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
身染毒疾的厲楠剛在心裡將遠在雲龍國的青晨詛咒了一遍。他包住的客棧房間的房門就被人狠狠的踹開。
門口出現一羣佩刀的皁吏。
厲楠一驚,從牀上跳起,就要往洞開的槅窗跳下。卻赫然發現樓下早已經被一羣皁吏給包圍住了。他那雙冷厲邪惡的雙眼一眯,抽出隨身攜帶的佩劍就要和屋裡的那羣皁吏拼個你死我活。
那羣皁吏中的領頭之人手向他一拱,直接恭敬道,“晉國厲主事,你的手下們都只是被我們擒住而已,並未受傷。我們此行是奉我國皇帝的命令,來請你進宮一趟的。”
厲楠抽出的劍停在了半空中,他輕愣了愣神。
皇甫澗越要見他?
厲楠眼裡有一抹隼光閃過,收回劍。
大概兩炷香後,皇宮,御花園。
皇甫澗越一身明黃色龍袍站在御花園人造湖潭邊。這個時節,湖潭邊長了一大片蔥翠的荷葉。茂密的荷葉簇擁着許多盛開的荷花,大有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之勢。
厲楠被帶到皇甫澗越面前時,皇甫澗越轉身,睨看了厲楠一眼。他皮膚鬆弛皸裂,眼神無神采,兩片嘴脣黑紫,完全就是一副病入膏肓,沒有多少時日可以活的景象。
“據朕所知,蕭祁已經回到了晉國。你手裡雖然有晉國的兵符。但蕭祁有云龍國的援軍,軍中已經有很多大帥,紛紛向蕭祁宣誓盡忠了。你即便現在回晉國去,也不可能在蕭祁的手裡獲得什麼好的待遇。”
皇甫澗越的話說的厲楠心中猛的一痛。根據晉國那邊傳來的情報,皇甫澗越並沒有說謊。軍中的確有許多人已經叛變願意歸順白祁了。
“你既是知道我現在所處的環境是如此糟糕,那敢問楚國皇帝陛下,你請我進宮,所謂何事?”都是千年的老狐狸了,誰也別跟誰玩聊齋。
他如今已經混到這般朝不保夕的地步了,皇甫澗越竟然還能派人找到他,想來他身上一定是還有皇甫澗越可以利用的地方。
皇甫澗越伸手從寬袖裡掏出一個只有小孩巴掌大的小楠木盒遞到厲楠的面前。厲楠微微遲疑了些,便伸手接過那個楠木盒子。
將盒子一打開,裡面裝的是一瓶白色的小瓷瓶。厲楠眯了眯眼,擡頭去看皇甫澗越。
“這小藥瓶裡的藥可以將你身上的毒暫時壓制三個月。三個月後,你若是還沒有弄到解藥,那你身上的毒會重新發作。厲楠,孤讓你多活三個月,三個月後你有沒有命繼續活下去,那就只能看自己的本事了。”
厲楠抓起楠木箱子裡的那個小藥瓶,邪氣的眸瞳裡眼神銳利,“你想要我幫你做什麼?”天上不會掉餡餅的。
皇甫澗越一雙鹿眸又居高臨下的睨了厲楠一眼,“敵人的敵人,就是同盟。同盟之間,出手相救很正常。好了,我相信,你現在還有很多事情要去處理,孤就不繼續耽誤你的時間了。”皇甫澗越喚來太監,命人將厲楠送出宮。
皇甫澗越居然就這麼讓人送他出宮,這事情讓厲楠多少有些驚詫。
不過轉而一想,他自己都想通了。
他只要多活一天,齊梟那裡肯定是不會安寧的。皇甫澗越救他也無非是
想把他當成一條狗,去咬齊梟罷了。
想通後,厲楠辭別他離開。
送走厲楠後,御花園另一頭,一羣宮女簇擁着一個雍容華貴的女子向他們站着的方向走來。安德勝眼珠子輕轉了轉,走到揹着他而站的皇甫澗越面前,小聲的提醒着,“皇上,皇后娘娘帶着宮人往這邊的方向走來了。”
皇甫澗越倏然一轉身,目光遙遙的看向不遠處花團錦簇間走來的那位女子。
他目光看着那女子,話卻是開口對安德勝說道,“朕把這麼多年得到的唯一一瓶‘還魂丹’送給了厲楠,現在就只能希望厲楠這條惡狗能幫朕多咬齊梟幾下了。”
安德勝恭敬的聽着。
而這時,那個被一羣宮女簇擁着的女子已經娉娉婷婷的來到了皇甫澗越面前。皇甫澗越臉上的神情幾乎就在一剎那間就變了。他嘴角噙上笑,一雙鹿眸裡沁滿柔情蜜意,大步上前伸手直接挽住那女子的一雙柔荑。
“新顏,你不是最喜歡荷花的嘛,你看看,湖潭裡的荷花都開了。”
皇甫澗越拉着他的皇后蘇新顏的手,夫妻兩人憑欄望向湖潭上的那一片荷花。蘇新顏遠眺了一番荷花,又擡頭去看皇甫澗越的側臉,一張雍容華貴的臉龐上閃爍着幸福的光澤。
安德勝弓着身子悄悄的看了兩人一眼,隨即搖了搖頭,心裡重重的嘆了口氣。
……
雲龍國皇宮。
青晨在齊梟昏迷後一直守在他的牀榻前,未闔眼。到後面實在是睏倦了,才隨意的往齊梟的寢榻上一趴,人直接就睡過去了。
等她醒來時,就發現有一雙灼灼的目光正在凝視她。她眼眸一擡,和那雙閃爍着灼熱目光的眼睛直接對上。
齊梟伸出一隻手,輕揉了揉她的腦袋,“我家呦呦,人長得好看,睡覺時的樣子也好看。”
溫柔的聲音裡夾雜的是滿滿的寵溺。青晨微微一怔,
眼眶隨即一紅,周圍的景緻頓時都模糊了,視線裡只剩下齊梟那張笑容。
“你個大笨蛋!”她喉嚨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你以爲你把你的病隱瞞了,我就能少傷心些嗎?”她揮舞着拳頭,輕輕的打在齊梟的身上,“大笨蛋。你要是一直都好好的,可哪一天人突然被不在了,我會更受不住這個打擊的。自以爲是的大笨蛋!”
齊梟笑嘻嘻的任由她捶打他。
“我錯了。”齊梟等她打的差不多了,就開口道歉,“以後我有什麼事情,再也不會隱瞞你了。”
以後?
這個詞讓青晨眼波輕輕一顫,一陣悲涼感從心頭間涌上來。
但怕齊梟看出什麼來,她趕緊收斂起臉上悲傷的情緒,“你一定餓了吧,我讓人去傳點素膳來。”
齊梟倚靠在牀頭,笑着點頭。
青晨便馬上起身讓人去張羅,不一會兒御膳房就傳來了膳食。青晨小心翼翼的餵了他一碗素粥後,知道他醒來,珺寧大長公主和魏太后她們就趕來看齊梟了。所有人都不去觸碰齊梟之前發瘋的那件事情,她們講着宮外最近的發生的有趣事情,講着宮裡哪個太監做了蠢笨的事,整個寢殿一時間就好像是籠罩在一片快樂的氛圍裡。
有太監這時過來稟報說百里燁華進宮想要
見齊梟。
青晨的直覺告訴她,百里燁華這個時候來見齊梟肯定沒有什麼好事,她命人去回絕百里燁華。寢榻上的齊梟啓脣卻是喚住了小太監,“讓他過來吧,朕還有很多國家大事情需要和他商量的。”
青晨皺皺眉頭,想要出聲阻止,齊梟似乎是知道她要說什麼,勾着嘴角,搖頭淺笑着。
青晨到了嘴邊的話語又落回了肚子裡。
不一會兒,身姿挺拔魁梧的百里燁華就出現在寢殿裡。他一出現,就繃緊了臉龐,“齊梟,本王有話要和你單獨說。”
這是不準備讓青晨她們聽的意思了。青晨想要留在寢殿裡,齊梟嘴角輕勾了勾,“呦呦,你先出去吧。你也知道我這病,人可能隨時就沒了。我要是不趁着這個機會把一些事情交代了,我怕以後……”
又是以後?
青晨現在就厭惡的就是聽到這個“以後”。
她抿了抿脣,在珺寧大長公主她們的勸說下,離開了寢殿。寢殿裡一下子就只剩下了百里燁華他們這對翁婿。
男人總是理性些,百里燁華哪怕心裡多少對齊梟有些痛惜,但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還是,“小白還太小,你現在就得趕緊挑幾個品性好的大臣將來好輔佐小白,還有,你的母妃年太妃,你要是不在了,她肯定是要插手朝堂政事的,你得現在就給她安排個養老的地方,省得她以後又跑出來鬧幺蛾子。最最重要的一點是你準備怎麼安排呦呦啊?你要是不在了,難保你們雲龍國的一幫文武大臣不被人挑唆,給呦呦安上一個剋夫的名號。呦呦揹負着這個名號,下半輩子也不會好過的。”
百里燁華說的前兩件事情齊梟都已經安排好了。只有青晨,他也怕他這麼一走,青晨真的會被整個有心人的口水淹沒。
“百里攝政王,你覺得要怎麼安排呦呦呢?”齊梟擡眸。
百里燁華是真的不能容忍自己的女兒在雲龍國受一點委屈的。他上前在齊梟的耳畔裡開始說起了他的計劃來。
這一天,沒有人知道百里燁華和齊梟同處一室時到底商談了什麼事情。衆人只知道的是自從那一天後,百里燁華就回了秦國。
之後的日子裡,齊梟的身子依舊病弱。但每天還是可以處理朝政的。他和文武百官商談政事時,就讓人搬了一張太師椅讓她坐在屏風後面陪着他。
衆大臣以爲齊梟怕他發病時身邊沒了青晨這個皇后,會傷害到其他無辜的人,這才帶着皇后的。而青晨這邊,齊梟是黏了青晨許久,青晨才答應每天坐在屏風後陪着他的。
用他那不要臉的話說,他知道他可能沒有多少盼頭了,在這種時候他想每時每刻都能和她在一起。
日子如流水般過去。
某天,青晨依舊如往常那般坐在屏風後聽一幫大臣爲一件事情爭的面紅耳赤。一陣作嘔感從喉嚨裡竄上來,青晨沒有忍住,直接把早膳吃的那點東西都吐了。
本來還爭的面紅耳赤的大臣們一下子都安靜了下來。齊梟已經當過一回爹了,聽到身後屏風裡傳來的作嘔聲,齊梟怔愣了下,連忙從座位上起身,繞到屏風後。
青晨看到視線裡突然出現的一雙靴子,她擡頭,幽幽的看向齊梟,“你好像……又要當父皇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