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幾乎氣了個倒仰。
李成看情況不對, 只得硬着頭皮出來打圓場:“姐夫,姐夫,就幾句話的事情,哪兒有當真的道理。你跟我姐這麼多年的夫妻,孩子都這麼大了, 哪能說離婚就離婚。話趕話的, 說說就行了。”
許爸沒有理睬這個小舅子。
李成急的趕緊將目光落在三個孩子身上, 催促道:“你們還不趕緊勸勸爸爸。真離婚了就是沒爹沒媽了。你爸爸給你們找個後媽, 你們才曉得什麼是厲害。”
許爸笑了:“這不用你擔心。我這輩子吃夠了老婆的苦,一個人過挺好。我有兒有女,不怕將來沒人送終。”
許婧卻突然出了聲:“爸爸,你有追求幸福的權利。我們能夠照顧好自己。我明年就畢業工作了, 我會照應好弟弟妹妹的。”
許多連忙拽了下她姐, 開什麼玩笑, 她姐得繼續讀書,她姐值得擁有更美好的人生。她可不想她姐變成《親情樹》中的大姐,即使最終生活圓滿又怎樣, 她不要她姐吃那麼多苦。
許婧突兀地笑了起來。她媽依仗什麼?這麼肆無忌憚地作踐他們家人。不就是覺得他們三個孩子離不了她麼,他們不在乎。對!他們就是狼心狗肺了,他們長大了, 翅膀硬了,要反天了!
她安撫地摸了摸妹妹的手背,輕聲道:“沒事兒。別人拿我們當弱點當累贅,我們自己知道自己行就好。沒關係, 我們能夠自己過。”
這一年多的時間,她們姐妹相依爲命。後面弟弟的加入,更加是齊齊整整的一家人。媽媽是定期來送蔬菜送雞蛋,但這些不足以讓他們心甘情願地蒙受屈辱。她們做了什麼錯事,妹妹又怎麼見不得人了,爲什麼要在外祖家裡低人一頭?
李家人都沒料到這個三個姓許的孩子中,竟然不是是非精老二,刺兒頭老三跳出來,而是從小在李家長到七歲上學去的許婧出了頭。外公跟外婆都氣得渾身顫抖,指着許婧罵:“果然是沒有良心。當初是哪個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的。現在大了,能耐了,就這樣了。好好好,我們認不起你這樣的外孫女兒了。”
許婧被老人的反應嚇得本能地瑟縮了一下。許多緊緊摟住姐姐,許寧跑到兩個姐姐跟前護着,毫不客氣地懟回頭:“是誰先不把我們當外孫外孫女看的,永遠都要矮你們李家人一個頭。”
李媛因爲天冷腿疼得厲害,下樓梯也得弟弟幫忙攙扶着小心翼翼往下挪,直到纔出現在堂屋裡頭。
她一露面就着急忙慌地喊許多:“多多,你怎麼不勸勸你爸爸。那時候你攪得我爸媽要離婚,我哭着求你,你都不肯幫忙說一句話。現在可是你自己的親爸媽啊。你這人的心是石頭做的嗎?怎麼這樣狠。”
許多覺得莫名其妙。她這位表姐還真是對她情深意切。她一直沉默着沒說話,李媛都能找上她。
她不知道的是,現在要說恨,李媛最恨的人就是許多。她在那個風騷校花帖子事件之後,才輾轉知道許媽口中的許多的男友並不是沈教授的兒子。
李媛自然不會懊惱自己當時腦補過度,她第一反應就是當時許多故意誤導她,特地跟沈教授的兒子表現的那麼親暱。當然,也有可能是許多一腳踏兩船,跟不止一個男的曖昧。
就因爲討厭的許多,她才放棄在省人醫骨科的治療,輾轉去了上海的一家廣告上說是國醫聖手的醫院。結果腿不僅沒治好,還越來越嚴重了。後來有病人家屬到這家醫院鬧,被保安拖出去打,她跟她爸媽才覺得不對勁,藉口錢花光了,回去籌錢做二期治療趕緊出了院。
這半個多月的醫院住下來,整整花了十三萬,錢就跟水一樣,嘩啦啦往外頭淌。所謂的高科技治療手段,分子生物學的突破,李媛沒有感覺到任何病情緩解的跡象,反而連腿都變形了。
後來她媽又給找了老軍醫在她膝蓋上敷了兩百塊錢一包的草藥。一個禮拜下來,她的膝蓋都開始爛了。實在吃不消送到醫院一看,醫生說要把爛肉挖掉,清理乾淨口子才能長好。可膝蓋是活動關節,長出的瘢痕組織又限制了膝蓋的活動。她復健的時候,疼的整個人都要崩潰了。
如果不是許多故弄玄虛,她哪裡需要遭這種罪。毛玉那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治療着,現在腿都長好了。即使因爲激素治療的副作用,整個人像吹了氣球一樣,腫了好幾圈,但總比她這樣不良於行要好上成千上萬倍。
她家不差給她治腿的錢,她爸媽也捨得給她花錢。如果她不是被許多誤導的,好好在省人醫沈教授手下治療,她現在肯定一點兒事都沒有了。
許多這個心黑手很毒辣無情的女人。這種人怎麼好意思站在她面前跟個沒事人一樣。她難道不應該爲自己的自私自利小雞肚腸缺乏寬容與善意而羞恥嗎?
李媛怨恨地瞪了許多一眼,長長的眼睫毛微微下垂,泫然欲泣:“多多,你不能這樣心狠。否則即使你將來獲得巨大的成功,你的人生也是不圓滿的。你註定要孤獨,因爲你不理解家人與親情的可貴。你會變的非常可悲。”
許多好笑地看了這位表姐一眼。老實說,因爲長期臥牀缺乏運動,又被各種營養品滋補過度,李媛現在的形象真心不適合拗弱柳扶風的造型。好在她弟弟李強個子跟她差不多,又身材結實,能夠扶住這位嬌花照水的姐姐。
看來李媛在養病的階段睡過頭了,於是腦殼愈發不清楚。
許多面容平靜地迎上了李媛的視線,聲音聽不出情緒起伏:“父母沒有權利干涉子女的婚姻,同樣的,子女也無權去幹涉父母的婚姻。你說的那些,是親情綁架。血緣之情,不是肆無忌憚踐踏的憑仗。任何感情,只要不珍惜,都會磨得一乾二淨。”
許媽突然扯着嗓子嚎叫了起來:“你能耐,你現在就給我滾。我看你沒爹沒媽,會活出個什麼樣子來。癲狂的骨頭沒二兩重的東西。”她一顆心爲着他們好,許多轉頭看自己的父親:“爸爸,你還認我這個女兒不?”
許爸舉步,走到三個孩子面前,大聲道:“爸爸永遠是你們的爸爸。走,我們回家去吧。少了外祖家的一頓飯,還餓不死你們。”
李成一看這是要下不了臺的局面,趕緊拖住許爸,一疊聲地喊:“姐夫姐夫,別較真,話趕話的事情,坐下來,好好吃頓飯,事情就過去了。”
許媽看着丈夫頭影子也不回的樣子,心裡頭一陣煙熏火燎。她倒是想硬氣的喊一聲“離就離”,可是她殘存的記憶又告訴她,離婚了她能去哪兒待着。孃家是決計不會要她的,兩年前她就知道了。
是的,她始終都知道,孃家其實並不歡迎她。她的腦子裡頭有個聲音清楚地記錄着多年來的點點滴滴。她要對孃家有用,帶好東西回孃家才能換取孃家人的笑臉。可她的心中又堅守着一個認知,孃家是女人安身立命的根本。她做點兒事,讓孃家人開心,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麼。
淑女講堂裡說的“出嫁從夫”給她帶來的狂熱膜拜情緒抵不過多年來根深蒂固的認知。加上許多的事情,讓許媽有種擡不起頭的感覺。家裡多了個丟人的女兒,她心的天平自然又傾倒向了孃家。
許多一點兒也不奇怪她母親的搖擺。
上輩子,許婧的丈夫待許婧跟寶寶那樣冷漠了。後來那個男人混不出模樣,想要復婚。許媽還一個勁兒攛掇着許婧復婚,什麼都是一家人,含含混混也就過去了。最終是當時因爲收入銳減尚未發生還能維持家庭地位的許多,以及已經畢業工作逐步佔據家庭話語權的許寧堅決反對,這件事纔不了了之。
就這樣,許媽還一直嘀咕說看許婧老了以後怎麼辦。
許多當時直接懟回頭,少了一個要伺候的人,老了反而活得自在。
反正在許媽眼裡,女人最可怕的事情是沒男人要。女人活着的目的就是爲了男人。女人要是巴不住男人,完全可以不用再活在這個世界上浪費糧食和空氣了。
許多懶得再糾正她媽的三觀了。這事兒糾正不了。很多事情的道理她媽不是不知道,但是她就是願意這樣活着,誰也攔不住。
梅豔芳的媽不知道寶貝兒子是個靠不住的混賬嗎?這麼位老而彌堅的強硬派老太,卻可以一次次地毫無下限可言地折騰。因爲她深愛着她窩囊廢的兒子啊。所以她可以公開拍賣病逝女兒的內衣來滿足兒子的奢侈揮霍生活。
李成跟來拜年的男性親戚一左一右地拉着許爸不讓走。這人連跟他自己的親舅舅斷絕關係都眉頭不皺一下,何況是毫無血緣關係的老丈人呢。
李成有些後悔。他原先以爲許爸跟他那頭親戚關係斷了,肯定要珍惜岳家這頭,否則不就是成了孤家寡人,逢年過節,連個能走動的人家也沒有了麼。這樣子說出去,鐵定是要被人笑話死的。所以李家人不約而同地拿喬起來,等着許爸低頭恢復規矩。
不料許爸卻是個豁的出去的人,壓根不在意這些事。
李成這時候才真正反應過來。他這位姐夫已經早就不是之前在他手底下打工混飯吃的窮親戚了。他是國營大廠的銷售科科長,他走出去有地位,伸出手有權力,完全不用在意他們的看法。
李成是身價數百萬的生意人,並不蠢,稍微一動腦子就能想明白過來。他自己壓根就不會當那些整天涎着臉想湊上來佔便宜的窮親戚是回事。他姐夫身份地位換了,自然也是同樣的想法。
一股難言的嫉妒與憤恨涌上心頭。李成沒想到居然有一天,他得在這個始終抑鬱不得志之的姐夫面前矮了半個頭。明明這人到現在還只能租房子住,開的車子也是單位的,不是他私人的,手上能拿出的錢也極爲有限。可他就是能站出來,不再把自己當回事了。
許爸堅持要帶三個孩子回家去。他厭煩了這些人。既然李琴捨不得,那她留下來就是了。這大半年的時間,三個孩子一起住在外頭,不也照應的好好的,根本不用大人操心。既然爲了孩子保留婚姻的必要性已經不復存在,他又何苦讓這個人繼續折磨自己跟三個孩子。
外婆一個勁兒地推許媽,焦急道:“你杵在這兒幹嘛?你走啊。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我們家不收休回頭的女兒。”
許媽眼巴巴的,一直盯着許家人,希冀其中能有一個出聲,挽留她一句。可是讓她的心沉到谷底的是,無論是丈夫還是兒女,都沒有人接她的視線。更可怕的是,他們甚至連躲閃都沒有,只單純地沒有理會她而已。
眼看着一頓飯尚未開始,就要不歡而散。大門口突然出現了開小店的小王的身影,他笑着招呼跟在他身後的年輕人,一指李家的大門:“小夥子,就是這兒了。這就是你李琴阿姨的孃家。”
陳曦抱着裹在毛毯裡頭的小黑黑,笑着跟小王哥哥道謝:“麻煩你了,大哥,新年快樂!”
他轉過頭,快活地看着站在大門口的許多:“多多——”
作者有話要說: 沒錯,作死的作者加更了。嗯,不知道誰能發現。滾下去睡午覺,困成汪汪了。
加更的理由,呃,收益撲成dog的情況下,居然還有榜單。看來勤快沒肉吃也有湯喝。看完這一章的小仙女們,趕緊都去好好上班好好學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