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龍國。御龍城。
誰都沒想到尹軒會在這種時候出現在佑達堂門口,滿臉塵灰,疲憊不堪,如此狼狽的模樣,就像是從幾千裡以外一路飛奔過來的。
阿冉手裡的藥袋子啪地一聲掉到了地上。
“阿……阿冉,蛟瞳……在哪裡?翼兒……在哪裡?”尹軒大口大口地喘着氣,一個箭步上前,抓住了阿冉的肩膀,眼中充滿緊張和不安。可是阿冉還沒有開口,表情就已經讓尹軒的心沉了下去。
“回來晚了。”阿冉把頭轉向一邊,不去看尹軒呆若木雞的表情,只是把他抓住自己肩膀的手拉下來,蹲下去拾起剛纔跌落的藥袋子。
尹軒喘勻了氣,攔住阿冉的去路:“告訴我,出什麼事了?阿冉,請你告訴我。”告訴自己,不要慌,千萬不要慌,一定要冷靜……
“你去問暢音吧,他會告訴你全部。”阿冉指着通往後堂的門,“他在自己的房間裡。”
尹軒跑向後堂,卻在踏上樓梯的時候,腳步驟然慢下來。暢音知道什麼?他好想只是佑達堂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夥計。爲什麼阿冉不親口告訴我?他的態度爲什麼會那樣冷淡?到底是蛟瞳出事了,還是翼兒出事了?
悠悠琴聲響起,正在疑慮徘徊的尹軒打了個寒顫,琴聲引領着他站在了暢音門口。
“請進。”暢音盤膝坐在牀上,彈完最後幾個音符。
尹軒推門而入,暢音的手正好剛從琴絃上挪開。
“暢音,阿冉讓我來找你,他說你會告訴我全部。”尹軒在暢音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尹軒,你還是回來了,但是回來晚了。”暢音和阿冉說得話一樣,這讓尹軒更加不安了,暢音輕輕嘆了口氣,“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你,從你離開的第二天開始說起……”
前堂還在照常營業。
阿諾突然出現在阿冉背後,把阿冉嚇了一跳。
“你幹什麼?”阿冉皺了皺眉,他正想着暢音對尹軒說到什麼地方了。
“你很少像這樣發呆。我剛從倉庫拿藥回來,這裡的氣氛就變了。怎麼了?”
阿冉擡起眼皮,有些沉悶地說:“他回來了……尹軒回來了。”
“那個混蛋!”阿諾的臉上頓時溢滿了怒氣,一拳砸在櫃檯上,“他現在回來幹什麼!蛟瞳都已經……都已經……我去趕他走,讓他滾!這個不負責任的男人!”
“回來!”阿冉抓住阿諾的衣領,阿諾衝得太急,打了個趔趄,阿冉壓低聲音,“他在暢音那裡,暢音會把事情來龍去脈全部告訴他。這裡是前堂,還有病人,安靜點。”
“阿冉!你不是也生他的氣嗎?爲什麼還能這麼冷靜?!”阿諾的聲音剛剛提起來,被阿冉一瞪,又咬着牙壓了下去,“他不信任我們佑達堂的兄弟,竟然把蛟瞳的安危託付給雛翼那樣一個小孩身上,就算雛翼才智過人,就算雛翼與衆不同,可她一個孩子能做什麼?還不是羊入虎口!現在好了,雛翼杳無音信了,但是全天下都知道尚神國國王認了蛟瞳作妹妹,還把她賜婚給外交部部長,兩個國家好像是冷戰結束了,可是你我心裡都明白實際上是怎麼一回事。蛟瞳被帶走的時候那個混蛋不在,現在蛟瞳被困在尚神國,被迫嫁給一個陌生的男人,他回來了,可是回來頂屁用!蛟瞳一門心思等着他,全心全意喜歡他,可是他呢,給過蛟瞳什麼?還不是說走就走,說來就來,什麼時候真的把蛟瞳放在心上過,什麼時候珍惜過蛟瞳的心?我得不到的東西,也允許別人這樣糟蹋!”
“說夠了沒有!”阿冉低喝,他知道阿諾的心情,但是這樣咒罵有什麼用。誰不是一樣的難過。
阿諾甩手離開,狠狠地丟下一句:“我只知道,如果讓我先看見他,第一個招呼就是狠狠給他一拳,揍得他滿地找牙!”
看着阿諾憤恨離開的背影,阿冉心裡那塊石頭更沉了——蛟瞳被劫持走是這御龍國國王默許的事情,可是爲什麼轉眼間蛟瞳就成了御龍國宿敵尚神國的公主。瑟修這樣做真的是要跟御龍國化解干戈嗎?御龍國國王知道這件事以後竟然還親自給瑟修寫了一封信,表示願意將蛟瞳作爲兩國冷戰結束的和平特使。可是,性格剛烈的蛟瞳怎麼可能隨隨便便任人擺佈?還是……真的天真地以爲自己的順從可以讓兩個國家不再爭戰?打算犧牲自己的幸福和自由換取幾乎不可能實現的和平嗎?
自從聽到蛟瞳被封爲公主,被賜婚的消息,阿冉的心裡就糾結起了無數團亂麻,第一次恨自己不夠聰明,第一次恨自己無能,他知道自己能做的只是好好打理佑達堂,等蛟瞳回來的時候,能看見一個和從前一樣的家。
……
暢音很少說這麼多話,即便是婉婉道來還是講得口乾舌燥,接過尹軒遞過來的水杯,他看到了尹軒有些顫抖的手。
喝口水潤潤喉嚨,暢音忍不住問:“你……打算怎麼辦?”
“把蛟瞳帶回來,把翼兒帶回來。”尹軒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如果順利,雛翼應該已經到了尚神國,但是你要怎麼找她?至於蛟瞳,尹軒,我不能不提醒你——等你趕到的時候,只怕……只怕蛟瞳已經嫁給了尚神國外交部部長——雷?真堂。”
尹軒沒有作聲,只是咬緊了牙,捏緊了拳頭。
“你大概還不知道,現在的尚神國外交部長雷?真堂年輕有爲,深得瑟修國王器重,論相貌,論才華,論權勢,他……”
“夠了,”尹軒打斷了暢音的話,“知道他的名字就夠了,無論如何,蛟瞳都不會是他的!”
暢音從來沒有看到過尹軒露出這樣的表情,如果沒有猜錯,這種感覺應該叫做——殺氣。
不祥的預感陡然充斥着暢音心裡的每一個角落。
“我現在就去尚神國!”尹軒轉身要走,卻不料被暢音抓住了手腕。
“尹軒,你先冷靜地想一想——蛟瞳爲什麼會那麼聽話?她現在是尚神國的濟世公主,是外交部部長的御賜夫人,你覺得……你是不是應該做最壞的打算?”暢音抓着尹軒的手不停地發抖,尹軒身上的殺氣讓他有點吃不消。
“最壞的打算?你是說蛟瞳戀慕虛榮,變了心,還是說她爲了大局犧牲自己?你是要我做好心理準備——即使去了,她也不會跟我回來?”
暢音艱難地點點頭,眼神有些淒涼,他寧願相信後者,也沒辦法想象一個貪慕虛榮的蛟瞳會是什麼樣子。
尹軒卻笑了,反手抓住暢音的手腕,緩緩地卻堅決地說:“我相信我沒有看錯她,也相信自己可以帶走她。”說完這句話,心裡忽然有些激盪起來,像是站在高山之巔吼出了自己的宣言,從來沒有像這樣自信滿滿地說過這樣的話,如果要追究原因,或許只有一個——我不會再對自己重要的人放手,絕不!
……
“什麼!那個混蛋又走了!”阿諾高分貝的咆哮聲又響起,剛纔不過是去送一個病人回家,正準備回來跟尹軒好好“聊聊”,卻被告知尹軒已經向尚神國出發了。
“尹軒,算你有種,有本事就把蛟瞳給我帶回來!”阿諾爬到房頂衝着尹軒離開的方向吼着,心裡稍微舒服了一點。
清雅給暢音送藥來,被阿諾的聲音震得耳朵發疼,有些無奈地說:“這個傢伙總算是發泄出來了,不過我們的耳朵就遭殃了。暢音,你說尹軒能把蛟瞳帶回來嗎?”
“不知道,但是我有點明白爲什麼當初他沒有把蛟瞳託付給我們了。”
“爲什麼?”
“他喜歡蛟瞳。”
“不懂。”
“不懂就算了,其實我也不太懂。”暢音笑了笑,低頭看着自己那條回來時下馬車跌傷的腿——只是一場意外,應該很快就能恢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