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龍國的右相府建在獅子巷裡。昔日,因爲右相府的存在,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天下的舉子們,都渴慕能到獅子巷拜會右相,得他提點,以便能鯉魚跳龍門,一躍千里。
可自新帝登基後,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改革科舉制度,重視提拔寒門學子。右相又不得新帝喜歡,右相一黨日漸式微。如今的右相府門可羅雀,整條獅子巷也再不復往日的那般繁華。
沈右相這些時日一直都在爲他最疼愛的三女兒擔憂。
新帝娶了皇后,便一心只寵愛皇后,再無納妃的打算,前幾日宮中更是傳出喜訊,皇后爲新帝生下龍子。
受此打擊,他的三女兒一蹶不振,又染上風寒,這些時日病情加重,一直昏厥不醒。請了整個盛京城的大夫來爲她診脈,大夫們皆是搖頭說他三女兒偶感風寒這只是外因。內因是她心思焦慮,身上的病這才一直愈加嚴重起來。
府中有四五個孩子,右相歷來就是最疼愛這個三女兒。
他心裡清楚,她這女兒對已經貴爲新帝的齊梟心裡是有一份情義的。只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新帝登基前登基後,一心都撲在秦國的那個清河郡主身上。
也怪薨逝的文帝生前把雲龍國治成一個太平盛世。新帝登基後,不像其他國家的新帝那般,要苦兮兮的接收一個被權臣把持的朝廷。這位新帝可以說是非常順利的把他手上的皇權交接了。朝堂上沒有什麼厲害的權臣要挾他,他這位新帝手段又了得,自是不用仰仗他們這些朝臣的鼻息而活。
在這樣的事態下,新帝自然是不可能娶他的三女兒。
右相思慮至此,搖頭嘆氣。
右相喝了一口茶,泡茶的茶葉是去年的陳茶,沒有新茶那般清香沁人。若是以前,他貴爲右相,自是不可能喝這種陳茶,不過現在也只能勉強習慣喝這種陳茶了。
門外,有腳步聲傳來,不多久就有管事掀簾而進,對右相稟報着,“相爺彩霞苑裡剛有人來傳消息說,說三小姐醒來了。”
右相幾乎是馬上就“蹭”的一下從太師椅上站起身,匆匆向彩霞苑趕去。
一到彩霞苑,就聽人說自己的三女兒現在已經可以勉強吃些流食了。右相心裡稍安,掀簾進屋時,他的夫人正坐在寢榻前伸手抹着眼淚。
“悅兒……”右相幾步上前,暖聲的喊着。
寢榻上的沈嘉悅霍地一擡頭,目光在看到向她走來的右相時,眼睫向下微微一垂,遮住眼裡一閃而過的精光。
她抿了抿嘴脣,有些僵硬的扯着嘴脣輕喊了一聲,“爹。”
聲音略顯乾澀,不復往日那邊甜糯。
右相只以爲她昏昏沉沉病了這麼些日子,聲音乾澀是難免得,便也沒有多在意,他在她的寢榻前站定,一張臉上佈滿了皺紋,嘆氣的點着頭,“醒來就好,以前的事情咱們都不去想了,以後好好過日子。”
右相夫人也攥着一塊手帕抹着臉頰上的眼淚,心疼不已的囑咐着,“悅兒,雖說咱們右相府不復先前的那般繁盛。但以你的姿色和才智,還是可以找個如意郎君。”不必把所有的精力都投注在齊梟身上。
右邊夫人安慰的話剛說完,就被右相狠瞪了一眼。哪壺不開提哪壺。她這纔剛醒來,她這個當爹的就又提這件事情,這不是存心讓自己女兒添堵嗎?
右相夫人回過神來,伸手又疼惜的去摸了摸女兒的臉頰,以前的那張圓潤可愛的
臉頰瘦成了一張瓜子臉,右相夫人看着,心疼不已。
“爹,娘……女兒以前讓你們擔心了……以後,女兒要和以前有個告別,做個全新的我。以前那些該忘記的人和事,女兒都會忘記的。也請你們不要再在女兒面前提起了……”
這話說的右相和右相夫人擡頭互視了對方一眼。
女兒這話裡的意思難道是說她要忘記齊梟,重新來過。
如果真的是這樣想的……右相右相夫人兩人皆是長舒了一口氣,臉上不約而同的露出了笑意。
“悅兒,你這樣想就對了。爹和你孃親以後也可以放心了。”
右相欣慰的點着頭。
右相夫人也覺得只要女兒不像以前那般不切實際的想要嫁給當今聖上,以女兒的才貌和能力,嫁個如意郎君並不是什麼複雜的事情。
“爹,娘,女兒現在精神有些不濟,可否讓女兒再休息片刻?”沈嘉悅輕撫着額頭,虛弱的說着。
右邊夫妻連連點頭,“那好,你先再休息一番。”
爲了不打擾女兒休息,夫妻兩人帶着隨從一併離開了她的閨房。人一走,整個閨房就清淨了下來。沈嘉悅又瞥了瞥貼身伺候她的兩個丫鬟,淡淡的說道,“你們也先下去吧,我自己先靜一靜。”
兩個丫鬟告退,等丫鬟退下去後,沈嘉悅直接將身上的衾被一揭,從牀榻上走了下來。或許是昏迷的時間有些長了,她剛一下牀,身子骨還有些眩暈感。等她身子站穩,來到屋子裡的菱花鏡前,看到鏡子裡照出來的那張臉時,眼神裡滿是震撼和不可思議。
她顫巍巍的摸向自己的臉,臉頰白潤光滑,清透無暇,哪有先前那張長滿惡斑的臉那般讓人憎惡。
她清瘦的身子開始不停的顫抖了起來,伸手往手臂上輕捏了一把,手臂處傳來的真切疼痛感讓她意識到她這不是在做夢。
只是,她不是被青晨用那把龍蛇匕首殺死了嗎?
怎麼就又活了過來,而且還附身在右相女兒的身上了?
突然後腦勺處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感。她抱着腦袋,整個人幾乎就要被疼痛直接擊昏過去。腦海裡閃過一幕幕的景象。這些景象裡有齊梟,有青晨,有他們這對恩愛夫妻在一起時兩兩相望的繾綣場面。
而她……
在閃現過的景象裡,一直充當着一個愛而不得的悽苦形象。
太多的愛恨交織在她的腦子裡閃現過。她知道這是沈嘉悅原身留給她的記憶。
而這些記憶都在告訴她,除了她以外,原來這世上還有其他的女人被青晨搶走了人或者東西。
心田裡竄起一股嫉妒的火焰,火焰在她的胸口間燃燒,沸騰,最後嫉妒之火溶入了她的血脈裡,深入她的骨髓、靈魂裡。
她的心頭裡有一個念頭在堅定着。
青晨當初是怎麼搶走屬於她們的東西和人的,她以後就會從她手裡搶回來!
對着菱花小鏡,她露出了一抹陰森詭秘的笑容。
……
齊曦宸剛生出來時臉上皺巴巴,像個醜老頭。幾天後,他的皮膚就變得光滑白嫩,手感極佳。
他生的實在是太白皙了,青晨便給孩子起了小白的小名。
百里燁華在盛京城呆了七八天後,才依依不捨的又返回了秦國。他臨終前特地囑咐青浩南先不要離開盛京城,先留在盛京城裡照顧他們的外孫。
青浩南每天都要回宮來看孩子
。他現在無官無職,一抱上小白就捨不得放了。而小白似乎對這個外祖父也有好感,被他抱時就會被他逗得傻笑起來。
而齊梟作爲小白的父皇,卻沒有能享受到這個權力。往往他一抱,沒有多久,他就會哭了起來。
因爲這一點,齊梟沒少在青晨面前告自己兒子的狀,說他養了個小白眼狼。
沒幾天,晉國那裡就傳來了一個消息,說說蕭亦珩駕崩,現在晉國的皇位由蕭亦珩唯一活在世上的皇子蕭祁繼位。
青晨也曾私下裡央求齊梟幫她打聽白祁的下落,卻是一直沒有消息傳來。突聞他登基爲晉國的皇帝,心裡多少爲他開心。
當然,蕭亦珩這麼一死,是她最高興的事情,沒有了蕭亦珩,她或許可以和齊梟過些安穩的日子了。
她懷孕的這些時日,也有在爲齊梟的病配製解藥,但都未成功。幸好,在她懷孕的這些時日裡,他變身後的那個“他”每次要對付她時,都能被齊梟控制住。
青晨在思考事情時,春荷進了殿。她將寢殿裡的宮女們都屏退下去,俯身貼在青晨的耳畔邊小聲的說着,“小姐,前段時間你快臨盆了,奴婢便沒有把顧府的事情稟報給你。顧府那裡已經有確切的消息傳來說……那個顧編修,他徹底廢了。”
青晨知道春荷口裡的“廢了”是指顧雲瑾已經和太監無異了。想來顧雲瑾的命也算是硬了,這麼多個月了,他自從知道自己不能在牀上一展雄風后,便四處尋醫問藥。吃了這麼多個月的藥,才終於把他那命根子徹底報廢掉,這時間有些長啊。
春荷又高興的說着,“今天顧府那裡又傳來消息了。顧編修最近因爲三小姐之前讓人害春曉小產的事情和三小姐鬧得雞飛狗跳。顧編修還揚言說要修掉三小姐。另外,聽說顧編修的親孃這幾日已經進了京,三小姐那裡日子不好過。”
青晨啓脣嘴角邊笑出一朵好看的花兒來。
顧雲瑾前世害死了她的孩子,這一世她讓顧雲瑾直接斷子絕孫。而對顧雲瑾這種人來說,在知道自己不能人道後,當然會越發的憎惡青雪。
憎惡她親手毒掉了他唯一的子嗣。
就這麼一招,就讓顧雲瑾和青雪狗咬狗,一嘴毛。
現在又加個顧母,呵呵……她前世可是充分領教過這位顧母的厲害的,有她在,可以想象青雪絕對不會有什麼好日子可以過了。
青晨只覺得肩上驀的一鬆,前世顧雲瑾害得她那般落魄,她現在終於可以放心的笑看顧雲瑾是如何的倒黴了。
“你們主僕兩在商量什麼?”齊梟這時走進寢殿裡,春荷看到齊梟,連忙行禮。青晨乾脆先讓春荷退下去。
殿裡沒了外人,齊梟目光往寢殿上一看,哪裡還有小白的影子,想來肯定是又被青浩南抱出去曬太陽了。
齊梟略顯不爽的勾了勾嘴角,青晨沒有把顧雲瑾那裡的事情告訴給齊梟。她隨便找了個話題將齊梟的注意力轉移了。
齊梟坐在寢榻前,伸手牽過青晨的手。她剛生完孩子,還在月子裡,他這個當了幾個月和尚的人怕自己把持不住哪裡敢上前去撩撥她,只能伸手和她勾勾小手。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來,便對青晨說着,“呦呦,之前父皇和楚國老國君簽訂的兩國互通商埠的國書馬上就要到期了。大概半個月後他們的新國君會親自到盛京城來和朕重新簽訂兩國商埠的國書。”
青晨眼波輕顫,皇甫澗越要來雲龍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