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然羽見她流淚,不由大驚失色,搶上前去扶住這少女,急道:“出什麼事了?”他一把抓住楚芸兒手腕,正欲號脈,卻不想楚芸兒緊緊攥住了他手掌。
接着,這柔弱少女,竟跪了下來!
張然羽嚇得三魂皆散,急忙安慰道:“若是腿上無力就不要勉強了,我扶你回去吧。”
楚芸兒擡頭,直視他雙眼,目光之中,滿是堅毅神采。卻聽這柔弱女子輕啓朱脣,哽咽道:“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這房間之內,霎時間寂靜無聲。
窗外,陽光揮灑而入,照在這三個年輕人的身上,暖意融融……
楚芸兒腿傷初愈,便在這程家武館中又住了三日。她雖嬌弱溫柔,卻生性堅韌倔強,每日由程一月攙扶行走,勤練不輟,毫不懈怠,三日下來,卻已能輕盈跑跳,成了一個健康美麗的活潑少女。
閒暇之時,她便靜靜坐在後院角落,看着張然羽受程一月捉弄,眼中滿是恬靜柔情。
正自出神之時,卻見一名中年男子邁步走進後院,楚芸兒急忙起身,盈盈一禮,道:“程伯伯。”
程致遠擺擺手,道:“你腿傷初愈,還是多歇着點,快坐下!”
楚芸兒乖乖坐下,程致遠微微一笑,又道:“說起來,你來我這裡,也有數日時光了。如今你父親思女心切,親自來我家中尋女兒了。你看……”
楚芸兒訝道:“我爹爹來了?”突地,她心中一涼,一雙眼卻已飄向那院中男女,美眸之中隱隱失落。
程致遠笑道:“無妨,今後你大可常來這裡做客,我和你程伯母早已將你視作親生女兒了。”
楚芸兒輕咬着脣,默然不語,目光之中,卻盡是那沐浴在陽光之中,英挺俊朗的少年。
今生今世,可曾還有相見之時呢?
時光悠悠,稍縱即逝。轉眼之間,張然羽卻已在這武館之中盤桓了數月,也將那程致遠一身拳腳功夫學了個通透。
於是,在楚芸兒離去當晚,張然羽正在房中靜坐之時,竟忽而感覺懷中有個東西突然碎開,發出清脆響聲。他取出一看,卻正是醉道人給他的傳信玉符。這少年握着那玉符,心中竟只是莫名的心痛和不捨:
原來,這就要分別了……
張然羽腦海之中,竟突地浮現出一個女子身影,心中一緊,便悄無聲息的潛出窗去。他腳下不停,一路徑直來到程一月窗外,輕敲兩下。
片刻,那窗兒打開,程一月探出頭來,見是張然羽這少年,俏臉一紅,輕啐道:“白癡,你敢偷看我!”
張然羽輕嘆一口氣,黯然道:“師姐,我該走了。”
程一月偏了偏頭,笑道:“要去哪裡?想要我陪你去麼?做夢!”
張然羽黯然搖頭,道:“方纔師父喚我,這就要離開京城了。”
程一月登時呆住,半晌,她輕咬下脣,澀聲道:“你師父在哪裡?我和你一起去。”
張然羽猶豫片刻,點頭應允道:“好吧,你隨我來。”
程一月本就穿戴整齊,遂跳出窗來,兩人並肩奔向城外。
醉道人仍是一副邋遢之相,笑嘻嘻站在京城大門之內,見他二人前來,笑道:“我這徒兒真有能耐,還拐了個徒媳回來,不錯,不錯!”
不知爲何,在這醉老道面前,程一月卻頗爲矜持,俏臉通紅,低頭不語。張然羽問道:“師父,這幾個月您去哪兒了?”
醉道人捻鬚笑道:“爲師去皇宮逛了逛,那些個御廚果然手藝不凡,就是美酒略少了些,比起離玄那老頭,可實在是差遠了。”
這離玄真人的釀酒之術,號稱“三界之首”,雖有些誇大其詞,卻也足見其名聲之遠揚,比起皇宮珍藏,更是高明不少,這老道以凡塵之酒,與修真佳釀相比,實在是有些強人所難。
張然羽又問:“那……我們現在去哪?”
醉道人眼中大放光芒,一片迷醉神色,喃喃道:“我這酒癮又犯了,咱們還是去離玄老頭那裡轉轉吧!”想到神迷之處,他還情不自禁的咂了咂嘴,頗有失高人風範。
程一月突然插嘴道:“你走可以,他必須留下!”
醉道人微微一怔,大笑道:“小姑娘,我就這一個徒兒,可不能憑白送給你吧。”
突地,他笑容一斂,盯着程一月一陣猛瞧,直看得程一月心中發毛,大罵道:“老色鬼!看什麼看!”
醉道人卻也不惱,微微頷首道:“竟是個天生水靈之體,罕見,實在罕見!”他少有的嚴肅起來,沉聲道:“小丫頭,你天生水靈之體,實在萬載難遇,如若入我道門修真,必然前途無量。我日後將帶徒兒迴歸混元宗去,你若願意,便去混元宗中尋他吧!”
程一月眼見無力挽留,心中惆悵,只得接口道:“混元宗在哪裡?”
醉道人捻鬚微笑道:“神州之東有仙山洞天,曰‘委羽山’,混元宗正在此山之中。”說罷,他身後碧雲杖凌空飛出,師徒二人踏足其上。
張然羽眼見程一月低頭不語,心中難過,輕聲道:“一月,保重……”
程一月擡頭,眼眶泛紅,目光中卻滿是堅毅神色,一字一頓道:“大白癡!等我!”
醉道人抓住張然羽手臂,道:“小姑娘,有緣自會再見,後會有期。”只見碧雲杖沖天而起,化作一道翠綠光芒,投入這漆黑天幕之中,直向雲霄而去。轉眼間,便消失於眼簾之內。
程一月的心中,突地泛起一陣酸楚,她強忍淚水,仰首看天,只見朗月懸空,羣星閃耀,說不出的美麗。
這少女眼眸深邃,就這樣凝視遠方,良久,喃喃自語道:
“等我……”
天際之中,張然羽直立於碧雲杖上,凝視着京城方向,心中暗自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