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雷納對挫敗感已經有足夠的抵抗力了,他最擅長的莫過於在挫敗感裡找到動力。即位以來,每次面對尚神國那個年紀輕輕的國王都要做到謙卑謹慎,這一點已經足以令他想要反抗了,再加上貿易制約的問題,他不止一次夢見尚神國的瑟休國王匍匐在他腳下。
但是真正成大業的人必然是能夠耐心等待時機的人,現在要推翻尚神國還不到時機,所以特雷納很清楚自己還需要忍耐一段時間。
就在特雷納考慮着要怎樣才能讓蛟瞳臣服於他的時候,一名侍衛緊急遞來一張揉成一團的紙條。特雷納疑惑地看了侍衛一眼,接過紙團,還沒有看清裡面寫的什麼,光是看到那字跡,他的手就已經開始輕輕顫抖起來,蛟瞳的事情立即被丟到了九霄雲外。
“她在哪裡?什麼時候回來的?”特雷納小心地把紙條折起來,合在雙掌之間。你果然還是忍不住要回來了嗎?果然對我還是……
侍衛小心翼翼地說:“在落楓院。其實已經回來好幾天了,只是我們現在才現而已。”
“混蛋!爲什麼不早些現?”特雷納正要怒,一封來自尚神國瑟休國王的邀請函送到了他的手中。邀請函上說,尚神國的建國紀念日——聖建節將至,邀請亞索公國特雷納國王參加在都伊扎德克郡舉行學術交流會。歷年來都是如此,尚神國的聖建節總會邀請周邊國家代表參加,今年也不例外。
特雷納看着邀請函,眼中閃過一抹笑意——既然她回來了,蛟瞳就沒有留下的意義了,不如……
敲門聲響起,門外傳來了梵斯的聲音。
“殿下可接到今年聖建節學術交流會的邀請函?”梵斯身爲輔政大臣時不需要向國王行跪拜禮的,所以他只是點頭示意了一下。
特雷納揚揚手中的邀請函:“剛看完。你有什麼事嗎?”
“咱們安插在尚神國皇宮裡的眼線來消息,說是瑟休已經知道了御龍國佑達堂的事情,也知道我們亞索的使者把名醫蛟瞳‘請’到了國內,想必他也知道了相關的傳言。”
“消息這麼快?真不愧是尚神國的國王!那他知道我去御龍城的事情了?”
“不知道,至少他還不能確定,但是他能確定蛟瞳在我們手裡。這次邀請您過去,恐怕會追究這件事。不知道殿下準備怎麼辦?”
特雷納看了看梵斯,把手中的邀請函放到桌上,眉毛一揚:“你們把這件事鬧大了,不想知道我準備處罰你們?”
梵斯低下頭答道:“要怎樣處罰都由殿下裁決,臣無怨言。只是如果瞞不過瑟休,我們的大計就會暴露。瑟休已經對我們的忠誠起了疑心,我們有必要做點什麼打消他的懷疑。”
“你想怎麼辦?”
“佑達堂的前任老闆幽寒醫師曾經給尚神國先王治過病,如果不是她,尚神國先王一定會死在平叛謀反的齊納家族之前。蛟瞳是幽寒的接班人,想來對蛟瞳也頗有興趣,咱們不如將計就計……”
事情的展出現了轉機,但是真正的收益者卻尚無定論。
……
暢音在樂司和其他樂司一起排練着司長寫的新曲,休息的時候聽到了關於聖建節將至,國王將應邀前往尚神國的消息,心底一沉,總覺得有不好的預感。
吃過晚飯,暢音早早去睡了,等到夜深人靜,大家都睡着的時候,悄無聲息地爬起來,走出了樂師的集體宿舍,摸索着潛入內宮。經過這幾天的暗訪,大概瞭解到蛟瞳在內宮西側的某間房子裡,不知道今晚有沒有機會找到蛟瞳的具體位置,不知道特雷納有沒有對她做什麼。
是誰在唱歌?靜謐的夜裡,哪怕是微弱的聲音也格外清晰。暢音循着歌聲而去,遇到了一堵高牆,歌聲就來自牆的另一邊。怎麼辦?沒用梯子是沒辦法翻牆而入的,當然也不可能選擇從正門進去。暢音在牆角急得走來走去,還是想不出什麼好辦法。
“誰在那裡!”一聲斷喝把正在苦思冥想的暢音嚇了一跳,藉着朦朧的月光,勉強看清是穿着鎧甲的巡夜兵。
“我是樂司的,出來找茅房,可是到處黑裡咕咚的,所以迷路了,也不知道怎麼回去,大哥給我指下路行不?”暢音裝作迷糊的樣子,故意把聲音變得含混些,心裡暗暗慶幸出來的時候多了個心眼,沒有換衣服,所以現在還穿着一身裡衣。
金屬撞擊的聲音靠近了,巡夜兵走了過來,呵斥道:“你這迷路還迷得真夠遠的。找不到茅房隨便找個旮旯也能解決,你究竟是不是男人啊。咦,我怎麼沒見過你?”
暢音揉揉眼睛,笑着說:“謝謝大哥指教。我是剛被樂司司長大人招進樂司的,平時忙着練習,沒怎麼出來走動,所以大哥自然不認得我。大哥,還請你告訴我回樂司怎麼走。”
巡夜兵還是有點懷疑,但是看暢音長得白白淨淨,一副瘦弱的樣子,也不像什麼壞人,想了想說:“這裡離樂司有好一段距離,我順路把你送回去吧。”順便問問你是不是真的是樂司的人。
“大哥真是好人,謝謝!”暢音連聲道謝,打了個呵欠。
巡夜兵的鎧甲隨着他的走動不停地出聲音,暢音看着他說:“大哥,這身鐵衣服夠沉的吧。你每天都穿這麼重的東西巡夜?”
“我們是輪班的,這鎧甲穿習慣了就好。”
“大哥,我剛纔還以爲自己遇到鬼打牆了,怎麼走都有一堵牆擋在前面,那是什麼鬼地方啊?”
“那裡?建議你最好別再去了,西宮落楓院可不是什麼好地方。”
“爲什麼啊?難道因爲晚上鬧鬼?那我能遇上大哥你豈不是太幸運了!”
“這裡是皇宮,哪來什麼鬼。我跟你說,最近落楓院住進了一個漂亮得不像人的女子,說不定不是鬧鬼,是妖精呢。”
暢音頭上頓時掛黑線——還以爲是不信鬼神的,結果冒出來一句“妖精”。
“哇,美女嗎?就算是妖精我都好想看看啊,大哥,你還有機會見她嗎?什麼時候帶我去瞅瞅行不?”
“一邊去!看你一副小孩樣,色心還挺大!我也是她進來那天偶然看見的,你就別想了。算了算了,我跟你說這些幹什麼。趕緊回樂司睡你的覺去吧!”巡夜兵忽然覺自己說太多了,趕緊閉上嘴,不過暢音也猜到了一二,便不再追問。
巡夜兵把暢音送回樂司,確認了他的身份以後就離開了。暢音躺在地鋪上,周圍是此起彼伏的呼嚕聲,真是難眠的一夜。落楓院裡住的人會是蛟瞳嗎?可是蛟瞳怎麼看都比較像仙人而不是像妖精吧。西宮住了不少女人,那個落楓院裡住的究竟是什麼人?
……
落楓院的高牆裡,兩三株楓樹正在處在由綠變紅的時期,密密層層的枝葉在地上投下模糊漆黑的陰影。一個女人坐在窗臺上低低地唱歌,白紗爲衣,、鳳眼流波,丹脣微啓,果然是絕妙佳人。
蛟瞳被鎖在落楓院的偏院裡,夜裡傾聽着一牆之隔的歌聲,心裡也泛出了莫名的悲傷。接下來會生什麼?難道真的要和特雷納周旋下去?如今也只有拖延時間,但是特雷納的耐心不會堅持太久,如果……如果……蛟瞳不敢想“如果”,假設只會讓她陷入絕望,現在相信命運吧,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天剛矇矇亮,暢音帶着兩個黑眼圈揹着月琴離開了宿舍。樂司的廚房有一扇通往宮外的門,暢音悄悄打開那扇門,走到宮外的小巷裡,把一張薄薄的紙條塞進磚縫後立即返回廚房,抓了一塊昨晚剩下的點心,叼在嘴裡,漫不經心地去練琴了。
太陽出來的時候,街上的早市正熱鬧,雛翼穿着灰綠色的斗篷,胳膊上挽着一隻裝滿面餅的小籃子走過那條小巷,轉眼間,紙條已在她手中。
“那個小孩,站住!幹什麼的!”廚房門打開了,胖廚子正準備出門採買食材,一眼就看到了雛翼,平時幾乎沒什麼人的小巷裡出現了一個小孩,他幾乎是本能地叫住了她。
雛翼心裡咯噔一下,轉過身面對廚子的時候已經將微笑掛在了臉上:“叔叔……要買麪餅嗎?剛做好的!香着呢!”
“不買不買。你賣個麪餅來這裡幹什麼?”
“哦,今天起晚了,怕趕不上早市,回去要被罵,聽說這邊是近道,所以就……叔叔,你別生氣,我馬上就走。”雛翼怯生生地向廚子鞠了一躬,趕緊走掉,聽到廚子在後面碎碎念,以最快的行走度離開了他的視野……
呼,好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