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王府宴會之後, 一則流言悄悄地在篷葉有頭有臉的人之間傳開了,說是豫王對趙知府不滿,想要換掉他,而取代他的人,就從當地有名的鄉紳張王李三家的當家人中選取一位。
“哈哈。”張老爺大笑, “王兄、李兄,這是豫王的一計, 咱們可不能上當啊。”
王老爺、李老爺笑着拱手, “張兄放心, 這麼淺顯的離間計,誰能看不出來。咱們可是多年的交情, 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被離間了。別說那知府的位子不過是個誘餌, 就算是真的,咱們兄弟也不會自相殘殺的。”
二人走後,張老爺想了想,終究不放心, 喚了心腹之人過來, 吩咐去盯緊王家和李家,看看是否會有異動。他沒想到的是,王老爺和李老爺也做了同樣的安排,三家的關係頓時微妙起來, 其樂融融之下是暗藏的緊張和防備。
不管別人是怎麼看的, 趙知府卻知道自己這個位子怕是坐到頭了, 只是不知豫王會如何處置自己, 若只是罷官倒也罷了,要是尋個由頭把自己入獄可就糟了。想到這裡,趙知府不由得憂心忡忡,這些年治理篷葉,他頗爲費心,雖然鬥不過張王李三家,也收拾了不少地痞惡棍,惹了很多人,要是自己入獄,那妻子和女兒該如何是好,到時候,那些和自己結了仇的地痞找上門來,她們母女哪裡還有活路?
趙書瑤見父親整日裡長吁短嘆,暗自着急,那個流言她也聽到了,其實在流言傳開之前,父親就已經有了這個擔心,現在看來,這事是肯定的了。她有些爲父親不平,在篷葉這個地方,真正勤勤懇懇辦事的人不多,父親可是頂着那些富豪鄉紳的壓力爲百姓辦事的,她敢說,在篷葉這個官場,比父親更盡職盡責的人根本就沒有,可豫王一來,就要把父親拉下馬。
趙書瑤不僅爲父親不值,也爲篷葉的百姓不值。那張王李三家沆瀣一氣,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要是讓他們掌了權,篷葉的百姓就再也見不到天日了。趙書瑤心中很是不滿,豫王只是來篷葉一趟,過來明年春分就走了,他倒是無所謂,輕巧地把知府給換了,到時候,他回到京都繼續當他的逍遙皇子,可留給篷葉百姓的卻是苦難。
該怎麼辦呢,怎麼才能阻止豫王呢?
趙書瑤冥思苦想,豫王這麼不負責任地把父親換掉,顯然是個紈絝,想要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肯定是行不通的,只能另想辦法。她想到了葉芊,葉芊還那麼小就深得豫王寵愛,那豫王是不是比較看重男女之情呢?要是自己也能得到豫王的喜愛的話,那就可以替父親求情了。
她思來想去,只有這個辦法可以幫助父親和篷葉的百姓了,趙書瑤下定了決心,一定要設法接近豫王。只是,她從未見過他,不知他生得是什麼模樣,就算見到了恐怕也不認識,而且,也不知道在哪裡才能和豫王單獨見面。
她不敢去問父親,偷偷問了侍女,那天豫王是騎着馬進城的,很多人都見到了豫王的樣子,侍女說是豫王“俊美得不像真人”,趙書瑤頓時好奇起來,一個什麼都不懂的皇子,倒生得很是漂亮?
十幾天之後,就是秋分。
豫王選在了篷葉城外的太清觀舉行法事,篷葉的大小官員隨行,趙書瑤也偷偷地跟來了。
不知爲何,豫王做法事的地方並沒有戒備森嚴,趙書瑤藏在一顆大樹後面,遠遠地看着那高高的法臺,法臺下面一衆人等跪得整整齊齊,一個十六七歲的男子,身穿絳紅色親王服,雙手捧着靈符,舉步上了臺階。
他身如青竹一般,挺拔俊逸,步子不疾不徐,氣度華貴。等看清他的臉,趙書瑤驚呆了,她長這麼大,都沒見過如此好看的人,他長眉鳳目,鼻樑挺直,面如冠玉,俊美無儔。趙書瑤突然覺得自己白讀了那麼多的書,此時此刻,竟然不知如何形容他的俊美,果然像自己的侍女所說,“俊美得不像真人”。
趙書瑤的一顆心飄飄蕩蕩,不知着落在何處。此前她還想着,就算豫王肥頭大耳像只豬,她也要爲了父親和篷葉百姓獻身,此時見了豫王的真容,她突然有些自慚,這樣俊美高貴的人,就算自己主動靠近,他能看上自己嗎?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摳着大樹,一會兒心頭滾燙,一會兒又忐忑不安,一會兒是豪情壯志,一會兒是激動羞澀。
正值神思不屬之際,猛聽得身後有人問道:“趙姑娘在這裡做什麼?”
趙書瑤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才發現是葉芊,她仰着頭看自己,白嫩的小臉圓鼓鼓的,大大的杏眼中滿是好奇。
“沒、沒什麼,我是想來看、看熱鬧的。”趙書瑤定了定神,“我從未見過這種千里祈福,所以有些好奇,就想偷偷來看看。”
她雖然故作鎮定,但是臉上的紅暈尚未散去,眼神躲閃,帶着還未遮掩好的羞澀和緊張,葉芊心中起疑,卻不好明着問她,笑道:“我也是來看熱鬧的。”說完,她光明正大地站在了樹蔭下,遙遙望着法臺上的蕭言風,綠翡站在她身後,警惕地盯了一眼趙書瑤。
葉芊倒不是偷着來的,她和蕭言風一起過來的,這種場合雖然不好明着上前,但是遠遠觀看卻可以。
趙書瑤藏在樹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頗爲尷尬。葉芊在那裡坦坦蕩蕩地站着,她卻在樹後躲躲藏藏,顯得行爲猥瑣,待要站出來吧,似乎又沒那底氣。要是掉頭離開,又好像是做賊心虛,再說,她還想再看兩眼那法臺上高貴俊美的皇子。
葉芊心思敏感,很快就察覺了她的窘迫,扭頭問道:“趙姑娘常來這太清觀嗎?”
“常來的。”趙書瑤藉着和葉芊說話,自然地站到了她的身側偏後一點的位置,擺脫了樹後的難堪,趙書瑤鬆了一口氣,既驚訝葉芊的敏銳,又感激她的好意,笑道:“這太清觀在篷葉很是有名的,今日是王爺要祈福,所以沒有閒雜人等,平時香火鼎盛,人很多的。”
“王爺特意叮囑了不必封山,沒想到還是擾民了。”葉芊一邊說着,一邊看向法臺,蕭言風站在最高處,微風輕輕拂動他的衣襬,腰上繫着的那枚皇上特賜玉佩紋絲不動。
趙書瑤也偷眼看着高臺上的豫王,陽光灑在他的身上,肩上的四爪金龍折射着太陽的光芒,有些亮得刺眼。她看了兩眼,又擔心被葉芊發現,收回目光,心不在焉地說道:“王爺自是一片好心,只是道觀小心些也不爲過,畢竟是皇親貴胄,要是堂堂親王在這裡有個閃失,誰也擔當不起。”
眼看着太清觀的道長也上了高臺,靈符燒了起來,葉芊主要是陪蕭言風來的,對做法不感興趣,見狀就想走了,“我站累了,先回廂房歇息了。”
趙書瑤心中一動,葉芊去了廂房,等會兒豫王做完了法事,肯定會去廂房找她,要是自己跟着過去的話,不就能見到豫王了嗎?既然碰上了,到時候葉芊自然要跟豫王介紹一下自己,這樣的話就算是和豫王認識了,下次再見面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上前見禮了。想到這裡,趙書瑤笑道:“那我陪王妃娘娘過去好了。”
葉芊腳步一頓,笑道:“不勞煩趙姑娘了,趙姑娘不是想看千里祈福嗎,現在道長正要做法,錯過了豈不可惜?”
她明着拒絕了,趙書瑤也沒那麼厚的臉皮非要跟上去,屈膝行禮,眼看着葉芊走了。
葉芊帶着綠翡一路回了廂房,綠翡小聲嘟囔道:“姑娘,那趙姑娘真是看作法事嗎,不會是——哎,她還想跟着姑娘回廂房,是不是不太對勁啊。”她不敢直接說趙書瑤心懷不軌,但是又怕自家姑娘懵懂,被人給騙了。
葉芊很不高興地瞥了她一眼,“哼,都怪殿下。”
……這怎麼又怪到王爺頭上了?綠翡不敢吭氣了。
葉芊蹬掉鞋子,整個人窩在大圈椅裡,抱着膝蓋,下巴擱在膝上,悶悶地想着趙書瑤的事。
這一路過來,她深知蕭言風有多吸引人了,但是前面遇到的都是些侍女,沒有像趙書瑤這樣的大家閨秀,知府家的嫡女,在篷葉就算是最身份最高的了,要是她也喜歡自己的言哥哥,那該怎麼辦呢?蕭言風會不會答應呢?
葉芊煩惱地皺着眉頭,都怪蕭言風生得太好看,身份又高貴,無數的女子想要“服侍”他,這些都不算什麼,她想起來自己和蕭言風定親的那天,本來是要爲三皇子康王選側妃的,既然太子、瑞王、康王都有正妃和側妃,那是不是將來蕭言風也會有側妃?
將來是不是也有那麼一個人,和自己一樣,會和豫王手拉手在園子裡散步、在湖面上泛舟,豫王會給她剪葡萄、剝栗子、剔魚刺、推鞦韆,她害怕的話豫王還會抱着她睡,豫王府裡也會有屬於她的大院子,每天豫王一半的時間陪自己,一半的時間陪着她,自己要去找蕭言風的話,還要看看他是不是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