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呼嘯,混雜着淡淡水汽,撲面而來,說不出的神清氣爽。湖面之上,這十數只靈禽奮力扇動雙翼,在無邊碧波上空翱翔而過,愈飛愈快高,這湖泊雖足有千丈方圓,卻也只不過盞茶時分,便被它們滑翔而過。
遠遠地,甚至可看到那一片山脈輪廓,靜靜矗立於湖泊邊緣,蒼翠青綠,在薄霧雲煙之間,也愈發飄渺脫俗,如同淡淡潑墨揮毫,說不出的空靈悠遠。此處山脈雖也是連綿高聳,隨眼可見懸崖峭壁,卻遠不如委羽羣山那般巍峨雄奇,反倒是雅緻淡然,更覺清新自然。
畢方飛至這山巒之前,便開始緩緩上升,雙翼也愈發用力揮動,衆靈禽一路尾隨首領,沿着這起伏山巒外圍向前行進,直至尋得一處孤峰峭壁,這才輕鳴數聲,繞着這一處山峰迅速盤旋上升,竟似是已然尋得目標。
張然羽靜立於居中一隻靈禽背端,感覺到畢方繞着山中一座懸崖盤旋,正自攀升而上。他心頭一動,略略打量這懸崖絕壁,卻見這一處絕壁光滑可鑑,如同刀削斧鑿,全無半點凸起。山峰筆直向上,直插入雲端之間,竟是萬分險峻之地,若非騎乘畢方這等靈禽,斷不可能攀援而上。
正自打量之間,百曉散人也趁機湊過頭來,神秘兮兮道:“此處山峰,正是羣山之間最爲高大之所在,更乃是筆直斷崖,若非畢方對此地頗爲熟識,又引領你那貔貅至此,我也是全然不知的。”
他皺了皺眉,又道:“說起來,若是駕馭飛劍法寶,應當也可飛昇至此。卻不料這山峰之間另有一層神秘禁止,雖不知功效如何,但據我推測,但凡貿然闖入之人,必被其封印全身靈力,無力操控而行。這山間人跡罕至,想必歷代百鍊門主也是費盡心思,卻又全無辦法。嘿嘿……誰料到有了‘畢方’這等靈禽,恰好不懼那結界禁制干擾,倒是便宜了你小子!”
張然羽悚然心驚,急忙查探自身靈力,卻發現周身靈力果然如同潮水一般敗退而回,被死死壓制於紫府之間,再也無力散佈全身,自然也就不可駕馭飛劍。
卻不料張然羽一探之下,頓時心下大駭,他腹內困龍珠何等強勢,此時卻也是蟄伏不出,退守於紫府之內,足見這結界威力之強!所幸,這神秘禁制只是壓制靈力,對於身體全無半分影響,也就暫且不足爲懼。
只不過這片刻分神,那十數只畢方靈禽已然緩緩停止攀升,雙翼上下拍打,漂浮於這座孤峰半山腰之處,環繞於側。不多時,一衆靈禽紛紛向兩側散開,而朝歌騎乘那隻畢方首領,正自緩緩向前飛過,漂浮於山前一座狹小石臺之前。
貔貅縱身一躍,便施施然登上了這一處石臺。片刻之間,張然羽搭乘那一隻畢方也隨後趕到,將他也放在這石臺之上。待到一切完畢,那爲首畢方一陣低鳴,衆靈禽呼嘯而下,化作一個個黑點,緩緩消失於天際之間,竟是自顧遠遁而去了。
直至此時,張然羽纔開始打量四周環境。此處乃是孤崖半腰一處巖壁凸起,足有半丈方圓,橫展於這光滑石壁之上,甚爲突兀。而那狹小石臺末端,陡峭石壁之上,赫然正有一座漆黑山洞,散發出幽幽冷凝氣息,時擴時散,飄忽不定。
張然羽深吸了一口氣,目光卻再也離不開那神秘洞穴,澀聲問道:“前輩,這裡……便是那洞府了?”
百曉散人與他並肩而行,輕笑道:“正是!箇中玄機,只待你入內查探一番,自見分曉。”
張然羽點了點頭,向着前方那漆黑洞穴,小心翼翼行進而去。百曉散人見他如此謹慎,不由微微一笑,也隨後飄然跟上。
這洞穴之內頗爲漆黑,乃是向內凹陷而成,約莫有一間小屋之大。洞內唯有一座石臺,微微凸起,石臺之上擺着兩個蒲團,除此之外,便空無一物。張然羽看到這石臺,不由想起離玄真人所言傳說,當年那書生前輩,正是自這石臺之上取得那隻木匣,隨後的一切,也就應運而生。
想至此處,再看着那不起眼的青石臺,他心中也不由微微激盪。只不過,稍一平復心情,便略有些疑惑浮上心頭,若是唯有這一方石臺,百曉必不會如此激動。
除非,另有玄機……
他心中微微一跳,急忙看向身旁百曉,只見這老頭兒聳了聳肩,神秘兮兮低語道:“一個破石臺子,當然沒有什麼稀奇之處。箇中玄機……盡在這石穴洞壁之上,你且自己找找看。”
張然羽心下恍然,急忙走至那石臺之後洞壁前方,細細端詳起來。這洞穴巖壁坑窪不平,竟是一片漆黑之色,加之洞中黯淡無光,更是難以辨認。
張然羽看了半天,卻未曾發覺任何出奇之處,不由愕然回首,問道:“前輩,這……”
百曉散人神秘一笑,故作高深般答道:“你既然爲雙目所擾,自然無從發覺其中奧妙。不過……若是以雙手觸碰一番,自可觸及其本源……”
他這番話說得神神秘秘,語焉不詳,張然羽卻只是朦朧知曉,此間奧妙乃是需自己親手試出。於是,他緩緩伸出右手,小心翼翼向那石壁觸去……
指尖碰到那一片凹凸石壁,粗糙堅硬,微有些涼意透入,卻是普普通通的花崗岩石,沒有絲毫異常之處。張然羽心下一橫,索性將雙掌都扒在洞壁之上,四處摸索查探起來,
這少年乃是自石臺正中向兩邊摸索,誰料甫一觸及左邊石壁,卻驚覺雙手一軟,那石壁被他輕輕一推,竟向內凹陷進去,緊接着倏然一陣彈力傳來,又將他手掌推開,恢復原狀。
這左半邊的石壁……竟然是軟的!
張然羽倒吸一口冷氣,雙眉緊皺,急忙細細打量這半邊石壁。卻見這石壁一片漆黑之色,其上坑窪不平,縱是他看得眼也花了,也發覺不出任何異常之處。若不是親手觸及,斷不可能發現這半邊“石壁”,竟然是一處古怪結界!
見他果然發現其中奧妙所在,百曉散人也是微微一笑,適時出言道:“不錯,此處正是一片結界。只不過,竟有如此隱匿之術,若非親手試探而出,任是慧眼如炬,也萬難發覺箇中異常,實在是玄妙非凡啊……”
張然羽點了點頭,小心翼翼觸了觸那一層結界,只感覺這結界韌性十足,卻沒有絲毫靈力波動痕跡。於是,他試着輸入幾絲靈力,卻彷彿石沉大海,轉瞬便被吸噬無蹤!
果然有幾分古怪!
這結界如此玄妙莫測,自然乃是爲了遮掩而設,至於它守護之處,更是令人平添幾分憧憬。一時間,張然羽好奇之心頓起,正尋思着運足靈力,強行將這結界擊破,卻不料右掌倏然一陣閃爍,他腦海之中竟瞬間浮現出一陣古怪文字,晦澀拗口,倒是與“曲徑通幽”開啓口訣有幾分相似。
於是,這少年倏然間愣在原地,腦中那一段古老文字飄來蕩去,竟彷彿似曾相識……
百曉散人落在他身後,兀自喋喋不休:“這石壁之上結界,有一層極爲厲害的禁制,若是以蠻力撞擊,那是萬萬不可的。若是依我看來,倒是與你們百鍊門禁制有幾分相似……咦?小子,你怎麼了?”
他忽地住口不言,卻只見張然羽身軀一震,緩緩伸出右手,輕輕搭上了那一段石壁結界,口中如同夢囈一般,一字一頓,誦讀出一段晦澀文字。
旋即,在百曉散人驚訝的注視之中,張然羽右掌之上倏然一陣光芒綻放,竟有一個小小石刻印記瞬間浮現而出,逐漸變大,與那結界貼在一起,融合交匯,漸漸化爲點點光芒,飄渺虛無……
待到張然羽清醒過來,眼前那一層結界已然消逝無蹤,而在那石壁之後,赫然正有一層寬闊甫道,筆直陡峭,呈極大坡度,向下延展順滑。
這莫名甫道,竟是一路向下,直通山峰內腹而去!
甫道之內一片漆黑,饒是張然羽夜能視物,卻也看不清地洞之內另有何物。他伏下身去,小心翼翼觸了觸那地道表面,卻只覺光滑堅硬,蔓延向下,竟似是打磨而成。
在他身後,百曉散人看了一眼那地洞,嘆道:“原來如此,也唯有你百鍊門傳人,方可打開這一層結界。如此看來,這結界……果然是百鍊前輩所設!只是不知這地洞盡頭,又有何等玄機?”
張然羽白了他一眼,將朝歌抱在懷中,小心翼翼探入那甫道之內,略一發力,便徑直向下滑去,一路衝向山腹深處,那一片莫名黑暗之中!
耳旁風聲呼嘯而過,張然羽只覺身軀倏然一緊,略有些昏沉之感,只得屏息凝神,暗自戒備。也不知過了多久,下墜之勢忽地一慢,那陡峭斜坡竟是漸漸化爲平緩,張然羽心中一喜,只覺眼前攸然一亮,一個龐大洞穴輪廓映入眼簾,卻是已然行至甫道盡頭。
那光芒越來越亮,不多時,只聽“撲通”一聲輕響,張然羽順勢一跳,輕巧落在這洞穴之內,長長舒了一口氣。
舉目四顧,自己所處之地赫然乃是一個碩大的地底洞穴,足有十數丈之深,竟似是將這一整層山腹盡數掏空。而這洞穴左側石壁之上,有一個半丈大小的空洞,恰與山腰那石室相連通,一行諸人正是從此處滑落而出,掉進這山洞之內。
張然羽尚未細細打量石洞之中景物,便只聽耳旁一聲驚呼:“那……那是什麼?”話音未落,便只見百曉散人滿面驚容,向着那巖洞側旁飄然行去,神色匆匆。
而在他所行方向之處,洞壁之旁,赫然擺放着一個碩大火爐,足有一人之高,火爐之上延伸而出一根長長煙管,直通向洞壁深處,也不知排至何處。火爐右旁一條尺長石臺,左旁卻是一池山澗清泉,清澈見底,也不知水源從何而來。水池之旁,乃是一條尺寬的排水溝渠,蜿蜒伸展至石壁之內。
張然羽早已看得兩眼發直,眼前這一派物什,他實在是熟悉無比,可不正是一應煉器之物,無一缺漏!
百曉散人行至那火爐之前,細細端詳半晌,長嘆道:“炙天爐,果然是炙天爐!原來百鍊前輩飛昇遺物,竟是藏匿於此!”
張然羽心頭一跳,原來……眼前這一座高大火爐,竟然是百鍊門始祖,百鍊真人飛昇遺留之物!
如此說來,這一座地底石室,便正是百鍊門歷任門主煉器之所!
百曉散人轉眼一看,見他一臉癡呆之相,不由眉頭一挑,負手而立,傲然道:“此乃煉器至寶——炙天爐,以轉靈鐵凝練而成,若經由三昧真火催動,則可長燃不滅,以之煉製法器,更是事半功倍,放眼人界之中,實乃稀世至寶!百鍊前輩飛昇遺物,果然名不虛傳……”
百鍊門秘法之中,對於天下間各類礦藏功效,冶煉器具,皆有詳細記載。而張然羽修習“百鍊之術”已兩年有餘,自然熟知箇中諸般辛秘奇聞。眼前這高大的“炙天爐”,在“百鍊之術”之中更是着重提及,備受推崇,實乃煉器之人頂級器具,珍異無比,塵世間煉器之人,無不夢寐以求。
只不過,更因“炙天爐”所鑄材料轉靈鐵、天璇礦皆乃絕世寶物,世所罕見,故而此爐亦只存於傳說之中,從未得見於世,漸漸淪爲傳說之物。
而此時,這傳說中的煉器至寶,正靜靜矗立在他身前不遠之處,觸手可及,古樸爐壁之上,閃爍出微微赤紅光芒。
恍惚間,竟彷彿陣陣灼熱火浪,吞噬殘卷,萬物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