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驚訝地看着這一人一狗, 緊走兩步到他面前,小聲道:“你怎麼來了?”還偏生在這種時候來。
陳曦笑容滿面,討好地將小黑黑往她面前送,聲音小小的:“黑黑想媽媽了,我也想了。”
許多皺起了眉頭, 壓低聲音, 忍不住埋怨:“你怎麼不好好在家過年, 這才大年初二呢。”這時候就跑來找她, 這讓陳曦父母還有他爺爺該怎麼想。
陳曦察覺到架勢不對,這是吃午飯的點兒。餐桌上菜都上了一半,卻不見人落座。站在門邊的許爸許媽還有許婧他們臉上的神色也是說不出的古怪。
好在小黑黑及時給他解了圍。小奶狗一嗅到許多的氣息就興奮的不得了,伸出兩隻小前爪便往許多懷裡跳。
許多趕緊一把接住這隻玩性大發的小東西, 訓斥道;“又亂來, 摔到了怎麼辦?”說着一把又拽過被它落在陳曦懷裡的毛毯, 把這隻活潑好動的小東西裹好。
小黑黑往她懷裡蹭,發出“嗚嗚嗯嗯”的討好叫聲,跟小孩子闖禍以後被大人責備時撒嬌一個模樣。
許多心軟下來, 點着它的鼻尖,嗔道:“你呀,小壞蛋, 專門搗亂。”
陳曦見許多沒有招呼他進門的意思。他也不動,就站在她身邊,臉上笑眯眯的,不動聲色打量裡頭的狀況。
端坐在太師椅上的老頭應該就是多多那個食古不化的外公。旁邊站着抹眼淚的老女人他見過, 上次也是這麼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逼迫多多。抓着他老丈人左邊胳膊的人是李成,所謂的舅舅,旁邊那對母女就是下黑手害他家多寶的蛇蠍心腸。
這麼一大家子,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家多寶可不得在這兒受委屈。
李媛一看到陳曦就認出來這是許多的正牌男友,也是娘娘嘴裡的未來女婿。
她正想着要怎麼借陳曦的到來趕緊將前頭姑爹跟娘娘鬧離婚的事情圓過去。一直被壓着沒敢說話的表姨卻突然扯起了嗓子陰陽怪氣起來:“喲,李琴啊,你家的老二不得了啊。小男朋友一個接着一個。難怪到現在不訂婚,原來是不曉得要跟哪個訂婚啊。”
這裡有個誤會。
表姨一直想往李成家湊,希冀可以趁機撈點兒什麼實在好處。她丈夫在縣城周邊的開發區一家幾乎已經停工的廠房看大門。他們夫妻就住在廠裡,順便種了些蔬菜。
隔三差五的,這位表姨就割點兒地裡頭的菜送到李成家裡去套近乎。如此時間一長,她也就是知道了李琴家的老二跟省人醫沈教授的兒子勾勾搭搭的事情了。還有一次無意間在大街上被吳芬指點着看到了本人。
至於那個帖子,她壓根不會用電腦,更加沒看過。先前她說的都是李成的老婆講給她聽的話,她只知道這個表侄女兒生活作風有問題。就跟吳芬說的一樣,外國語學校那麼難進。李琴和她丈夫是什麼情況,誰不曉得啊。鬼知道這個表侄女兒是走的是不是下三路。年紀小歸小,可站出去也是大姑娘的樣子了。
有些事情不用吳芬點出來,表姨已經用她豐富的生活閱歷完善好了整個來龍去脈。
後來表姨一心想供應工地上的菜蔬,吳芬纔不耐煩敷衍她,她漸漸便在李成家裡頭說不上話了。
陳曦一聽這沒頭沒腦的話,便想到了他家多寶肯定受委屈了。先前她媽應當是將訂婚的消息傳回了老家,現在婚沒訂成。寶貝兒被人說閒話了。
他笑了笑,捏了捏女友的手,揚聲道:“不走儀式,多多也是我未婚妻。輪不到別人說三道四。誰敢說我家多多一句閒話,別怪我不給親戚面子。”說到最後一句話,他看那個尖嘴猴腮女人的眼神已經非常不悅。
李成迅速地反應過來,大聲笑着招呼陳曦進門,扯着嗓子跟他爹喊:“哎喲,爸爸,咱們總算等到你外孫女婿來了。快快快,小陳啊,進來。就等着你來吃飯呢。你外公年紀大了,看你老是不登門,還怕你們小孩子鬧矛盾了呢。”
吳芬也熱情洋溢地跑到門口,作勢要拉陳曦進來。許多一陣無力,她本能地想拽着陳曦一起走。帶她走,她一分鐘也不想再在這裡待下去。
許爸見了陳曦,也只得強壓下心頭的怒氣。所謂家醜不可外揚。小陳在,他要是鬧起來。以後多多就得在小陳面前矮一個頭。
許婧跟許寧原本腳已經快踏到門邊,此刻卻躊躇起來。跟外祖家撕破臉,他們認了。日復一日,幼年時的親情早就被磨得一乾二淨。只是陳曦在,還歡歡喜喜地大年初二趕過來。這是女婿上門的日子。他這時候不辭辛苦地奔波來,用意昭然若揭。這人是來給多多撐腰的,怕沒訂婚的事情讓她難堪。
許媽在自己弟弟開口之後才猛地回過神,對,小陳來了,丈夫得顧及這個面子。她跟抓住救命稻草似的,連忙擠出笑臉來:“小陳你來了啊。趕緊上桌吃飯吧。今天是阿姨掌勺,你嚐嚐阿姨的手藝。”
表姨見大家的反應都這樣,不由得言語悻悻:“還不曉得是什麼便宜女婿呢,這麼上趕着。”
許媽眼看着這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要被人推走,終於崩潰了,聲嘶力竭地喊起來:“你閉嘴!我是掘了你家祖墳,還是燒了你家的房子?你要這麼害我!你給我滾!我們家不歡迎你這種攪事精。”
她的聲音太過於淒厲,屋裡屋外的人都被震到了。衆人看她臉上近乎於瘋狂的神色,她推着表姨往門外去,嘴裡唸叨着:“你滾不滾,不滾我用刀砍死你。”
拉着許爸右半邊胳膊的表舅連忙催促他:“老許,你說句話,你快點兒講話。李琴這是要被逼瘋了。”
許爸也嚇了一跳。李琴要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倒黴的還是三個小孩。她孃家人是決計不可能收留她的,到時候被拖累的只能是他們。
許爸下意識地皺了眉頭。他跟李琴夫妻多年,她是真的受刺激過大還是裝的,一眼就能看出來。他心中涌現出一股濃郁的悲哀。李琴既然這麼害怕跟自己離婚,心裡頭也清楚她孃家容不下她,可她爲什麼就是始終執迷不悔呢。
表姨還在掙扎,嘴裡喊着罵着,她是給自己舅舅拜年,哪裡輪得到李琴一個表妹出口趕人。她諷刺道:“你們許家人沒有舅舅走親戚,就見不得人家有舅舅可以走動啊。”
許多將小黑黑往陳曦懷裡一塞,快步跑到糾纏着的兩人面前,揚起手掌就是一個耳刮子刷過去。她雖然才十七歲,但已經有一米六九的個子,平常也經常鍛鍊,這一巴掌的力道,直接將罵罵咧咧的表姨給打翻到地上。
這人先是一愣,旋即就勢在地上打滾:“哎喲喂,不得了了。一個小輩居然也能動手打長輩了。這還有沒有天理王法了。舅舅哎,你可得給我做主,看看你的寶貝外孫女兒哎。”
外公跺着柺杖站起來,氣得臉上肌肉一陣抖動:“這還得的了,這還得的了。一點兒規矩都沒有了。”
許多連面上情都不願意再給這位泥古不化的老人,冷笑道:“你的規矩真心好,眼睜睜看着外人逼瘋你親生女兒,你連個屁都不放。虎毒不食子,這就是你的好規矩。”
表姨在地上滾着,抱住許多的腿就要咬下去。
陳曦在她衝進門時又把小黑黑塞給了許婧,忙不迭跑到了她身後。此刻見狀,他直接一腳踢了過去。他選擇的角度極爲巧妙,是踢在了她的下巴下方,表面上看就是嘴巴又合上了,一點兒傷害都沒有,但實際上,兩排牙齒差點兒沒被撞掉了。
許寧在邊上厲聲呵斥:“你也有臉喊,一個長輩張嘴咬小輩,好大的規矩。”
表舅趁機將表姨給拽了起來,罵道:“你行了你,作不死你。你不張嘴,沒人當你是啞巴。”
他開口喊一直躲在人堆後面裝死的表妹夫:“還不過來看着你老婆,你耳朵聾了,眼睛也瞎了啊。”
表姨的丈夫是個賊眉鼠眼相貌猥瑣的男人,腦袋蹲在肩膀上,跟沒有脖子一樣,乍一看,像只土撥鼠。他訕笑着搓手:“啊喲,我們家一貫是我老婆當家做主。”
許多對這種一有事就把老婆推出去的男人厭煩不已。狗屁的平等,不過是不想承擔責任而已。
許媽還在大喘氣,眼睛像淬了毒一樣瞪着自己的表姐,嘴裡嘟囔着:“你走不走,不走我拿刀砍你。”
衆人都覺得不對勁了。許媽的情緒實在太不對頭了。許多也怕她媽真的應激性精神失常。
許寧從去年五月份起就搬到了自己跟許婧的住處來。許爸常年出差,跟她媽關係現在也稀疏平常的緊。家裡始終一個人,連陪她說話的人都沒有。她媽的情緒一直憋在心裡頭,時間久了必然發酵。
許多從某種程度上跟自己母親的性格非常像。上輩子她也是這樣,同事都說她脾氣好個性溫和,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是一直憋着憋到受不了的時候,她就徹底爆發了出來。如果不是她學過心理學,掌握了一定的心理調節方法,後來又寄情於宗教。她有可能上輩子就瘋了。
情緒不穩定,是她跟她媽性格之中最大的共通處。
許爸終於動了,他一把拽起表姨往門口推:“你滾,滾的越遠越好。以後都不要出現在我們家面前。不然我看見一次打一次。嘴巴這麼髒這麼臭,茅坑都比你的嘴乾淨。”
表姨的丈夫敷衍着拖許爸的胳膊,嘴上嚷嚷着:“哎,幹嘛呢幹嘛呢,這上舅舅家拜年還拜出是非來了。”
被點名的外公敲着柺杖大罵:“滾滾滾,都給我滾。我一個都不留,全都給我滾蛋。”
許多二話不說,拽着陳曦就往外頭走。許婧許寧也跟上。許爸一眼也沒看妻子,但後者這回半秒鐘都沒耽誤,連身上的圍裙都顧不上脫下來,跟害怕被拋棄的狗一樣攆了上去。
三姐弟心裡頭都不好受。明明以前他們的媽媽也是在家裡說一不二的人物,現在非得作的連自己落腳的地方都得低聲下氣了。
表姨夫妻也悻悻地往門外走。
李家的大門口砌了水泥臺階,大約有七八個階梯。這是本地常見的建築模式,房子地基要擡高,爲了減少雨季地面還潮上黴的概率。
表姨夫照舊跟在妻子的身後,可就在他快踏上臺階的時候,着急忙慌的,竟然踩上一個本地小男孩經常蹲在地上打的玻璃球,稱之爲彈珠。他腳往後一滑,身體本能地往前倒,砸在了他妻子的身上,已經踏上第一個臺階的表姨就這麼直直砸到了,臉重重地摜到了下面的石子路上。
因爲年前下過雪,村裡頭怕雪化了泥濘的道路更加不方便出行,特意從採石場拖了碎石子過來鋪路。
表姨摔得整個人都趴在地上直不起來,她丈夫也是摔得四仰八叉。
李成跟妻子見狀就知道壞了。這在他們家門前摔成這樣,起碼醫藥費是跑不掉了。吳芬靈機一動,下臺階扶人的時候,就勢也要摔一下。哪知道她落腳的最後一個臺階落了被先前摔倒的人帶起的小石子。一個落腳點沒選好,她倒下的時候直接腳就翻了過來。連許多都聽到了那聲輕微卻清脆的“咔擦”聲。
許家人對此視而不見。許媽原本想過去搭把手,但看到丈夫等人腳步也不停歇,嚇得立刻縮回視線。
李成在後頭喊:“姐夫姐夫,有話兒後面說。你看看,現在三個人都摔了。我一個車子肯定坐不下,你幫幫忙,把人送到醫院裡頭去。”
許媽緊張地回頭看了眼,又覷丈夫的神色,沒敢吱聲。
許爸卻充耳不聞,繼續大踏步地在前面領路。鬧成這樣,他本來想在陳曦面前保持住面子情也顧不上了。這種人家,沾上就是無窮無盡的麻煩。明明走路不長眼睛,到時候肯定又會將責任賴到別人身上。像往人家門口一躺,等着伺候吃喝的事情。他岳家的人,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一行人到了停車的位置,許爸頓了下,轉頭看陳曦,沉聲道:“小陳,我們家的情況你也看到了,讓你看笑話了。你要是打退堂鼓,我也沒有二話。就是以後離我家多多遠點兒,不要再招惹她。”
陳曦正解下自己的圍巾往女友脖子上套,聞言立刻下意識地攬住了許多的肩膀。他老丈人什麼意思,別想再人爲設置藩籬啊。
他正色道:“我心疼多多還來不及呢,哪裡會打退堂鼓。叔叔你放心,我們家關係簡單。我爸那頭已經沒什麼親戚了。我外公那邊親戚也不多,而且都非常喜歡多多。以後我肯定不讓多多聽人說閒話,受閒氣。”
許爸看了他一眼,沒說話,直接開了車門,喊孩子上車。許媽杵在他旁邊,他也不招呼。這回許媽總算靈光了起來,趕緊鑽進了副駕駛座。
許多留在了陳曦的車上,從姐姐手裡又接過小黑黑抱着。
陳曦看氣氛有些凝滯,笑着說了件事給許多打岔:“咱們回家後還得好好清理一下車後座,不然沒辦法坐人。”
許多驚訝起來:“怎麼了?”
陳曦樂不可支,示意她懷裡的小黑黑:“你閨女啊,小壞蛋闖禍了。它來的時候不是坐在後面的寵物專用椅上麼。結果早上吃太多,有點兒暈車,吐奶了。你不知道你家小閨女多有意思。它一看自己做壞事了,連忙偷偷摸摸地把它的坐墊叼起來,蓋在嘔吐物的上頭,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我在前頭後視鏡看的一清二楚。下車的時候,它還衝我撒嬌裝無辜。”
許多樂了,一把抱起小黑黑,點點它的小腦袋:“嗯,我們家黑黑是不是壞壞了啊。纔沒有,全是爸爸不對。爸爸不控制好食量,讓我們黑黑吃撐了。肚肚還難受呢!爸爸又不把車車開穩當了。我們黑黑才暈車的,對不對?”
小黑黑立刻附和地“嗯嗯嗚嗚”起來,小腦袋一個勁兒往許多懷裡蹭,好像在訴說,寶寶好委屈啊,爸爸欺負寶寶了。
陳曦啞然失笑,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家多寶啊,就是個護短的小東西。算了,反正以後她跟孩子玩的高興就好。教育孩子這麼費神的事情,還是他來做吧。
前頭一輛車上,卻完全沒有後面車的其樂融融。許爸一直無視妻子的存在,沉默着開車。後座上的一雙兒女應對這種尷尬氣氛的反應則是一人一個MP3,自行聽英語練習聽力。
許媽一直試探着想跟孩子說話。她不敢招惹丈夫,只能將目標放在孩子身上。奈何後座上的許婧跟許寧都是閉着眼睛,耳朵裡塞着MP3,完全不想跟任何人有溝通的模樣。
她心裡頭空落落的,好像千言萬語涌上心頭,卻又像是一句話都沒有。她甚至找不到一個可以傾訴的人。她的丈夫,她的孩子,這些原本跟她關係最親密的人,同時拋棄了她。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暴露了,你們居然這麼期待開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