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戩直愣愣地盯着那柄墨扇,許久,才輕聲道:“三首蛟?我差點兒把你給忘了……”他幾乎都忘了這條蛟龍已經被自己封印了上千年,一直都是無法言語,無法動彈,無法化形……
楊戩指尖藍光一閃,那柄墨扇便落於地上,化作了一個身着藍色鎧甲,一頭銀髮,臉上有着藍色龍紋的男人。三首蛟一落地,難以置信地摸摸自己的手和腳,又摸摸自己的臉,確定自己是真的化爲人形了,這才大喜過望地跪拜道:“多謝主人!多謝主人!”
楊戩瞄了他一眼,冷哼一聲:“剛纔,你在想些什麼?”三首蛟被自己所封印,不會無緣無故閃光,必是他想到了什麼。
“這……”三首蛟嚥了一口口水,“這……”
“別吞吞吐吐的!”楊戩不悅。
三首蛟急忙跪下:“三首蛟願意說!只要……只要主人保證,不再封印三首蛟!”他是真的怕了,着一千年以來口不能言,不能化形,對於原先在凡間肆意妄爲的他來說比任何酷刑還要難受!
楊戩略一尋思,想着這一千年的懲罰對於他來說也夠了,況且哮天犬和逆天鷹關係生疏,多個三首蛟陪陪他也好,便微微點頭:“這一千年都是委屈了你,只要你以後安份守己,這封印也不是不可以解了。但你在三界作惡多端,萬一被他人認出來了……你自己也要知道分寸,嗯?”畢竟三首蛟是欽犯,萬一被人認了出來那可是不妙。
“是!多謝主人,多謝主人!”反正待在楊戩的手裡他也已經習慣了,只要能夠讓自己偶爾化形出去走走,對於三首蛟來說已經是很大的喜事了。
楊戩手一擡,爲他解了身上的封印,然後冷冷地道:“現在可以說了吧?”
“是!是……”三首蛟不敢擡頭,依舊低着頭跪在地上道,“主人……您剛剛……動了慾念……”
“胡說!”楊戩眼睛一瞪,手一揮,三首蛟硬生生地吃了一記,身子不受控制得朝後飛去,重重地撞在了柱子上。三首蛟,面前起身跪好,只覺得胸口堵得慌,嗓子眼已經冒上了幾分甜腥。
楊戩起身走到他的身邊,自上而下地瞪着他:“你怎可……說出這樣的話來?!”神仙不得動凡心,楊戩自己是非常清楚的,所以自己也一直壓抑着對嫦娥的眷戀。但聽剛纔三首蛟的那話裡的意思,自己……自己對沈檀有了……有了那見不得人的慾念……這怎麼可能!沈檀是自己的兄弟!
三首蛟掙扎着起身:“主人!您知道我是慾念的化身,所以纔可以感受到主人的慾念,我剛剛就是感到奇怪纔會一時失神……主人從未動過慾念,而且還是……”
“還是什麼?”楊戩問道。
“是……”三首蛟一咬牙,“是情9欲!您不僅僅動了慾念,更動了情!”
這句話對於楊戩不斥於一個晴天霹靂,他驚得後退了一步。情9欲?自己對沈檀……動了情……怎麼會!自己不是一直對嫦娥……三首蛟的意思他聽得很明白,自己之前從未動過情9欲,那麼自己對於嫦娥的……真的不是情嗎?他咬着牙,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來:“莫要胡說……”
三首蛟跪在地上:“三首蛟不敢欺瞞主人!主人……”他膽怯地看了楊戩一眼,卻見楊戩臉色蒼白,不禁一驚,“您……”
卻聽得楊戩低聲道:“你……確定?你沒感覺錯?”他也知道這是在自欺欺人,三首蛟乃是欲9唸的化身,他本是是無情的,但對於感情的察覺是十分敏感的。他既然說自己動了情9欲,那麼……就一定是真的了……況且,在自己的手裡,他是無法說謊的。
果然,三首蛟低下頭去:“三首蛟所言……絕無半點謊言!”三首蛟心裡叫苦,若非楊戩是自己的主人,自己也不願意說出真話——看起來,自己這回怕是性命難保的。他低着頭,瞪着楊戩大發雷霆,但卻老半天都沒有迴應。
三首蛟正在疑惑間,只聽得楊戩淡淡地說道:“你起來吧……”三首蛟急忙起身,隨即,便聽見楊戩長嘆一聲,三首蛟擡眼望去,卻見楊戩臉色恢復了平靜,已經站到窗前去了。
“主人……”三首蛟大着膽子叫了一聲。
楊戩揮揮手:“你先變回去吧,明日再出來……”
“是……”三首蛟鬆了口氣,變回墨扇,落於書案上。
楊戩靜靜地站在窗前,低着頭,心內卻在翻騰不已。自己對沈檀動了情,有了欲?這怎麼可能?且不談兩人皆是男子,自己與他相識不過短短兩年,哪有自己望月千年……楊戩猛地一怔,他擡起頭看着天上那輪圓月,自己有多久沒有望月?似乎和沈檀相識以來,兩人把酒臨風之時,自己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這輪明月……都將近有一年自己沒有望過了。自己雖然還是時常會注意到月光——但那時因爲那月光總是照在沈檀的身上……
楊戩後退了幾步,差點打翻了案上的茶盞,他跌跌撞撞地坐到榻上,輕輕合上眼:我該怎麼辦……神仙不能有七情六慾,男女私情尚且不可,這男子與男子……更是不可!龍陽短袖之事在凡間尚且爲人所不齒的,在仙界更是無法爲衆仙所接受的!況且沈檀還只是個散仙,無權無勢,不像自己,對於王母來說是一顆重要的棋子,一時半刻是不會被她所丟棄的。這件事情要是被王母知道……剝奪仙籍,貶爲凡人還算是輕的,萬一被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受煎熬與折磨……自己倒是無所謂,但是沈檀……以他目前的法力和修爲,日後必定能夠有一番大作爲,自己絕對不能害了他!
次日一早,哮天犬興奮地跑進屋:“主人!主人!就剩最後一隻啦!”
“什麼只剩一隻了?”沉香隨後走進屋來,“滿院子就只聽見你在亂喊。”
哮天犬跑到楊戩的面前:“主人,梅山兄弟剛剛清點過了,咱們……還是剩下一隻妖獸未除,咱們很快就可以迴天庭交差了!”
楊戩放下手中的書卷:“哦?這倒是件好事……”他沒有看沉香,語氣平淡。是的,是件好事,一旦自己回到天庭,能夠少見幾次沈檀,或許……就可以將那份感情控制好。只是……心中已經有了不捨……
沉香對此是絲毫不知,心裡倒是捨不得舅舅離開。但是轉念一想,自己和他很快能就會再見面的,便也微笑:“恭喜楊二哥了,天庭的封賞想必是少不了了!”
楊戩心下微嘆,手一揮,幻化成毛筆的三首蛟就地一滾,出現在幾人面前。
“三……三首……”哮天犬一見到對方就張大了嘴,“主人……您怎麼把他放出來了?!”這個傢伙不能說話的時候倒還罷了,現在一出來……又要聒噪得厲害!
“怎麼……我出來你還不願意啊?”三首蛟瞪了哮天犬一眼,“笨狗……”
“你說什麼?!你這條臭蟲!”哮天犬不服氣地吼道,“要不是主人仁慈……你這個色心不死的長臭蟲!”
“你……”
眼看兩人就要打起來了,楊戩厲聲喝道:“都住口!”兩人立刻默不作聲了。
“哮天犬,三首蛟的事情不要隨便說出去,知道嗎?”楊戩看了看哮天犬,哮天犬急忙捂住自己的嘴。
楊戩又看了看三首蛟:“三首蛟,我放你出來,你也不可再肆意妄爲,清楚嗎?”
三首蛟急忙跪下:“是,主人!”說着,瞄了沉香一眼,三首蛟頓時心中一驚:這個沈檀……長得好像主人啊……驚覺楊戩不悅的目光掃過來,三首蛟急忙低下頭,不敢再看——我可還要我的命啊!
“三首蛟?”沉香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這隻蛟龍,“他一直在你的手裡?”沉香在擔任司法天神的時候倒是聽母親說過三首蛟的事情的,但此時不能點破,只能裝作不知道。他記得舅舅當年被自己……之後,三尖兩刃刀化成藍光而去,就再也找不到了。但此後,三首蛟也從未再出來作惡過,想來也是去認真修煉了。
“這便是我的三尖兩刃刀。”楊戩說。
沉香點點頭:“原來如此。”又打量着三首蛟,看得三首蛟不自在起來:你別老怎麼看着我啊……主人還不扒了我的皮!卻見沉香點點頭,收回目光,轉向楊戩道:“楊二哥,既如此,咱們得儘快將那最後一隻妖獸給除了。”
楊戩點頭:“哮天犬,去取探妖鏡來。”
又南五百里,曰鳧(fú)麗之山,其上多金玉,其下多箴石。有獸焉,其狀如狐而九尾、九首、虎爪,名曰蠪(lóng)侄,其音如嬰兒,是食人。
——《山海經》
“孽畜,還不束手就擒!”楊戩大喝一聲,三尖兩刃刀直刺而出——三首蛟解除了封印,早就興奮得不得了,迫不及待地想要立上一功了。
三尖兩刃刀繞着蠪侄,時不時地刺上一刺,弄得蠪侄很是惱怒。天上,楊戩又放出了逆天鷹,時不時衝着它的九個腦袋抓上一爪子,氣得蠪侄直叫。沉香眼中殺意一閃,誅魔鞭“唰”的抽出,疼得蠪侄直吼。
因爲是最後一隻妖獸了,哮天犬興奮地上躥下跳:“打!打得好!好!”楊戩瞪了他一眼,哮天犬隻好訥訥地不做聲了。
蠪侄利爪四處亂揮,九條尾巴到處抽打,周圍的樹木都被它盡數擊倒。九個頭也開始到處亂咬,三首蛟猝不及防,被它咬了好幾口!還好他現在化爲了兵器,也咬不死,只是被弄得一身的口水,氣得他飛回了楊戩的手裡:“主人!呸呸呸!髒死了!”
楊戩無奈,法力一揮,將三尖兩刃刀上的口水除盡,樂得哮天犬在旁邊笑得直打滾。
逆天鷹身手靈活,飛上飛下,倒也不礙。但是蠪侄的尾巴靈活,趁機捲住它,正要一口咬下去!沉香一驚,手中的匕首飛出,將那一尾連根斬斷,逆天鷹這才得以死裡逃生。蠪侄見口中的獵物逃脫了,自己又斷了一尾,氣得利爪直衝着沉香揮去!
“沈檀小心!”楊戩急忙飛身下去。
沉香的急忙將蠪侄的爪子捲住,但隨即又是一爪朝着他的心口抓來!沉香急忙閃身躲開,雖避開了要害處,但是腰上還是被抓出了三道血痕,白衣立刻被鮮血染紅了。
“沈檀!”楊戩盪開蠪侄的利爪,將他護在自己的身後,“傷勢怎麼樣?”
沉香覺得腰際火辣辣的疼痛,但還好只是皮肉傷,沒有傷及內裡:“沒什麼大礙。”從楊戩的身後躍起,誅魔鞭刺向蠪侄張開的血盆大口!
蠪侄哪裡知道誅魔鞭的厲害,一口咬下,想要咬斷長鞭。但是那上面的三味真火和霹靂夾雜着竄進他的口裡,將那一個頭都給燒焦了!疼得蠪侄嗷嗷直叫。楊戩迅速揮出三尖兩刃刀,砍掉它的兩個腦袋。蠪侄失了三個腦袋,一個腦袋又已經廢了,氣得又急又疼。
“趁現在!”沉香見它心智大亂,低喝道,手裡的匕首也立刻飛出,向它的心口刺去。
蠪侄翻身一躍,避開了匕首——但它沒有避開楊戩隨後而來的三尖兩刃刀。三尖兩刃刀從它的背後當心穿過,刺了個對穿。蠪侄掙扎了幾下,血流滿地,緩緩地倒下了。
“好!主人!”哮天犬喝彩道,“好,好,好!”他高興得又蹦又跳的。
楊戩和沉香相視一笑,抽出三尖兩刃刀,蠪侄的屍體倒在了地上。
沉香一回到真君廟,就被楊戩拉着去療傷。沉香原本說是小傷,不礙事,但是衣服一撕開,連他自己也嚇了一跳。那抓痕之深入皮肉三分,雖然沒有傷及內臟,但是皮開肉綻,血肉模糊,看着真真是嚇人。
“小傷?”楊戩衝他點點頭,“嗯,真是‘小傷’。”
“我也不知道……”沉香不好意思地陪着笑臉,“楊二哥您別生氣啊。”
楊戩戳了一下他的腦袋,轉身去拿金瘡藥,一邊道:“脫衣服。”
“啊?”沉香低下頭,“這……撕開了不就行了嗎?”
“你傷的周圍也要上藥!你怎麼知道它的爪子也沒有毒?!”楊戩不滿地道,“就那麼一點點地方,看得出什麼問題來?”
“哦……”沉香點點頭,起身將上衫脫了——這件衣服看來是毀了。還好傷口是在腰部往上一點,要是在下半身豈不是還要脫褲子,那丟臉可就丟大了。沉香有點不好意思地想着,他可不想在舅舅面前丟臉啊。
楊戩轉過身來,腦子裡“嗡”的一下,他不禁恨自己多嘴,這一下,自己真是完了……隨着窗外透進來的陽光,沉香坐在榻邊,神色安然,眉宇間的孤傲微微散去,長長的睫毛半合着,安靜的在眼瞼下映照出淡淡的陰影。沉香的肌膚本就白皙,襯着外面的陽光,猶若透明的白玉。
楊戩幾乎愣在當地,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這話當真不錯,果然是美玉無瑕……
“楊二哥……?”沉香伸出一隻瑩白如玉,修長細膩的手,“藥?”
楊戩目光落在他的腰際,那三道猙獰的血口令他一震,他搖搖頭,走到沉香的身邊:“我來吧。”
“這……不妥吧?”沉香微微一愣,讓舅舅幫自己上藥?自己會緊張啊!
楊戩將他按坐在榻上:“都是兄弟,緊張什麼?”說着,打開就金瘡藥的瓶子。修長硬淨的手指些許沾了些藥粉,又看了看沉香的傷勢。楊戩原本就比沉香高了一個頭,現在沉香又傷在腰際,楊戩想了想,半蹲下9身子,靠近他的傷口,將指尖的藥粉細細地抹在他的傷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