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掙扎了一下,蹙眉,不過語氣還算是平靜,“湯先生,放手吧,這裡是公共場合,你這麼拉拉扯扯的,讓人看到了很不好。”
湯先生……她張嘴閉嘴就是叫自己湯先生……
湯子鈞心裡難受的很,臉上的神情也好不到哪裡去,再度開口的時候,暗啞的嗓音透着壓抑的痛楚,“你非得和我這麼見外麼?阿玉,你以前可不是這麼喊我的。”
好像困在過去的記憶中的人,就只有他一個人,當年那個追着他跑的阿玉,現在已爲人妻,看都不願意再多看自己一眼。
但是他呢?哪怕是這把年紀了,卻依舊是忘不掉,怎麼都忘不掉。
——那些年來,真見不到她還好,現在見到了,好似把以前的那一場刻骨銘心的戀愛重新給翻出來了一樣,哪裡真能說放就放?
“你也會說以前,是不是?那就是以前,現在,你看到了麼?我是蔣博橋的妻子,我和他結婚已經有20幾年了,他一直都對我很好,我不管以前我們怎麼樣,但是現在你也有未婚妻了,對不對?湯先生,你不應該再這樣。”衡璞玉還是那樣冷靜摹。
湯子鈞捏着她手腕的力道有些無力地鬆了鬆,他的聲音更低了,“阿玉,我不是想要糾.纏你,可是你讓我見到你就當成不認識麼?也許你就是這樣狠心,可是我做不到。”
“那你想要怎麼樣?”衡璞玉擡起頭來,直直地看着面前這個不依不饒的男人。
“我……”
是啊,他想要怎麼樣?
湯子鈞張嘴,卻是說不出話來了,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到底是要怎麼樣,應該說,再見到她的時候,當時第一個感覺,大概也就是不敢置信,然後是激動。大概是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苦苦掙扎了那麼多年的痛楚,卻不想一轉身,她竟然會以這樣的身份和自己重見。
自己和陸霜青結婚,那麼不管晚晚是否和陸錦承離婚,他們始終都有一個兒子,她還是應該喊自己一聲姑父。這樣,自己和衡璞玉之間的關係,算是什麼?
是親家?
對於他來說,卻是諷刺!
“我也不知道我要怎麼樣,可是你讓我怎麼辦?見到你的時候,就當做不認識?你是可以做到,但是我哪裡做得到?還有……關於晚晚……”
“晚晚和你沒有任何的關係!”
湯子鈞一提到夢晚,衡璞玉就無比的緊張,那種矢口否認的樣子,分明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這個女人,最美好的青春就是和自己一起度過的,其實一個人的本性是怎麼樣的,也許一輩子都不會改變,尤其是那雙眼睛,湯子鈞現在更是可以斷定,衡璞玉必定是有什麼事是瞞着自己的。
“阿玉,你……”
他剛沉吟了一下,準備說什麼,眼角餘光卻是忽然掃到了長廊的盡頭,那抹熟悉的人影,當下心頭顫了顫,所有的話都嚥了回去,原本抓着衡璞玉的手,力道也是一鬆,衡璞玉大概是察覺到他的異樣,下意識的順着他的眼光,往後一側臉,這才見到了不遠處,正站着陸霜青。
…………
衡璞玉心頭一驚,比湯子鈞還要緊張。
她連忙退開了兩步,想要離開,但是離開必須要經過陸霜青身邊,一時站在原地,慌亂的不知所措。
倒是湯子鈞,雖也有緊張不安,但是很快就鎮定了下來,眸光絲毫不閃躲,看向陸霜青。
…………
其實和衡璞玉再見面之後,湯子鈞就很清楚的知道,有一天,這些事情,始終都是要被陸霜青知道的,畢竟蔣家和陸家的關係都擺在那裡,他也絕對做不到躲躲藏藏的隱瞞着一輩子。
現在真的被陸霜青撞見,倒也沒什麼不好。
他的個性,也不是喜歡偷偷摸摸的。
不過見衡璞玉一臉緊張的樣子,他剛想開口讓她先回去,陸霜青就已經擡腳朝着他們走來,隔着很遠的距離,叫了一聲,“子鈞,我說你來個洗手間這麼長的時間,原來是和蔣夫人在這裡。”
“蔣夫人”這個稱呼,讓湯子鈞臉色變了變。
既然別人都開了口,衡璞玉知道,自己也不能一聲不吭,她叫了一聲“陸小姐”,準備離開,“正好碰到了,打個招呼,我就先走了,晚晚還等着我。”
tang陸霜青禮貌地點了點頭,並沒有多說什麼,看着衡璞玉離開,這纔看向視線一直都跟隨着衡璞玉的湯子鈞,她臉色看上去是平靜的,但是眉宇間,分明是閃過幾分隱忍。
“霜青,你怎麼過來了?”湯子鈞先開的口。
陸霜青看了他一眼,然後才微微一笑,說:“你不是一直都不回來麼?怎麼樣,洗手間上完了麼?我們去吃東西吧。”
“我有事和你說。”
湯子鈞卻是拉住了陸霜青,“既然你都看到了,我不想瞞着你,我和衡璞玉,以前就認識,30幾年前,我們就認識!”
湯子鈞這話說的非常快,他是給自己的後路都封死了,絲毫不讓自己有猶豫的機會。其實這幾天,他心情不好,還和陸霜青發生了口角,自己又住了酒店,這些他很清楚的知道,就是因爲自己突然遇到了衡璞玉的關係。
他不想欺騙陸霜青,更何況他們快結婚了。
“霜青……”
“別說了!”
陸霜青忽然出聲,打斷了湯子鈞的話,她垂着眼瞼,所以湯子鈞壓根就沒有看到,她眼底深處浮動着的情緒,她說的比湯子鈞更着急,“子鈞,你都這個年紀了,以前認識過誰,或者和誰怎麼樣,這些也不是什麼稀罕事情,你不需要什麼都和我說。就是我也沒有想到會是衡璞玉,不過她是夢晚的母親,是蔣博橋的妻子,還是……錦承的岳母,既然你都說了,30幾年前了,那麼久遠的事情,我看她現在也沒有打算提什麼,你也不需要再和我解釋什麼。”
她說到這裡,擡起頭來,“我相信你。”
“不是,霜青,我和阿玉她……”
“別說了!”陸霜青一聽到湯子鈞叫了一聲“阿玉”,剛回升的那點血色,頓時蒼白起來,她抿着脣,頓了3秒,馬上又說:“我從來不問你以前的事,因爲我們都是有過去的人,我不想知道你以前的秘密,你也從來不問我以前的事……我們快結婚了,子鈞,你別說了其實我真的不想知道。今天這頓飯不用吃了,我想起還有不少的事情,我先走了。”
“霜青……”
湯子鈞追上去兩步,不過陸霜青走的很快,到了最後幾乎是小跑着,看着不遠處那抹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湯子鈞心裡很不是滋味兒。
其實他不可能不瞭解自己的女人。
陸霜青是個怎麼樣的女人?
認識她也已經有很多年,她骨子裡就是透着一股傲然,當然和她的出身經歷都是有關係的,所以這會兒湯子鈞幾乎是可以確定了,其實陸霜青這麼聰明的女人,她肯定是知道了什麼,但是她不想去面對。
…………
他嘆息了一聲,伸手按了按自己隱隱作痛的太陽穴,一時,也是千頭萬緒,有些事情,對於他來說,或許就像是一隻腳踩進了一個泥潭,有些事情,好似觸手可及,可是又不敢去觸碰。
周圍所籠罩的一切,都是潛在的危險。
…………
....................................................
那天夢晚和衡璞玉的一頓飯,吃的並不是很痛快。
回來之後,衡璞玉倒是沒有再提起美國學業的事,夢晚依舊是每天跟着蔣博橋去公司,衡璞玉也沒有再說過什麼,但是夢晚總覺得,自己的母親,這段時間,精神不是很好的樣子。
不過夢晚每天早出晚歸的,還要照顧兒子,難得有一個星期的時間,陸錦承不在,她可以和兒子每天住在一起,也就沒有太過注意到自己的母親狀態。
第5天的上午,吃完了早餐,夢晚先是把衡言煜送到了幼兒園,這纔開車去公司。
剛停好車子,蔣博橋就打電.話給她,大概是告訴她,不用再上去了,今天直接跟着他去一趟工地。
蔣氏主要做的就是房地產,最近幾年的房地產並不是太景氣,蔣博橋之前是想要投資搞大型的遊樂園,結果出了“商業詐騙案”的事情,最後雖是無罪釋放了,但是到底還是有影響的。
和陸氏的合約,因爲陸錦承的關係,並沒有撕破,加上這個項目本就是蔣博橋籌備良久的心血,他並沒有打算放棄,最近這段時間,他主要就是在弄這個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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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今天他要去工地視察情況,項目已經啓動,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候。
夢晚掛了電.話,重新發動了汽車的引擎,直奔目的地。
30分鐘的路程,蔣博橋比她早幾分鐘就已經到了,夢晚這幾天每天都和蔣博橋同進同出,其實蔣氏的一些關鍵業務,包括近幾年來的一些主要合作對象,她都已經摸清楚了,今天跟着來這裡看一看蔣氏下半年最重要的一個項目,當然也明白自己父親的主要目的。
一圈視察下來,一切都很正常。
蔣博橋伸手壓了壓頭上的安全帽,拉着夢晚坐在了一旁,“這幾天跟着爸爸一起忙進忙出的,習慣麼?”
那頭頂上的紅色安全帽,帶着很笨重,夢晚伸手摘掉,才說:“挺好的,爸,你這麼多年來,一個人要操心這麼大的公司,真的很不容易,我以後一定會盡力幫你的。”
蔣博橋笑了笑,“傻丫頭,爸也捨不得讓你吃苦。晚晚啊,可能你覺得爸爸這個人,事業至上,但是爸爸小時候也是吃過苦頭的,我是知道,人想要站得高,那就必須要付出很多,蔣氏是我一輩子的心血,你看看這個項目,我真是爲了它,真是操碎了心,不過現在看着一切順利,我也覺得安心。其實這些事情,都是男人應該做的事,爸爸這幾天讓你熟悉公司的業務,這當然是無可厚非的,我蔣博橋的繼承人,也一定會是你,但是晚晚,爸爸還是希望,你可以和錦承好好的,這不僅僅是爲了蔣氏,也是爲了你自己,你能明白麼?”
明白。
其實夢晚心裡一直都挺明白的,她能夠明白,自己的父親,還要對一個晚輩恭恭敬敬的樣子,其實也都是因爲“權勢”,人性,大概也就是這樣。
但是對於夢晚來說,她卻並不想將自己的愛情,摻合到事業或者權勢裡面去。
那樣,不純粹。
當然,這個時候她也不會說太多,愛情?
陸錦承和她……現在談得上,愛情麼?
八字沒有一撇的事,她當然不會張嘴說。
兩父女百年難得一見,就這麼坐在工地上的角落裡,聊天,最後還是夢晚來了電.話,才結束。
蔣博橋看了看時間,說:“先回去吧,差不多了,晚上我有個飯局,你就不用來了,我看你一會兒就直接接了小煜回家。”
夢晚點了點頭,等着蔣博橋走遠了一些,這才重新拿出手機,看着上面顯示着的那個未接電.話,名字是“秦越”,她想了想,還是將手機放進了衣服口袋,晃了晃手中的安全帽,剛準備朝着自己的車子走去,身後忽然傳來一陣驚呼聲——
“衡小姐!當心!”
“…………”
夢晚只聽到了衡小姐3個字,等到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覺得脊背上一陣鈍痛,整個人失控地朝前跌去,然後膝蓋撲通一聲,就直直地跪在了地板上,這樣的工地,其實地面都是不平的,有很多釘子,還有很多石子,夢晚膝蓋落地的時候,有更尖銳的疼痛襲向全身,有那麼一瞬間,她只覺得所有的痛,都凝聚在了自己的膝蓋上,雙手撐在前面,手中的安全帽早就已經滾出去好遠,她勉強才撐住身體,並沒有完全摔倒,但是真的疼啊。
很快就有人衝上來,一人一邊扶住了她,有人在她的耳邊無比緊張的問:“衡小姐!您沒事吧?剛剛想要通知您的,但是真的來不及……衡小姐,對不起,真的很抱歉,是我沒有抓住這個木棍,您的背怎麼樣?我們現在馬上給您叫救護車。”
“…………”
夢晚像是說,應該是沒什麼事,雖然她的肩膀疼的都舉不起手來了,還有她的膝蓋,也是火辣辣的疼,整個人站着都是因爲邊上有兩個民工託着自己的身體才行。
她很吃力地開口,“……別叫、別喊救護車了,沒有那麼嚴重,我自己有開車……”
她環顧了一圈四周圍,頭暈目眩的,疼的後腦勺都是冷汗,不過再看看這羣無辜的人,大概也是怕自己會怪罪,一個個臉上的表情都是無比的緊張,她就不忍心再說什麼,忍着疼痛就說:“你們……誰會開車,送我過去就行,別喊救護車,別那麼興師動衆。”
…………
最後還是讓其中一個帶頭的人開車送她去的醫院。
其實真的很疼,那個砸在她背上的木棍到底是有多粗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的是,那個重量,是肯定
不小,這會兒膝蓋上的疼,手掌心的疼,再加上背部的疼,簡直就是三重摺磨,夢晚額頭已經滲出冷汗,手機在包裡一直響着,她都沒有聽到。還是前面的人提醒了她好幾次,才反應過來。
夢晚抿了抿脣,顫抖着手拿出手機,機身一碰到了擦傷的地方,她就疼的倒抽一口涼氣,手指正好劃過了屏幕,電話竟然接通了,不過手機卻也掉在了車墊上。
夢晚臉色有些蒼白,伸手想要去撿,可是身體一動,就觸到了背上的肌肉,整個人頓時朝前跌去,頭又撞在了車位上,她“啊”的,疼的快要暈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