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懷中摸出一個精緻的白瓷瓶,拔開瓶蓋,倒出三粒黃豆大小的褐色藥丸,遞向司徒月手中:“這是專治心痛病的神仙速效丹,屢試不爽,您可以給夫人試試看。”
司徒月不由自主地,摟緊了懷中的雲秀,半信半疑地審視着姚遠:“你有幾成把握?”
這孩子,太年輕了,縱然是雛鳳清於老鳳聲,那也要經歷過一定的歷練才行啊,他憑什麼,這麼有自信?
姚遠誠摯地看着司徒月:“你相信我吧,我絕不會有害她之心!”
剛纔,司徒月一迭連聲的“孽子——孽子”的譴責,再次觸動了姚遠沉睡已久的心絃。記憶中,竟突然閃過溫馨的令人心碎的畫面。
一個調皮的孩子,纏着年輕貌美,慈祥溫柔的少婦,撒潑耍賴,極盡蠻橫。少婦卻一臉笑容,不忍心苛責於孩子,任由他胡攪蠻纏。不遠處,一個負手而立,俊逸挺拔的青年男子,寵溺地看着這對母子,微笑着搖頭:“孽子——孽子——孽子啊!”
曾經遺忘的畫面,支離破碎的,竟在中年婦人生命攸關之際,閃現在腦中,這就是剪不斷,理還亂的骨肉親情嗎?
對於雲秀這久治不愈的頑疾,司徒月早已黔驢技窮,束手無策。數年來無微不至的精心調理,依然未能達到徹底治癒的效果。原本,吳心平下山時,他和雲秀也打算下山,去尋覓失散已久的兒子,沒想到,才走了七天的路程,雲秀舊疾復發,司徒月別無選擇的,只好再次攜她重返天山雪宅。
歷時數月,剛剛調理的稍有起色,未曾想,這個與自己如出一轍的年輕人的突然出現,竟讓他前功盡棄,一切,又重新回到原點。
他看着姚遠手中的藥丸,猶豫不決。一邊是情深意重的妻子,一邊是久別重逢的兒子,兩個都是生命中無可替代的,最親近的人,他可不想失去任何一個啊!
姚遠:“您信我一次吧,我對自己,很有信心!”
他無法開口告訴司徒月,從他自小學醫的時候,他的心中,就有一份根深蒂固的心願,那就是研製出世上最神奇,最有效的藥丸,專制女人心痛的毛病。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鍥而不捨,精益求精地追求着,在做過無數次的臨牀實驗之後,他終於研製出了這瓶世上唯一的,絕無僅有的神仙速效丹。
當時,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執着地去做這一切,他只知道,這是內心深處,最渴望完成的一個心願。如今看來,他的執着與堅持,似乎就是爲了今天相聚的這一刻啊!
司徒月艱難地點頭。與其抱在懷中,眼睜睜地看着她生不如死,坐以待斃,倒不如死馬當做活馬醫,或許,還能誤打誤撞地,僥倖覓得一線生機。
姚遠將藥遞向雲秀口中,司徒月則輕釦雲秀的下頜,令其張嘴,將藥丸吞進肚裡。
姚遠:“抱她回房躺着吧,我要給她施銀針,刺激她儘快醒來。”
司徒月二話不說,抱起雲秀就走。他也是醫者,雖然治不了雲秀的病,但是,他卻對一切醫理,瞭然於胸。
衆人尾隨其後,向
屋裡走去。邵文詫異地看着吳心平,他什麼時候,吃了仙丹妙藥,一改往日的萎靡不振,變得精神抖擻了?
他扶着吳心平的手,不由得一緊:“你的——傷勢?”
吳心平促狹地眨眨眼睛,小聲低語道:“沒事,我只是幫你家主子,贏了一萬兩黃金的賭局而已!”
看着邵文不明所以的茫然,吳心平輕笑出聲:“好戲還在後頭呢,咱們慢慢瞧吧!”
司徒月將雲秀放在牀上,看着姚遠抽出隨身攜帶的銀針,他的心,不由得忐忑不安起來。他犀利如劍般的雙眸,緊緊盯着姚遠:“你——真的可以?”
姚遠自信滿滿地點頭:“我真的可以!”
司徒月坦誠:“我還是有點不放心!”
姚遠堅定不移的目光,同樣犀利地回視着司徒月:“救人如救火,請您不要再浪費時間了!”
始終一言不發的吳心平,邁步走上前,輕輕扶住司徒月的雙肩:“義父,您無需杞人憂天,他就是舉世聞名的醫怪姚遠,神醫醫俠姚義的嫡傳弟子。”
司徒月恍然大悟,難怪這個年輕人這般淡定自信,原來,他就是可與而不可求的醫怪姚遠啊?竟然是專治疑難雜症的醫怪姚遠親自出手,他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他雖然久居天山雪宅,只聞其人,未見其面,但是,江湖上的名人軼事,他還是瞭如指掌的呢。
他站起身,對姚遠說:“雲秀,就交給你了!”
姚遠點頭。
司徒月轉向吳心平:“心平,你跟我出來。”
姚遠怔然,如醍醐灌頂般,猛然看向吳心平:“他叫你什麼?”
吳心平雲淡風輕地笑,氣死人不償命哦:“他叫我司徒遠!”
姚遠似乎極力想求證出什麼:“不對,他不是這樣叫你的!”
他真的很介意,司徒月如何叫他的名字。
偏偏吳心平是四兩撥千斤:“他剛纔叫的,是我的乳名。怎麼?有什麼不順耳嗎?”
姚遠吃癟地悶哼一聲:“哦,算了,沒有!”
司徒月詫異地看着滿嘴胡謅的吳心平,再看看患得患失的姚遠,忽然間,他好像明白了什麼似的,一絲難以掩飾的激動,在眼底眉梢,綻放開來。
他轉身向臥室外的客廳走去,無須再多用言語來說明什麼,他知道,吳心平,一定會跟他出來,給他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
吳心平得意洋洋地瞅了姚遠一眼,昂首挺胸,耀武揚威地走了出去。
姚遠氣憤難平地瞪着吳心平離去的背影,一種不可思議的茫然,瞬間一閃而逝:“這小子,一路上,都是病入膏肓的樣子,怎麼突然之間,變得身輕如燕,健步如飛了呢?”
難不成,我竟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而不自知嗎?一絲被愚弄的感覺,忽然涌上心頭,令他不能釋懷吶。
客廳裡,司徒月難以掩飾內心的激動與渴望,他迫不及待地問吳心平:“心平,你給義父,準備了什麼樣的說辭?”
吳心平恭恭敬敬地回答:“義父,他雖然是大名鼎鼎,驕橫
不可一世的醫怪姚遠,但是,據傳聞,他卻是醫俠姚義十多年前,突然領回桑梓山莊的私生子。而且,他的胸前,好似也有一朵狀似梅花的紅色胎記。”
司徒遠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語道:“姚義——姚義!姚義,你怎麼會有私生子啊!”
吳心平:“義父,姚義有的,是私生女,對不對?妍妍是姚義的私生女,對不對?”
司徒月劍眉緊蹙:“你何以有此一問?”
這可是天山三俠秘而不宣的醜聞啊,時隔多年,一個年輕的晚輩後生,因何要重翻舊賬?
吳心平:“義父,姚義的獨生女兒,桑梓山莊的大小姐姚絮,和妍妍貌似親生姐妹,就連言談舉止間,都形神兼備,相似到難以分辨。”
司徒月黯然長嘆:“如此說來,此事解釋起來,倒也合情合理了!”
此時,臥室內,雲秀飽含啜泣的嗚咽聲,再次傳入衆人耳內:“遠兒——遠兒,你是我的遠兒,對不對?”
姚遠無言以對。承認是,他沒有真憑實據;承認不是,他又心有不甘,這裡的一切,都彷彿發自肺腑般,熟悉的令他揪心扯肺地痛。
雲秀情緒激動地,近乎失控:“說啊,你說啊,你就是我的親生骨肉遠兒,是不是?”
姚遠艱難地開口:“夫——人,您——您別——太激動,您的——身體,最適宜——平心靜氣,心平氣和!”
雲秀柔若無骨的芊芊玉手,忘乎所以的,抓痛了姚遠的大手:“孩子,你爲什麼不承認呢?難道,孃親對你百般呵護,萬般疼寵,你都忘得一乾二淨了嗎?”
姚遠啞口無言,他兒時的記憶,都丟到哪裡去了?爲什麼春光乍泄般零零碎碎的片段,總是吻合不上現實的節拍?
看着雲秀濃濃的,充滿期待的眼神,姚遠連搖頭的勇氣,都沒有了。母愛如山,他背不動,也還不起,明明知道她的心,經過經年累月的思念,早已傷得千瘡百孔,他還能殘忍的,再去對那傷口上撒鹽嗎?
此時此刻的姚遠,真的是進退兩難啊!
忽然,一隻溫暖的大手,安撫似的,輕輕拍打在他的肩頭,深沉而激動的聲音,如炸雷般,響徹在他耳邊:“孩子,叫她一聲孃親吧,她已經心痛欲碎的,等待了很多年!爹爹已經確信無疑,你就是我們失散多年,唯一的兒子——司徒遠,我們的心肝寶貝——小遠兒啊!”
姚遠擡起頭,早已是熱淚盈眶。只因爲心底那根最脆弱,最柔軟的心絃,在司徒月這番飽含心酸的話語中,早已徹底繃斷。
他怔怔地對着司徒月流淚,無聲地流淚。司徒月,也是情不自禁地,淚落雙頰。
“孩子,爹爹不會弄錯的,你真的是我們的寶貝兒子——司徒遠!你胸前的紅色梅花胎記,就是最好的證明,這世上,它是獨一無二,絕無僅有的,只烙印在你的胸前!”
姚遠不由得心頭一震,“司徒遠”三個字,再次重重地撞擊着他的心靈。他的目光,也不由得越過司徒月的肩頭,看向始終站在司徒月身後,一言不發的吳心平臉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