合起來便是‘孤鴻天外寄書來’——拿彩頭來!”

楊戩一想,身無長物,倒還真沒有什麼彩頭。沉香見他面露難色,笑問:“可是沒有?難不成……真君要賴皮?”

楊戩摸摸懷中:“倒還真沒……”卻摸到一件東西,他心中一動。

“有?”沉香伸手,“拿來。”

楊戩愣了愣,取出一物,竟然是那塊白玉蓮花的佩飾。

“這……怎麼在真君這裡?”沉香微愣,“我還以爲……找不到了呢……”

楊戩將東西遞給他:“這算不得彩頭,只能說是物歸原主罷了。”

沉香接過一瞧,見那白蓮已經被重新細細雕刻過了,那穗子也重新編好了,他看了看楊戩,忽然憶起那塊金鎖,心裡揪緊,強自笑道:“既然是真君拾到了,便是真君的了。況且真君又給此物增添了不少光彩,就算是彩頭吧!”說着,將配飾放入懷中,道,“該我了!”

楊戩不疑有他,自是點頭:“請。”

沉香道:“我可得想個繞口的……”他思索片刻,“有了!‘白’。”

楊戩細想一番:“‘烏’。”

二人一番應對下來,沉香湊成的是“白髮如絲日日新”楊戩的是“烏衣試剪時時拂”,沉香輕笑:“是我輸了,真君這句的意境比我的高得多。”說着想了想,將腰間的青玉蓮花接下來,“反正真君還了我一塊,這塊……就贈與真君。”

“你這可是喜新厭舊。”楊戩取笑。

沉香一本正經:“哪有……我這是喜舊厭行。”

楊戩接下,當即便掛在腰際,沉香見了,自是十分歡喜:這也算是我送與舅舅的禮物了……

接下來的行令,有輸有贏,算起來,沉香輸得多一些。沉香本就不擅飲酒,倒有些不勝酒力起來,直覺得臉頰發燒,想是醉了。

“恐是醉了,我出去吹吹風……”沉香揉揉眉心,搖晃着起身,已覺得有些目眩,暗歎自己酒量不行。

楊戩見他步履蹣跚,唯恐他醉倒,便隨他來到船頭。外面的天已經矇矇亮了,沉香坐在船頭,涼風習習,他輕輕閉上眼,仰起頭。楊戩見他臉頰有一絲紅暈,但那脣卻紅得尤其鮮豔,在那白色衣衫的映襯下,有一股絕望悽楚的感覺,他坐到沉香的身邊,聽到對方似乎在說些什麼,細細聽來,卻是:“欲將沉醉換悲涼,清歌莫斷腸……”翻來覆去只此一句。

楊戩不知道該說什麼,明明年歲不大,但沈檀身上的悲涼與孤獨令人心驚,他究竟經歷過什麼事情,令他變得那麼孤寂與悲哀?楊戩覺得,沈檀就像是一個謎,他看不透的謎。奇怪,自己這幾千年以來見過無數人,自己都沒有產生過如此強烈的好奇心,想要去了解一個人……沈檀……他總覺得自己和他之間似乎有一種莫名的聯繫,自己感受到他的悲哀與絕望,他的孤寂與害怕……他真的很像自己,那種天地間無人懂自己的感覺,他知道,他也知道……

沉香緩緩睜開眼,他搖搖晃晃地起身,楊戩急忙起身:“沈……”卻見對方身影搖晃,幾乎要跌入水中去,楊戩下意識上前一步抱住他的腰,將他拉入懷中。

沉香半睜着雙眼,那黑色的瞳孔中映出了楊戩的臉,他呆呆地望着楊戩,楊戩看着他的眼睛。那眼睛中帶着悲涼,帶着悽苦,望着自己的時候……卻又帶着一絲歡喜,楊戩知道他是真的醉了。沉香的身子緩緩地軟了下來,癱在楊戩的懷中。

楊戩措手不及,只能後退一邊坐下,摟住他。沉香一截衣袖垂下船舷,已被湖水打溼,他的臉上忽然落下淚來,楊戩一驚,急忙伸手去拭,忽又覺得不妥,縮回手來。沉香忽然睜開眼,直愣愣地看着他,眼淚落在他白玉般面頰上,他喃喃地說道:“舅舅……”

楊戩的心中一軟,沈檀是想起了他的親人吧?自己也有過親人,但是都不在了,唯一的妹妹又恨着自己……他忽然想起了沉香,要是他大了,是不是也會喊着自己“舅舅”?可惜……那孩子已經死了……

“沈檀……”楊戩喚他。

沉香只是一直落淚,一個勁兒地說:“舅舅……你不要死……不要死……”聲音漸漸小下去,他的眼睛緩緩閉上,不再說話了。

楊戩知道他睡着了,嘆氣。將他被打溼的衣袖撈上來,又用衣袖拭去他的淚珠,指尖觸到那淚滴,只覺得觸手溼熱,心裡也跟着痛起來。沈檀的舅舅……應該是不在了吧……自己一樣也失去了親人,也算是同病相憐。楊戩見他帶着淚痕的臉,想起自己當年撲在父親大哥的屍體上痛哭的場景,想起母親在自己眼前被曬化,自己的淚滴在母親臉上的情景,也跟着傷感起來。

水風輕、蘋花漸老,月露冷、梧葉飄黃。遺情傷,故人何在?唯有眼前煙水茫茫。

天邊的雲彩已經變得橘紅,但是陽光依舊在那雲彩的深處。沉香感到天光大白,耳邊傳來鳥鳴之聲,有涼風習習吹在自己的臉上,一下一下,很舒服……他緩緩睜開眼,卻見楊戩眼眸清亮,含着笑意地望着自己,那把銀色小楷的黑色摺扇正一下一下地爲自己扇風。見他醒來,楊戩手中的動作才停了,將摺扇收起:“醒了?”

一如當年,自己睜開眼,那寵溺的微笑,那溫情的眸子……沉香一時間分不清今夕究竟是何年,直到楊戩聲音在耳邊響起:“沈檀?”他這才清醒過來,他緩緩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睜開眼。

“真是……醉了啊……”沉香低聲喃喃道,正欲起身,卻發現自己原來一直躺在楊戩懷裡,不禁臉紅了紅,又有一絲欣喜劃過,能夠與舅舅這般親近,真的是從未有過的呢……

楊戩見他臉頰微紅,知道他是不好意思,此時才覺得他還是個孩子,還有着些許孩子氣,不禁好笑:“你的酒量看樣子真的不行,要不是我,你昨晚就要去水中撈月了!”

沉香自嘲道:“沈檀酒量實在是不行,及不上真君……”他撐着起身,覺得還有些頭暈,他俯身,就着冰涼的湖水在臉上洗了幾把,這才覺得清楚了。

“做主人的倒是先醉了,真是麻煩真君了……”沉香起身,回頭笑道。水珠順着他的臉頰淌下來,打溼了幾縷碎髮,映襯着天光,猶如半透明的白玉。

楊戩見狀,又憶起他昨晚的淚水,眼前的人哪還看得出昨晚的悲苦,心下嘆息,笑道:“你昨晚一直在喊着‘舅舅’,想是……家中有事……”

沉香的臉色頓時黯淡下來,眼中閃過一絲慌張與慶幸。自己昨晚真是的,說些什麼胡話!但看舅舅的樣子,自己應該沒有說太多泄露自己身份的話,他解釋道:“我……自小無母,父親又……我舅舅很照顧我……只可惜……”他半真半假地說着。

楊戩見他這麼說,以爲他自小父母雙亡,唯一的親人也去了,暗悔自己剛纔不該如此口快,觸及沈檀的傷心事。見天已大白,楊戩也得告辭了:“昨晚叨嘮了,下次,楊戩做東,沈檀可不能推辭。”

沉香心下自是願意,抱拳行了一禮:“自然,到時候不醉不歸!”

楊戩點頭,兩人也不再囉嗦,楊戩自御風而去。沉香立在船頭,看着他的身影消失,露出一抹微笑。

“主人,主人……”哮天犬一見到楊戩回來,急忙奔了上來,“沒事兒吧?”

梅山兄弟也迎了出來:“二爺,怎的一夜未歸?兄弟們好生擔心!”

楊戩一笑:“沒什麼,昨晚和一個朋友喝酒去了。”

“朋友?”梅山老大和諸位兄弟相互看了看,二爺什麼時候在人間有朋友了?又見楊戩此時面色輕鬆,昨晚的鬱結不再,衆兄弟心中也自是歡喜,便不再追問。

楊戩一邊進屋,一邊問:“召集衆將,我們準備出發。”還有諸多妖獸在等着自己去除。

“是!”將二爺恢復了精神,梅山兄弟也高興起來,忙不迭去傳令點兵。

哮天犬跟在楊戩的身後,嗅來嗅去,弄得楊戩好笑起來:“你聞什麼?”他拍了拍他的腦袋。

哮天犬擡起頭,認真地說:“主人身上有酒味兒……還有……”他似乎不確定地又聞了聞,“那個幫我們除妖的人的氣味。”

“是,他叫沈檀,是個很有意思的人。”楊戩笑道,“我們昨晚喝了一夜的酒。”他知道瞞不過哮天犬的鼻子,摸摸他的頭,進屋去準備出兵。

哮天犬跟在他的身後,想着主人回來後就變得高興了,這個叫沈檀的人一定是個好人。能夠和主人喝一晚上的酒,還讓主人這麼高興的人,肯定是個很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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