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教老師給病人換完了水回來, 一見許婧這樣子,立刻指着地上的玻璃渣子罵跟在她後面去換水的另一位實習生:“讓你別折騰,你看看吧,護士站忙成這樣, 你還非得整個易碎品擺着, 簡直就是製造混亂。”
可憐的舍友姑娘被罵的直縮脖子,跑到許婧邊上, 憂心忡忡地看她手上包裹着的紗布:“你怎麼樣兒了啊?”
許婧搖搖頭:“沒事兒, 我真沒關係。”
韓醫生對藥品的存放地點不比護士熟悉。他問了指導老師破傷風抗毒素的位置, 找了出來,熟練地配好針劑, 先打皮丘做皮試。
指導老師點着許婧舍友的腦袋:“你們兩個丫頭好好看人家韓醫生是怎麼操作的。韓醫生的水平, 比我們這些幹了多少年的老護士都厲害。”
韓醫生連忙道:“哎,你這說的, 我都不敢下針了。我實習時學打針,還是您手把手教的呢。我哪兒敢在姐你的面前造次啊。”
指導老師笑道:“這除了熟能生巧以外,也得講究天賦。你就是幹這行的料, 手都不知道是怎麼長的。”
許婧聽他們說話, 腦袋還是有些暈乎乎的。她在看到自己手指頭冒出血珠子的時候,就覺得噁心頭暈了。她不無諷刺地想,原來她還暈血啊。她什麼時候已經變得這麼嬌弱。
舍友拿了掃帚跟拖把過來, 將玻璃碎屑清理安靜。她戴上手套,撿了許婧的手機放在護士臺上。許婧這時候才反應過來,趕緊看手機的情況。國產機子, 並不防水,手機已經黑屏了。
許婧清楚,這樣的抵擋機子即使去修理了,後面也會很快壞掉。算了吧,已經用了快兩年的時間。對自己好一點,換個新手機吧。
她對舍友道了謝。指導老師幫她跟護士長請了假。手都傷成這樣了,也做不了什麼事情,今天就先回去休息吧。
韓醫生喊住了她,他剛好要出去一趟,跟許婧順路。
許婧默默地走在韓醫生的身邊。快出病區大門的時候,科裡的副主任恰好下手術回來,見到兩人就開玩笑說:“金童玉女啊,咱們科裡就靠你們兩個撐起門面了。”
韓醫生笑道:“劉主任,你就愛開我們玩笑。開我的玩笑沒關係,我老油條了。人家許婧還是個小姑娘呢。”
劉主任笑了:“喲,不小了。許婧啊,明年就得畢業了吧。女孩子,早點結婚生孩子。聽我的,沒錯兒,好恢復。”
許婧魂不守舍,一副茫然的模樣。
韓醫生笑着跟衆人告辭,和許婧一塊兒下了樓。到樓下藥房時,他簽了個字,領了一盒布洛芬塞給許婧:“拿着吧,疼得厲害就吃一顆。不然晚上睡不好,不利於恢復。”
許婧勉強笑了笑,跟他點頭道謝。她想把要錢給韓醫生,韓醫生連忙擺手:“你別這樣啊,一盒布洛芬才幾塊錢。搞得我一個大老爺兒們尷尬。你要是真過意不去,明天到科裡來上班事,順路給我捎份雜糧煎餅就行。”
許婧點點頭,問了他是要甜醬還是辣醬,有沒有什麼忌口的,香菜要不要?
韓醫生異議答了,把人送到實習生宿舍樓下才走。
她躺在宿舍的牀上,有種說不出的疲憊。她覺得難受極了,又掙扎着起身。這裡她待着不舒服,她想回家去。
好在許婧運氣不錯,出了宿舍樓沒一會兒,她就在醫院門口攔到了出租車。她太累了,寧可多花錢,也沒有力氣再等公交車。
車子開到小區門口,許婧深一腳淺一腳,跟踩在棉花上一樣回了自己家樓下。還好,她總算還有一個地方可以待着。傳達室的大爺看着許婧的模樣,嚇了一跳:“喲,姑娘哎,這手是怎麼了?”
許婧勉強笑了笑:“不小心劃了一下。”
她沒有力氣再跟大爺寒暄,只點了點頭,繼續上樓去。許婧從未覺得她家的樓層是這樣的高,一步步臺階往上爬着是這樣的艱難。好像腿腳有千鈞重,每擡起來一下,腿都像是灌了鉛。她深吸氣,鼓勵自己:“沒事的,許婧,你可以的。”
等到她跌跌撞撞爬到自己家門口的時候,許婧幾乎沒有力氣開門。但是,現在獨自一人的她無所依賴。只要告訴自己,你必須得撐下去,似乎撐下去也沒有這麼難。
家門終於打開了,許婧踉踉蹌蹌進了屋。她覺得嗓子發乾腦子發脹。現在破壞能力已經日益增強的小黑黑被鎖在一個大籠子裡頭,正在興致勃勃地玩自己的兔子玩偶。爲了放下這個籠子,他們每天早上出門前,還會特意將客廳的茶几挪到飯廳裡頭去。
它看到許婧回來,立刻發出一聲欣喜的“嗚嗚”叫。只要家裡人回來了,就意味着黑黑可以跑出來玩了。而且還有人陪黑黑玩。
大花貓虎虎從衛生間裡出來,見到了許婧,便施施然地踱着模特步到籠子邊上,給小黑黑開了籠子門。
開籠子門這個絕活是小黑黑從寵物診所不知道跟誰家的小動物學回來的,後面又教會了虎虎大人。第一次看到虎虎大人扒拉開籠子門的時候,他們三姐弟外帶陳曦都驚呆了。活了這麼多年,還第一次看到貓會開籠子呢。他們家虎虎大人肯定是成精了。
後來三姐弟怕一隻喵星人跟一隻汪星人會把家裡直接拆掉,勒令虎虎大人看好小黑黑。只要他們回家發現家裡亂了,不管是誰搗蛋,兩隻連坐,都沒有夜宵。
小黑黑從籠子裡歡快地跑出來,要往許婧身上撲。許婧身體軟的一點兒力氣也沒有,差點沒直接撲倒在地。她跌跌撞撞地回了房間,直接癱倒在牀上。連小黑黑趁機爬上牀都顧不上教育了。她實在是太累了。
許婧覺得身體一陣陣地發冷,頭暈目眩,各種難受。她今天上午在病區吹着暖氣跑來跑去出了一身汗,然後跑去檢驗科拿病人的化驗單報告,吹了冷風。本來以爲沒什麼事,現在才察覺到大概是受了涼。
小黑黑趴到了許婧懷裡。嗯,媽媽最喜歡趴在姨姨懷裡睡覺,今天終於輪到黑黑這麼睡了。
虎虎大人跑到房門口發出一聲“喵嗚”。這隻笨狗,如果想睡覺爲什麼不鎖在籠子的時候就睡啊。真是討厭,虎虎大人高冷地叼着玩具走了。難得它願意陪小東西玩呢。
許多一直到晚上從輔導班回來才意識到她姐回家了。她有些驚訝,她姐今明兩天都是白班,一般這種情況下她姐就不回來住了。不然來回時間太趕了。
陳曦也看到了許婧的鞋子。比較奇怪的是,按照許婧的個性,一般鞋子都會整整齊齊放好,而不是這樣倒在玄關。
許多喊了一聲“姐”,無人答應。進家門的時候,家裡也沒有開燈,黑洞洞的。她心中疑慮更甚,一面喊着一面往房門口走。
陳曦經歷過方淼的事情以後已經是驚弓之鳥,連忙攔住許多,小心翼翼地看着房門。房門是開着的,裡面卻安靜的很。只能聽到小黑黑睡着了打呼的聲音。客廳的籠子門開着,不用猜,也知道是虎虎大人乾的好事。
直到房裡的壁燈開了,許多一顆心才總算落了地,牀上除了睡得四仰八叉的小黑黑,還有她姐。今天她姐可能是累了,睡得可真早。
許多指指小黑黑,你個小笨狗,當心起來捱揍。
她姐一貫不許他們將小狗抱上牀睡覺。小黑黑每次想往牀上撲,都會受到嚴厲的批評教育。每次她姐都能說的小黑黑耷拉着小腦袋,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
許多到牀邊,想悄悄將小黑黑給挪開。
她姐睡覺質量一貫不錯。有的時候睡得挺早的。許多一開始並沒有意識到不對。因爲一開始就存着她姐可能已經睡着了的心思,所以開房間裡頭的燈時,她開的是壁燈,光線十分有限。直到她去抱開小黑黑,不小心碰到了她姐的額頭,才發現姐姐額頭滾燙,呼出的氣息也灼熱。
這一下,真把許多嚇得不輕,連忙開了檯燈,再度認真碰了碰她的額頭。好傢伙,簡直跟火爐一樣。
許多連忙拍着許婧的肩膀,想把對方喚醒了。燒成這樣,得趕緊處理。
許婧腦袋像跟被針紮了一樣,身體則是陷進了棉花堆裡頭,昏昏沉沉的。她嗓子發乾,眼眶都痠疼痠疼的。許多拍了好一會兒她的肩膀,她才悠悠轉醒,茫然地睜開了眼。影影綽綽,看到落在視網膜上的妹妹的臉,她脣角往上翹了翹:“你回來了啊。”
一開口,姐妹倆皆是嚇了一跳。許婧的嗓子幾乎都已經發不出話來了。
陳曦已經從家裡的急救箱裡找出了溫度計,遞給許多。他出去迴避,順便去抽屜裡頭找還有沒有退燒藥。
許多怕她姐睡了這麼長時間,量腋溫不準,讓她姐含住了溫度計。等陳曦拿了藥跟溫水進來,她看了看溫度計上的線條,嚇得不輕。好傢伙,她姐都燒到了三十九度二了。她趕緊扶着她姐,讓她姐靠在她懷裡吃了退燒藥。
許婧覺得嗓子可能是發炎了,這會兒咽水都艱難的很。許多拎了冷毛巾敷在她姐頭上跟兩邊腋窩,幫着物理降溫。每隔上一刻鐘,她就換一回毛巾。陳曦怕她晚上用冷水會受涼,又不得不迴避。索性一直背對着牀,讓多多把換下的毛巾遞給他。
小黑黑被這一通折騰吵醒了,發出迷茫的“嗚嗚”聲。許多點它的腦袋:“姨姨是一回家就生病了嗎?”
許婧還是昏昏沉沉的,想跟妹妹說,別訓小黑黑了。她回來時身上作冷,還是小黑黑靠在她懷裡,她才勉強靠着這點兒熱氣睡着的。然而她嗓子還是疼得厲害,說一個字都艱難。
許多估摸着她姐是受了涼,前面又上夜班,身體抵抗力下降了,所以病來如山倒。她連續換了好幾次毛巾,等到晚上十點鐘的時候,又給許婧量了次體溫。溫度下降的不明顯,這一回,體溫有三十八度九。
許多讓陳曦幫她把鍼灸的一套東西拿過來。
她上輩子大學裡上中醫學的時候學過鍼灸,不過那時候只敢在自己身上下針。這輩子找路老先生看過皮膚病以後,才慢慢又將鍼灸給拾了起來。有致命風險的穴位她自然是不敢碰的,但像曲池、合谷、手三裡、足三裡這些常規穴位她倒是不怕。反正都在四肢上,沒有什麼內部臟器給她誤傷。
許多將她姐的胳膊從被窩裡拿出來時,才發現她姐竟然手受傷了。
作者有話要說: 可憐的小姐姐,可惡的小馮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