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姨夫氣急敗壞:“你們怎麼能這樣, 我們還沒好呢。”
值班大夫頭也不擡, 忙着寫病歷,聲音冷淡的很:“我又沒你們開出院,願意住院就繼續住着唄。不是還有人給你們掏錢麼。哎, 人呢,下午的營養針可得交了錢才能掛啊。”
被他們惦記着的接盤俠人已經早到了鄰市。
大年初四一大早,許家人等不及天亮透了就起牀。許爸覺着鄉下重要的親戚已經都拜過年了, 再待在這邊還不知道李家人又能起什麼幺蛾子呢。兩個小的都出過面了, 後來是不是該輪到老的了。
一想到那兩位常年不給他好臉色的岳父岳母, 許爸就忍不住皺眉。李媛跟李強是晚輩, 懟回頭就懟回頭了。但岳父母畢竟是妻子的親爹親媽,既然他沒打算真離婚,那面上就不能徹底撕破了。不然他再無所謂,不僅村裡頭, 就是在外面也容易招惹是非。
許爸不想再跟這兩位老人撕扯。老岳丈動過大手術, 胃都切了個一乾二淨。萬一在他家有個好歹, 以後還不是得禍害他們一家子。老岳母就是個應聲蟲, 一輩子圍着岳丈跟李成轉, 一點兒主心骨也沒有。兩人都不是能講通道理的人。
於是許爸昨晚上等自家大哥一家人告辭以後,就吩咐家裡人開始收拾東西, 明天去妻子舅家拜完年順便回城裡頭去了。
許媽當時一愣:“這還早呢, 不用這麼着急吧。”
許爸也不懟她,就事論事:“明天初四,後天就迎財神了。我得跟廠裡領導一起去廟裡上香, 求個好兆頭。婧婧初六開始回醫院上班。這哪裡還早。再說了,你留在港鎮,還有什麼事兒嗎?”
許媽嚇得沒敢吱聲。按照往常的習慣,後面幾天孃家來拜年的客人,都是她回去幫忙準備宴席招待的。雖說去年吳芬裝了一回賢惠人。可今年吳芬不是腿給摔折了麼。這下子,還不知道她爹媽忙成什麼樣兒了呢。
許爸冷笑:“沒能力擺宴席就不擺,誰家還短了一頓飯吃,稀罕的不行了。”
許媽立刻又縮下了腦袋。孃家侄女兒當着大伯一家的面給了她難堪,她現在在丈夫面前,挺不直腰桿子。
早上將冰箱裡頭剩下的餃子都下了當早飯。其餘的雞鴨魚肉什麼的,通通打包帶回城裡去。好在許家因爲之前就說過不在跟李成一家人來往,家裡過年時要擺的酒席不多,所以事先準備的熟食也有限,否則得浪費好多。
這趟回去,大花貓虎虎跟小奶狗黑黑都得帶上。許爸計劃是兵分兩路,陳曦帶着貓狗先回城裡頭去。反正他現在身份曖昧,總不好帶他也去許多的舅爺爺家拜年,否則得成什麼樣兒了。
哪知道老貓跟小狗一上陳曦的車,虎虎大人倒是安之若素,小黑黑一見許多下車去另一輛車上,立刻不幹了,一個勁兒地汪汪直叫。它個子小,扒不到,居然踩在虎虎大人的身子上,叫的無比哀婉。
許爸都樂了,這小東西真是成精了。
陳曦抱着小奶狗安慰它都沒有,一放下來,它就開始拼命的叫喚。
許多不得不從她爸的車上下來,過來哄小黑黑,允諾今晚給它加半碗奶糊糊。然而沒有用,小狗還是一個勁兒的鬧騰。最後,高能的事情發生了。虎虎大人不知道是不是被小奶狗吵煩了還是嫌棄小奶狗踩在它身上損傷了它的尊嚴,一巴掌呼過去,直接將小黑黑給呼老實了。
可憐的小黑黑跟箇舊社會的小媳婦一樣,立刻縮頭搭腦地嗯嗯哼哼起來。那聲音還不敢大,委屈的要命。
許多看了都心軟了。
陳曦安慰她:“沒事兒,小黑黑跟大貓玩的挺好的。你就放心吧,我能照看好它們。”
許多這才戀戀不捨地回到了許爸的車上。許媽在副駕駛座上皺了皺眉頭。這女兒妖魔了,養只狗比養人還上心。那個小陳也是的,兩個人瘋瘋癲癲的不成樣兒。
她不知道的是,陳曦跟許多還真有點兒將小黑黑當成孩子看的意思。
對陳曦來說,因爲意識到不能短時間內和他家多多組成家庭,擁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小黑黑的出現,使得他滿腔被迫打回頭的感情有了投注的對象。
而於許多而言,小黑黑是擬人化。她隱隱約約中,始終有種對上輩子許婧家寶寶的愧疚心理。聰明可愛的小黑黑恰好從某種程度上滿足了她對幼小生命的情感。
大年初四,高速公路上還不算擁擠。許爸開了兩個多小時,就到了隔壁市裡頭。之前,他就問舅爺爺家的小兒子也就是當廠長的小表舅要了家庭住址,沒花多少功夫,他們就找到地方。
舅爺爺對他們的到來相當高興。人老了,就愛熱鬧,喜歡有人去看望他。
許多覺得舅爺爺比起她初中畢業那年,頭髮又花白了不少,然而他面色紅潤,看上去倒是可以用鶴髮童顏四個字形容。
許爸一下車就笑嘻嘻地帶着家人朝等在樓下的舅爺爺走去。他笑着說:“哎喲,老舅啊。你還特意下來幹什麼,我跟你家老二問過地方,找不錯。”
舅爺爺眯了下眼睛,臉上也是笑:“我就怕你們找錯了家門口。這邊房子結構有點跟其他地方不一樣。”
許媽趕緊笑着喊“舅舅”,三姐弟個個臉上笑逐顏開,從大到小喊“舅爺爺”。
舅爺爺眯起眼睛看許寧:“喲,這個就是躲着出去生的,這幸虧躲出去了。不然哪兒來的這麼大的小夥子。”
許爸連忙開口感激:“那還不是您老人家幫忙。當時要不是你家對我們敞開大門,我跟李琴那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一行人邊走邊說,進了一棟藍色的居民樓。舅爺爺家不算大,老兩口住着大約七八十平方米的兩室套。許家人進了房門,準備換鞋子。舅奶奶立刻攔住,表示不用。自家人,沒關係,反正晚上她都要拖地的。
在廚房忙碌的是大表舅媽,客廳裡端茶遞水的是小表舅媽。客廳跟飯廳是打通了的,可以看見沙發上坐着看電視的兩位表弟。這兩人一個約莫七八歲,另一個大概十一二歲的樣子。兩人見家裡來了客人,都站起身走到門口按照大表舅的囑咐喊人。
一羣人熱熱鬧鬧地稱呼完畢,小表舅媽招呼許家三姐弟也去客廳看電視。她端了果盤跟各種零食上來,笑着喊他們吃。
許多有點兒受寵若驚的感覺,沒料到舅爺爺家招待的規格竟然這麼高。兩位表舅都不跟老人住一起,今天又是大年初四,兩家人顯然是今天特意過來招待許家人的。
他們笑嘻嘻地謝過了小表舅媽,一個勁兒地表示辛苦兩位舅媽了。許婧更是詢問有什麼能幫忙的。他們可以幫着擇菜。小表舅媽笑着將她按在沙發上坐好:“你就安穩坐着吧。我大嫂可是今天要大展廚藝,我都不讓進廚房。”
許婧這才安穩地坐下。旁邊兩位表弟一直偷偷看着這兩位已經出落的亭亭玉立的表姐。大表弟看了一會兒,認真地跟許婧說:“大表姐,你跟小表姐長的不像。”
小表弟搶着補充:“不過,都非常好看。”說着,他還偷偷踩了他哥一腳。
許婧跟許多都被這兩小子給逗樂了。姐妹倆笑嘻嘻地道謝:“非常感謝,你們也很帥啊。”
話匣子一打開,雙方就沒那麼拘束了。許寧跟兩位表弟聊起了打遊戲的事情,他還指導大表弟怎麼在CS裡頭瞄準射擊。
許多心道,少年啊,你這樣,表舅跟表舅媽估計會崩潰的。
小表弟一直熱情地跟兩位表姐推薦各種吃的,還偷偷跟她們說,其實這些都是他媽最愛吃的。不過他媽害怕長肉,嚇得都不敢吃了,現在改成喜歡看別人吃。
許多深感佩服,作爲一名資深的吃貨,她認爲對於自己所愛的,能看不能吃,是世界無窮無盡的深深惡意。
她手機震動了一下,陳曦給她發了短信:在幹嘛呢?
許多調皮地回覆道:跟兩位帥哥聊天呢!
陳曦牛皮哄哄:有我帥嗎?
許多笑着倒在了她姐的身上,回覆道:勝在鮮嫩。
大表弟好奇地看了眼許多,壓低了聲音問:“小表姐,你是不是在跟你男朋友發短信啊?”
許多愣了一下,有些遲疑,不知道該怎麼作答。她笑了笑,算是默認。
大表弟挺八卦地繼續問下去:“哎,表姐,還是那個人吧。我們班人都說他很帥啊,你們看上去特別般配。”
許多尷尬不已。現在的網絡都已經這麼發達了麼,她不過是個普通的高中生,一個帖子在本市發酵成那樣也就算了,爲什麼到了隔壁市裡頭也能引起圍觀。
哪知道大表弟給出的解釋讓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她的劇本《紅紅》在那本知名青少年文學雜誌的特刊上發表以後,引起了不少人的關注。反而讓原先對帖子事件知之甚少的這些人挖掘出了那個帖子。
看來任何事都有兩面性。
許多無奈地闔了下眼睛,也懶得再掩飾,笑着點了點頭。
小表弟也跟着湊熱鬧,追問許多爲什麼不把她男朋友也帶過來。他眼睛亮晶晶的,問許多:“他們說你男朋友個子特別高,是不是真的啊?”
許多“嗯”了一聲:“他有一米□□。”
大表弟放棄了繼續跟許寧說打CS的事情,持續問:“那他打籃球一定很好了。表姐,外國語學校分校也有籃球隊嗎?要怎樣才能參加?”
許多有點兒驚訝:“你準備進初中部分校?”
大表弟搖搖頭:“現在還不肯定呢。我爸說在本市的新辦的外國語學校跟外校的分校之間選一個。表姐,分校怎麼樣啊,好不好?”
許多想了想:“分校跟本部不在一塊兒,他們那邊是寄宿制的,都得住校。其他的應該差不多吧。我覺得挺好的。不過,我不知道你們這兒的外國語學校水平怎麼樣,所以沒辦法比較。”
小表弟嗤之以鼻:“我覺得我們這兒的不好,吹牛倒是神氣的很。但我同學的爸爸在教育局工作,說他們的生源根本不行,壓根招不到好學生。”
許寧喝了口茶,問大表弟:“你想了解分校的什麼?我有同學在那邊上學,可以給你問一問。”
果不其然,孩子關心的都是學校環境啊,食堂伙食啊,作息時間啊,作業多不多之類的問題。許寧打了陸秋家的座機,他們家今天有客人上門,她不能出去。
一開始是大表弟問一句,許寧轉述一句,後來他乾脆將手機給了大表弟,讓他自己問。
小表舅看着許家姐弟手上的手機,笑着說許爸:“哎呦,還是姐夫你豁達,想的開。我就不敢讓我家小子玩手機,他能把我手機直接玩到沒電。”
許爸也笑:“我不豁達也得豁達。他們的手機都是用自己的稿費買的,我哪裡能管的着。”
大表舅點頭讚歎:“姐夫啊,你跟我姐這三個孩子養的是沒話說,個頂個的好。”這兩位表舅都是八十年代的大學生,對成績好的晚輩有種天然的好感。
舅爺爺舅奶奶回憶了一通當年許媽逃避計劃生育跟許爸一起去投奔他們的事,感慨道:“這一打眼,都十幾年過了啊。”
許媽笑道:“那可不是。那時候我大表弟跟弟媳婦才結婚呢。還在那邊,正往這邊辦調職手續。”
舅爺爺笑道:“也是,轉眼我兩個孫子都這麼大了。”
舅奶奶問許媽:“你兄弟怎麼樣了,昨兒跟我打電話,說家裡頭出了點兒事。”
許爸笑着接過話:“哎呀,也沒什麼。就是李成他媳婦穿高跟鞋沒注意,天冷路滑的,崴着腳了,去縣醫院住着了。”說着,他像是說笑話一樣,“有意思的是他們家的女兒媛媛,昨天晚上跑到我們家去,讓我家李琴去照應她媽。”
舅爺爺一聽就皺起了眉頭:“這丫頭,以前看着倒是不像啊。這還有沒有規矩,倒是要大姑子伺候弟媳婦了。這算哪門子的道理。”
許爸笑得更加厲害了:“我也是這麼說啊。這不是當面打我跟李琴的臉麼。再怎麼說,李琴也是她娘娘,哪兒有這樣跟長輩講話的。我又擔心李成一個大老爺兒們,伺候他老婆的確不方便,我就打電話給我們村上常年在縣醫院當護工的人,想請人家幫幫忙。結果媛媛這丫頭這才說了實話,她媽早就轉到縣醫院裡頭去了。她來不過是爲了誆她娘娘去照顧另外兩個人。”
說着,他便將表姨夫妻的事情說了一遍。
許爸嘆氣道:“我還真沒見過這樣到人家拜年的,一直當着小孩的面說那些事情。李琴讓她注意點兒,孩子們都在呢。她還不高興,當場甩臉子走人。下臺階的時候,她家男人摔倒了,砸在她身上。吳芬也是爲了去扶他們,才崴到腳的。”
舅爺爺又問了一遍表姨的名字,旋即露出鄙夷的神色:“我道是哪一個呢,原來是她啊。李琴啊,我說話,你別不高興。你爹那邊還當自己是以前的高門大戶哩,其實出來的都是破落戶,早就敗光了。”
許多恰好將空水壺拎到客廳跟飯廳交界的桌子上,聞聲立刻豎起了耳朵。哎喲,原來舅爺爺似乎對外公意見不小啊。
舅爺爺絮絮叨叨說了通陳年舊事。
簡單點兒講,那就是一出新興家族跟沒落世家之間的明爭暗鬥。李家祖上的確闊過,據說許媽的太爺爺輩還有人是袁大總統的心腹。後來雖然落魄了,但骨子裡頭那股遺老遺少的派頭還在。所以外婆嫁給外公時,在外人尤其是許家族人眼中是高攀了的。
許多聽得津津有味。
舅爺爺憤慨道:“其實有什麼呢。這一家子,我就沒看出什麼有成器的。個個都是鼻孔朝上看人。李琴她媽不曉得在這堆人裡頭,受了多少氣。”
許多從進門起就覺得畫風有點兒不對,此時疑惑更甚了。她擡頭看了眼她爸,居然覺得她一貫溫和的親爹有點兒高深莫測的意思。
許爸微笑着,也不附和舅爺爺的話,反而一個勁勸他:“哎喲,老舅,你可千萬情緒別激動,不然我的罪過可就大了。”
許婧偷偷跟妹妹咬耳朵:“舅爺爺跟爺爺今年下半年因爲挪祖墳的事情起了點兒爭執。”
許多小聲問她姐:“怎麼回事兒啊?”
許婧壓低了聲音,近乎於脣語:“爺爺說舅爺爺給他父母新選的墳地壓了李家的運數,不讓動。奶奶夾在兩頭,受了不少氣。”
這些還是外婆給許婧打電話問能不能給李媛找個好點兒的骨科醫生時,抱怨中無意間透露出來的。
許多現在覺得她爸選擇今年過來拜年,的確大有深意。即使沒有大年初二在李家村那一出,他也會過來。
就像上輩子許寧的女朋友說的那樣:這麼重要的關係,爲什麼要疏遠?
作者有話要說: 嗯,今天解釋一下爲什麼將小黑黑寫成了小精怪。首先,第一小狗的確聰明,據說擁有四五歲小孩的智商。小黑黑拉粑粑用紙巾盒子蓋,嘔吐用墊子蓋,這是我朋友家小狗身上發生的真事。當時我們都笑翻了。第二是因爲陳曦跟許多都因爲自己的原因將小黑黑當成一個小孩子看。
小黑黑的很多情緒表現其實是多多情緒的一種延伸,包括它自稱黑黑啊,說爸爸媽媽姨姨舅舅啊,其實都是多多給它添加的畫外音。它不搭理達子也許就是一個無意識的動作,但是因爲通過多多的眼睛去觀察,所以就加入了她的情緒。
其實整篇文都有這樣的傾向。文章的情緒很大一部分是裡面人物當時的情緒展露。
嗯,所以我對小黑黑採取的是擬人化寫作手法。它戲份多是因爲它出現的時機填補了陳曦跟許多的某部分情感空白。
不知道這個解釋,大家能否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