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命擡着鳳輦的內侍止步,上前就給了那小年紀的侍女兩耳刮子,並命她身旁侍女另賞她五十下。
“糊塗東西!不知尊卑就罷了,竟還亂認皇后娘娘,這鳳輦之上可是武侯夫人,今日只是給你長個教訓,若有下次,你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溶月此刻方知自己所乘的乃是鳳輦,一時如坐鍼氈,阿梨那幾句話,倒像是說給她聽的。立時由阿酒扶着下輦來,“阿梨,她還是個孩子,此事只怪我僭越,不該不知情乘坐鳳輦,就此饒了她吧。”
阿梨笑着福了福身,“夫人乘坐此輦乃是皇后娘娘的體恤,又豈會是僭越呢,至於這孩子,宮中有宮中的規矩,她的確犯錯,不可不罰,夫人若是因此放縱了她,恐怕叫宮中人詬病皇后娘娘治下不嚴。”
“阿梨,我也曾在宮中小住多時,大贏宮規也有輕重之分,不如給我些情面,從輕處置,如何?”
阿梨沒有想到溶月會爲了一介侍女與她較真,大庭廣衆之下,也不便不給她這個情面,展顏一笑,微微低首道,“夫人言重了,既然夫人堅持,即便聖上與皇后娘娘在此,也會給夫人情面,何況奴婢,那就改爲掌摑二十,意思意思吧。”
溶月只覺這次進宮氣氛很有些微妙,此事不知是阿梨的緣故,還是湘後,頗有幾分殺雞儆猴的意味。
“此地離交泰殿不遠,此刻日頭也漸下去了,還是徒步走去舒爽。”
阿梨自小就仰慕少商,今日見了溶月的肚子,越發有些沉不住氣,加之湘後日前閒時曾說宮中如今四下太平,暫且用不上蕭溶月這顆棋子了,以至於今日阿梨對溶月的嫉妒之態越發露骨。
薄櫻默默隨行在身後,只覺如今的宮中雖是睿帝當權,源氏湘爲後,可後宮的波譎詭異卻絲毫不遜於昔日贏帝時代馮妃獨攬大權的後宮,心中也不由更加擔心起自己的親生骨肉在這後宮中的安危來。
及至交泰殿,湘後正拈起殿前一朵金盞花在鼻間輕嗅,明黃色鳳袍與花色交相輝映,一派端莊國母之態,產後數月的她看上去恢復的很好,白裡透紅的面色與高高挽起的烏黑雲鬢使一張臉看上去溫婉多情,大抵是如今宮中得寵的妃嬪不多,她心情大好。
“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
溶月盈盈下拜,湘後聞聲方側身近前扶她平身,“月兒今日怎麼與阿姐這般生疏,在我殿裡,又沒有旁人。”
“月兒方纔用了皇后娘娘的鳳輦,已是僭越,此刻在衆人面前,不敢造次。”
湘後是何等聰敏之人,見溶月面色不濟,又知道阿梨一直以來的心思,鳳目微挑,睨了阿梨一眼,隨即挽起溶月,“月兒再這樣同阿姐說話,我可要生氣了。”
薄櫻與阿酒也向湘後施以一禮,湘後的眼神在薄櫻身上停留了片刻,“你是……阿櫻?”
“回皇后娘娘,奴婢正是薄櫻。”
“一別多年,你們主僕二人總算重逢了,這些年你過的可好?
”
溶月小聲同湘後道,“阿姐,月兒有一事相求……”
“進去再說吧。”湘後料到溶月所言應當與薄櫻有關,便將主僕三人一道帶入殿內說話。
“月兒所求,是否爲了阿櫻?方纔本宮在殿外故意未提阿櫻就是小王爺生母一事,爲的就是不讓外邊的人起疑。”
溶月點點頭,薄櫻立時伏跪在地,“求皇后娘娘開恩,可憐奴婢爲母之心,讓奴婢見孩子一面。”
“本宮也是做母親的人,如何會不懂你呢。小王爺此刻應該就在東宮,本宮讓人陪你去一趟,可是你要記住,不要耽擱太久。否則本宮也無法保證,你下次能否再見孩子。”
“奴婢謝皇后娘娘恩典,謝皇后娘娘恩典!”
薄櫻退下後,湘後方拉着溶月的手坐上軟塌,看着溶月的小腹,“快讓我瞧瞧,我這小外甥爲何來的這樣遲,你都有兩個小哥哥了。”
溶月強顏道,“這孩子必定是個調皮的,來也不會挑時候,跟着我受了不少折騰。”
湘後明白她心裡的委屈,“月兒,母親已來信將家裡的事都與我說了,這回的事,是母親做的欠妥當了些,輕信了小人之言,委屈了月兒你,若是我啊,也會生氣的。不過家纔是一個女人的大本營,月兒一向是心底柔善之人,在外邊散散心,排解排解,等心情好些了,還是該回府去的,一家人,又有什麼結是解不開的呢。”
“阿姐,我不是怪母親,只是實在忘不了那日所見的不堪之事,那些畫面每每都是會突然浮現在我眼前,我怕了,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忘記,能不能原諒他。”
“你們兩個啊,都是急性子,遇事總是不夠成熟,誰也不肯拉下面子,一賭氣就容易讓人鑽了空子。兩個人成親之後,要懂得互相包容,尤其是女子,你看看我,從前哪裡是這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性子,如今後宮佳麗三千,我若像你,豈非不用活了。”
溶月雖然知道普天之下的女子多數要與別的女人共侍一夫,可她心裡卻始終接受不了這樣的事情。
“可是我……”
湘後一針見血地問,“月兒,你容忍不了與別的女人共侍一夫,可你又捨得失去他嗎?”
溶月還未及回答,交泰殿外就有侍女匆匆趕來,到了殿外見武侯夫人也在,驀地放慢了步子。湘後見她似有要事,“什麼事這樣火急火燎的,哪裡還有大宮女的樣子。”
“啓稟皇后娘娘,皇上從陰山獵場回來了,聽內侍大監說,皇上……受傷了。”
源氏湘驀地站起身,“皇上受傷了?傷到哪了,嚴不嚴重?宣武侯呢,他不是陪在皇上身邊嗎?”
那侍女又看了眼溶月,支支吾吾道,“宣武侯好像也受傷了,聽說是被林中黑熊撲傷的,傷勢比陛下嚴重。”
聽了她所言,溶月坐在軟塌上,手心濡溼,直冒冷汗,“那侯爺……現在在哪?”
“奴婢來時,皇上和侯爺剛剛回
宮,聽說了消息,奴婢只慌着回來同皇后娘娘稟報,未曾親眼見到陛下與侯爺。”
源氏湘見溶月面色發白,近前扶起她,“月兒,你沒事吧,是否要隨我過去看看?”
“我要去……”
兩人因心裡頭着急,連軟轎也嫌慢了,快步趕往正午乾坤殿,走至臨近乾坤殿的甬道,便撞見迎面而來的少商,他已褪去了甲冑,面上無甚血色,溶月知道,但凡他在睿帝身邊護衛之時,從不輕易卸甲,便猜此次他肯定是受了極重的傷,兩人久別重逢,默默相對,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麼。
湘後見自己弟弟看似無甚大礙,心中擔憂睿帝,“皇上呢,皇上如何了?”
“阿姐莫慌,皇上落馬摔傷了,所幸未傷及要害,此刻御醫正在爲他處理傷口。”
她聽完也顧不得儀態,風風火火的就去了,只與少商與溶月相對。源少商露出一絲笑容,走近她,“聽說你今日在阿姐宮裡,我過來看看。”
溶月氣他此刻還在逞強,就沒好氣,“我有什麼好看的。”
“月兒,半月不見,你好像長胖了些。”
“你……聽聞侯爺受傷了,怎麼不找御醫看看,還滿宮裡瞎跑。”
少商見她關心自己,笑的更開心了,“小傷而已,不礙事。有夫人這樣關心我,很快就會好起來。”
被黑熊撲倒了,又豈會是小傷?見他不肯說實話,爲知道他傷勢到底如何,溶月只好一試,“沒事就好,今日這雙新鞋有些磨腳,我走不動了,侯爺可否揹我一程?”
武侯聽她主動提出這樣的要求,自然欣喜,上前就將她一把橫抱起,用力時背後傷處拉扯地疼痛,他極力忍着,額角仍舊冒出細密汗珠。
“夫人有孕,身子不便,爲夫今日先抱夫人一程,等來日夫人誕下麟兒,爲夫願日日揹着夫人,夫人想去哪裡,就背夫人去哪裡。”
溶月雙手環在他頸間,剛纔她拂過他的後背,一片濡溼,此刻她手上已染上了鮮紅的血跡,他還在流血,他明明傷的這樣重,還笑着同她打趣,不告訴她。
“放我下來!”她眼圈通紅地掙扎落地,將沾血的手掌伸向他,“源少商,你說過不會再騙我的,那這是什麼?你明明傷的很重,既然回宮了,爲什麼不立刻讓御醫診治上藥!還在這裡亂跑什麼!”
少商拉着她沾血的手,攔腰一帶,順手將她緊緊摟在了懷中,“月兒,天知道我有多想你,多想見你,回宮後知道你就在姐姐這裡,我什麼都顧不上了,只想過來快些見到你。”
“你若不好好找御醫上藥,我就再也不讓你見到我了。”
少商抓準時機哄道,“那夫人今日肯同我回府嗎?夫人若是不肯,那我還上什麼藥,就當上天報應,讓我自生自滅算了。”
“你!你少拿你自個的身子威脅我,不去讓御醫瞧瞧,我這就走了!”
少商哪裡拗的過她,“好,我去,我現在就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