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一直看着輪迴老人,直勾勾看着。
許久之後,輪迴老人的臉纔有了那麼一點點變化,目光也柔和了下來。
“存在極爲實。”輪迴老人看着七七,淡淡道:“你既已存在,那便是事實,既是事實,又如何能忽然消失不見?”
“可萬一真是因爲我,才改變了他們的命運……”
“那也必須有‘你’才行,是不是?”輪迴老人眼底染上點點笑意,不管是年輕的面容,還是年老的華髮,他這一笑都是極其好看而讓人舒心的。
“若是按你所說,你是一縷來自未來的靈魂,若沒有你這一縷靈魂,又如何能改變他們的命運?若他們的命運真的被改變了,便是說你的靈魂確實存在,既然存在,何故怕不在?萬事有因纔有果,但,果,卻未必不是由因而成。”
見她依然愣愣看着自己,一副困惑的模樣,輪迴老人又笑了笑,溫言道:“或許,假以時日,你就能明瞭。”
“師父……”看他站了起來,端起空藥碗似要離開,七七不知道自己到底哪根筋不對勁,竟連想都不想便脫口而出:“你爲什麼不救我?”
輪迴老人一怔,腳步收了,卻沒有回頭看她。
只是片刻的怔愣之後,便拿着那隻空碗舉步出了門,很長一段時間,再沒有回來過。
七七不知道他到底是因爲生氣還是覺得她不懂事,抑或是被自己問得太難堪,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就這麼直勾勾將問題問出了口。
但,不管能不能問,都已經問了,這時候再來想,沒什麼意義。
等身體沒那麼難受之後,她才離開房間,舉步出了門。
院子裡,處處鳥語花香,景色宜人,放眼望去,前頭一片綠油油,風光大好。
原來靈洞天的過去竟是這般美好的,一點森寒的氣息都沒有,簡直就跟個世外桃源一樣。
怪不得輪迴老人這麼大的歲數了,看起來還像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一般,甚至,還是個爆好看的帥哥,比起驚鴻玄天也不見得遜色多少,頂多就是少了點張揚朝氣,多了幾分淡然和煦,也許是年齡的關係。
像輪迴老人這樣的淡,年輕人確實沒幾個人可以讓自己做到。
院裡沒有看到輪迴老人的身影,七七自己一個人閒逛了片刻,正打算要去後院看看他在不在的時候,忽然,眼角餘光竟似看到一抹白衣飄然而來。
白衣……難道是驚鴻?可爲何她好像記得昨夜的驚鴻穿的是深顏色的衣裳?
擡眼望去,只見一人從花叢中慢步而來,人看起來還是那麼冷酷,一張臉美得渾然天成,連女子都要驚歎自愧不如。
可是,他一身白衣,這是不是七七頭一回看到楚玄遲的模樣與白衣結合?
可她很快便回過神來,眼前這人不是她的玄遲,而是玄天,一個喜歡着七傷,而不是喜歡她的男子。
那她……到底是不是七傷?她現在的身子果真是屬於七傷的嗎?天地鐲不在,那這身軀呢?
這麼一想也才猛地想起,原來在她醒過來之後直到現在,居然都沒有好好看過自己的模樣。
心裡糾結着這個問題,就連玄天快要來到她跟前她也沒注意到,一轉身便提起裙襬匆匆往寢房返回,手忙腳亂地找鏡子去了。
好不容易從抽屜裡找出一面鏡子,對着自己,仔仔細細照上了好幾回,臉還是那張臉,眉宇間那氣息也分明就是她,不管是皺眉還是淺笑,不都是她慕容七七嗎?
分明就是她,可爲何他們都將自己當成是七傷?哪怕她也曾經見過七傷,知道她和自己確實長得一模一樣,但,七傷明明是溫柔的,而她……真不想嫌棄自己,但,哪裡溫柔了?
忽然感覺到一份寒氣來自門口的方向,她嚇了一跳,忙放下鏡子,回頭望去,只見一身白衣的玄天倚在門邊,正安靜盯着自己。
冷眸如墨,又似兩座完全望不到底的深淵,那樣的眼神還是讓七七微微心驚了一把。
她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紊亂的思緒平復下來,才舉步向他走去:“我不是……”
“爲何見到我便轉頭跑掉?我有這麼讓你討厭嗎?”玄天的聲音和楚玄遲一樣的好聽,低低沉沉的極具磁性,聽起來也性感得很,可,那雙眼眸卻比楚玄遲多了幾分冰冷的倨傲。
楚玄遲傲得內斂,而眼前的玄天卻傲得張揚,楚玄遲哪怕笑着的時候也是冷傲霸道,是天生的皇者,也是天生的戰神。
但玄天……卻比他多了幾分如春風一般的柔和,雖然,人一樣的倨傲,但,眉宇間少幾分霸氣,讓人覺得似乎沒有那麼難相處。
不過,他現在看自己的眼神,卻似乎不怎麼愉悅,尤其他的臉色也並不怎麼好看,還有,這張臉浮着淡淡蒼白之色,有幾分病弱的感覺。
他受了傷!身體深處有醫者的覺悟,更何況眼前的男子頂着一張和楚玄遲一模一樣的臉,這樣的病弱……七七下意識伸手去拉他的手腕。
玄天一開始還有那麼幾分抗拒,但最後總算是隨了她。
見她爲自己把脈,他忽然輕笑了聲,不鹹不淡地道:“你何時學會醫術?給我把脈,你確定不是跟我在開玩笑?”
“我隨師父學的,不行嗎?”不知道該如何跟她解釋,尤其這玄天也沒她想象中那般對七傷如此溫柔,看起來倒是有幾分說不出的敵意,也或者該說是怒意,哪怕眉目間似乎蕩着點點笑意,卻讓人感覺不到他有任何愉悅的感覺。
就像昨夜遇見的驚鴻,他對自己也是一點都不溫柔,簡直可以說得上粗暴。
只能說他們一個不是玄遲,一個不是阿初,所以,從玄遲和阿初身上得到的柔情,在他們身上感覺不到也是正常。
見他脈象有幾分虛無,七七放下他的手,輕聲地:“我聽師父說,你爲了救我而受傷。”
“如何?打算以身相許,拿自己的身體來向我報恩?”玄天垂眸看着她,說這話的時候依然臉不紅氣不喘,也不見話語中有多少情緒的起伏。
七七擡頭瞅了他一眼,總算從他眉宇間感受出點點不悅的氣息。
原來是在生氣,怪不得總覺得他對七傷的態度這麼怪異,還以爲他根本不喜歡七傷呢。
本來想追問兩句爲什麼要生氣的,可是想想,他不喜歡七傷不是更好嗎?最好就連驚鴻也對七傷討厭起來,這樣兩個人就不會爲了一個女人而鬧到決一生死的地步。
比武,這麼多年來從來就沒有斷過,可他們心裡自有分寸,絕不會真的要玩到鬧出人命這種事來。
但現在爲了一個七傷,他們卻很快就得要決一死戰了,她不能讓歷史重演,師父說的,存在即爲實,只要破壞那一場決戰的人是她,那就是說她始終是存在的,她也不必擔心事後楚玄遲他們會無緣無故消失在這世上。
那……接下來她唯一的任務便是,要阻止這一場戰鬥,至於其他事情,等她完成這件事再說。
也許改變了這裡每個人的命運,天劫也就隨之消失了。
“想什麼?”玄天似乎不大滿意她如此忽略自己,見她眸光輕閃,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他擰起濃眉,臉色更爲難看:“在我身邊,你還想着那男人?”
七七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最終卻又改口道:“我沒想他,但也沒想你,我兩個都不想,好了嗎?我要去找師父了。”
不想與他再糾纏,她一轉身,便要往後院的方向走去。
玄天盯着她飄逸的背影,那輕盈的步伐,毫不留戀的姿態,讓他心裡更爲氣悶。
她從前不是這般的,爲何今日見到他竟似一點耐性也沒了?是不是昨夜和驚鴻在一起之後,就開始對他厭惡了起來?
他分明記得自己趕到的時候,兩個人還在親吻,他們的感情已經深厚到這地步了嗎?還是說如同書上所說的,姑娘家一旦被破了身,就會從此死心塌地跟着那男子過日子,再無心思念其他人?
她和驚鴻的關係到了哪一步?昨夜只是個開始,還是一個延續?到底,她現在心裡在想什麼?
大掌一緊,他忽然邁步追了過去,在七七快要離開長廊之際,他身形一晃,高大的身軀已經擋在她跟前。
好在七七雖然身子弱,卻因爲武功底子還在,還能及時住步,纔不至於一頭撞到他身上。
擡眼看着他冷靜的臉,以及那雙幽深到讓人完全看不清的眼眸,她皺眉道:“你做什麼?幹嘛忽然之間擋在我前面?害我差點撞到你。”
玄天卻什麼都不說,只是舉步向她走來,一張緊繃的臉上不斷溢出的那份森寒的氣息,讓七七無端便心慌了起來。
在他靠近自己、伸手想要抱她的時候,她下意識推出一掌,想要將他推開,卻不想原來自己現在的內力竟真的弱到這地步,一掌推出去,於他來說,竟像是石投大海那般,激不起半點漣漪。
功力……隨着病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