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夙媛出來時,林媽媽臉上掛着沉重顏色,心驚膽戰地問她:“方纔瞧見皇上的臉色不大好,郡主可是又說了什麼……”
她看了林媽媽一眼,臉色如往常一般並未什麼太大起伏,平靜回道:“而今不方便說,先回何芳齋。”
林媽媽是個聰明人,不會於一事上糾纏不清,便也不再多問,跟着沈夙媛一路回到何芳齋。她作爲郡主心腹,自是要打頭陣做先鋒打探情況,去了半晌功夫沒會兒人就回來稟報:“屋裡只有玉瑩和寶芯,就是裡頭亂糟糟的,正在清掃呢,看來張太后今早是真的來過了。”她說這話時心有餘悸,想到屋裡頭的情形,真不比皇上那日夜襲要好到哪去。
沈夙媛聽罷,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忽地一笑:“看來玉瑩和寶芯那倆丫頭還有點手段。”
林媽媽驚悚,這時候是誇讚人有手段的時候麼?萬一手段不過關,被發現可怎麼着!郡主您未免太不放心上了吧……
沈夙媛從外頭歸來,玉瑩還在屋裡頭整理,聽到守門的宮女進來傳報,她拍了拍正整裝的寶芯,道:“郡主回來了,咱們趕緊出去。”
寶芯點點頭,卻不自覺地聞了聞身上這股濃郁的藥渣子味,頭髮半片溼乎乎的難聞至極,幸而郡主回來的早,不然她繼續呆着真得被薰死了!況且難保張太后不會來個回馬槍,她不能洗了這一身味道,簡直熬得她要崩潰!
跟着玉瑩屁顛屁顛地跑出來,寶芯委屈地撅嘴道:“郡主,您可算是回來了!”
沈夙媛瞧着寶芯滿身藥味傳過來,濃郁刺鼻得很,她用袖子掩住鼻口,悶聲道:“恩……什麼話都讓玉瑩同我交待就是,你還是先好好洗浴一番。今日你的功勞最大,想討什麼賞你先想好,回來同我提,我都會滿足你的。”
乍一見她這舉動,寶芯這心肝都傷透了,隨後聽她說賞賜什麼的,立馬原地復活,沒了蔫頭蔫腦的勁,整個人都蹦起來:“郡主,寶芯想要什麼都成麼?”
沈夙媛唯一露出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寶芯,道:“你覺得呢?”
“……”寶芯不敢犯渾,直道:“那、那奴婢先去洗乾淨了!”
“我等着。”沈夙媛說罷,就和林媽媽、玉瑩回到屋中,一見屋中地上一攤藥水未乾的深色斑塊,她深深吸口氣,眉頭擰起:“屋裡頭多放幾盆去味兒的花,把窗戶都開了通通氣……”沈夙媛一手指揮着,順勢坐到牀榻上,擡頭看向玉瑩,“說說看,你們是怎麼令太后舅母離開何芳齋的。”
玉瑩就知道她會提起來,想到前不久的驚心動魄,臉上餘悸未消,不過她到底已經平靜下來,從容道來:“今兒待郡主一出去,沒過多久太皇太后就和太后娘娘一道來了何芳齋,本來奴婢以爲按着太后娘娘的身份不會這般不顧忌,奴婢想攔住太后娘娘,太后直接硬闖進來,寶芯在裡頭都嚇壞了。幸好寶芯機靈,將長髮掩住臉孔,裝作咳嗽的模樣,愣是沒讓太后娘娘瞧清,不過太后娘娘一定是懷疑了,非要拽開寶芯,奴婢上前死命攔着,心裡知道若讓張太后瞧見寶芯的真面目,到時東窗事發,定是不能收拾。奴婢就跪在太后跟前,讓太后放開郡主,咳……也就是寶芯。那時候奴婢真以爲太后就要發現了,不想太皇太后突然開口…!”
說到這玉瑩的臉上展現出一種膜拜的神情,就像是山腳下的凡人望着懸壁上那朵永不可攀的高嶺之花。
當時張太后動手抓住了寶芯的手,就要將她的身子掰過來,一副鐵了心要確認她是不是明珠郡主,不想就是這千鈞一髮的時刻,一直隔岸觀火,看似是個圍觀者的太皇太后忽地發聲。
“這是在鬧什麼!拉拉扯扯,像不像話!”太皇太后威嚴的聲音極具壓迫力,令張菱宛的動作一下僵住,寶芯趁機從中抽出手來,洋裝柔弱地扒拉着長髮,轉頭往外用力咳嗽,她有一項絕活,一直都未曾使出來,而今她不得不冒險了!
寶芯想着郡主平素裡的說話口氣,她的聲腔,忽地張嘴:“……皇祖母,舅母也是關心夙媛,只不過夙媛實在病得厲害,不好將病氣過給舅母,舅母還是離夙媛遠一些纔好。”
玉瑩猛地上前,將寶芯的身子遮了大半,輕聲道:“郡主,小心身子啊……”
太皇太后幾步走過來,擰眉看向張菱宛:“媛媛是小輩尚知曉避諱,你這作長輩的怎麼倒不如個小輩知事?哀家比你還要心疼哀家的這個外孫女,怎麼就沒見的急哄哄就過去了。兒媳,你這是要探病,還是隻想着看人?”
被戳穿的張菱宛顏面無存,當侵泡在藥浴裡的人一張嘴,那聲音她就分辨出來是沈夙媛的,一開始她過去裡頭的人遮遮掩掩,她立刻就覺得是她們心中有鬼,幾乎百分百確定是掉包,不想她愣是用頭髮擋着,沒讓她瞧清楚,看上去細瘦的胳膊力氣居然還不小,她怎麼都掰不開,現在這一開口,氣氛頓時僵住,連她這位婆母也開了金口,她心裡突然沒了底,自然沒法再鬧下去……
張太后只好罷手,忍住心頭這口怨氣,灰溜溜地離開了。
玉瑩敘述到這裡,輕輕嘆了口氣:“若非寶芯及時模仿了郡主您的嗓音,恐怕還不能徹底躲過去……”
沈夙媛聽得玉瑩說寶芯模仿她的聲線,竟還真做到了瞞天過海,不由地眼睛一亮,問道:“這丫頭……還會口技?”
玉瑩的眉宇微微舒展,笑道:“原先就知道她愛模仿那些個小動物的聲音,卻沒想過她居然還會模仿人聲,真是了不得呢,連奴婢都不曉得呢。這回,可真是多虧了寶芯……”
“沒想到這小丫頭還藏了一手絕活,倒是有意思。”沈夙媛慢悠悠地說道,忽地擡頭看向玉瑩,“對了,你讓秀珍姑姑上太醫院,尋一位太醫過來給我看病。既然要裝,總要裝全活了,沒得叫人生了疑心。正好,這一病剛好能多出一段時間來,待我病癒後,想來有些事恐怕也就成了。”
玉瑩滿腹驚奇,卻並未開口問她,轉身去辦事。而林媽媽心念着方纔的事,又聽得沈夙媛這一席話,立馬就聯繫到一塊去,待玉瑩一走便急急問道:“郡主莫要打啞謎了,這怎麼病癒後事就成了?”
沈夙媛見林媽媽這般心急模樣,低低一笑,道:“此事暫且先不急,咱們還是先把今天的戲演全了纔是,爲我寬衣,我要浸藥浴。”
“郡主這……太后娘娘不是都走了?”林媽媽不解。
沈夙媛解釋:“你莫以爲我這位太后舅母就真那麼蠢笨,她心中既已存了疑心,必然不會罷手。方纔若非皇祖母在場鎮住她,她想來連面子都不肯給一分了。你當她真是甘心離開?等她們拜訪完這一批秀女,回頭還得來看我。她不是懷疑麼,那我就讓她將這黃蓮自個吞下去。”說罷,她伸開手,讓林媽媽爲她寬衣解帶,泡了會兒身上沾染了滿滿藥薰味後便從木桶裡走出來,擦拭乾淨身子穿上睡衣,她坐到梳妝檯前,將妝奩打開,低聲默默地念着,“這病人就該有個病人的樣子,這麼生龍活虎可不行……”
林媽媽聽她一言頓時笑道:“老奴覺着沒人還能像郡主這般愛折騰了……”雖嘴上這般調笑,語氣裡終究還是隱藏了一絲憂心。
“這是是非非一個字很難講得清,說到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林媽媽把眼一瞪,轉眼又繃不住吃吃一笑,笑罷,她便上前替沈夙媛裝扮起來,待玉瑩將太醫院的葛老太醫請過來的時候,沈夙媛已是一副病懨懨的模樣躺在牀榻上。
葛太醫算得上是太醫院的老前輩,他一進屋,瞧見牀上的人眼睛望過來,猛地渾身一震……這像是個得了重病之人的眼神?清爽乾淨,毫無一絲萎靡神色,就算是天生開朗,也總會因病而產生些許變化,更何況這宮女來時說得是纏綿病榻數日……葛太醫不由側臉看了眼急忙過來太醫院的這名小宮女,而玉瑩注意到葛太醫疑惑的眼神,卻不像來時那般焦急,反倒是鎮定含笑:“葛太醫,請吧。”
“……”葛太醫怎麼覺得,自個像是掉進了一個圈套裡?
聰明機智的葛太醫大概是察覺到這一場陰謀,然而情勢所迫,他如今不進也得進,因爲要他醫治的人是宮裡上下公認的惹不起——明珠郡主。而惹不起的明珠郡主背倚着靠枕,眼睛亮澄澄地朝葛太醫這頭看來,揚脣淺笑,就像是一盞招魂幡,正朝他發出輕輕的響聲,引他入陣。
葛太醫渾身又是一震,腳步猶豫地落在門檻上。
沈夙媛的聲音淡淡地傳了過來:“葛老太醫進來罷,我已等候許久了。”
說罷站在葛太醫身側的玉瑩上前來,手推搡着葛太醫的肩膀,他踉蹌一下跌進了屋,玉瑩轉身就捎上門,葛老太醫尚在震驚中不曾轉醒,玉瑩已好整以暇地衝他微微一笑:“葛太醫,我們郡主有請呢。”
作者有話要說:嗯哼~以後作者要是有話說的話都會出現在第二更,不過沒啥大事就不嘮嗑了,考慮到手機黨的緣故,省得招煩(多可耐的作者君哇)
好吶,讀者小妖精們主動留言吧,總讓人家求真的好疲軟……當然能在如此抽搐的大jj的折磨下還留言的親,作者君表示由衷的敬佩,跪地,伏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