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榕城西郊,零星幾間破舊的屋子,其中一個帶小院子的屋裡,還隱約透出一點暈黃的亮光。
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婦人跪坐在蒲團上,旁邊站着一個長相普通的年輕婦人。
老婦人像是在誦經唸佛,但她眼前供奉的並不是菩薩或者佛祖,而是一條金色的物事,像龍非龍,像蛇非蛇,那樣子,倒是跟鳳歌的蠱神很有幾分相似,一個擴大版的蠱神雕像。
突然,老婦人皺了皺眉頭,睜開眼睛,疑惑地看向蠱神像,想了一下,喃喃道:“奇怪,怎麼回事?”
聽聲音,似乎跟她的年紀不相符。
“主子,怎麼了呢?”身後的婦人上前,輕聲問道。
老婦人伸出一隻手,讓那婦人把她扶起來,“突然有點心緒不寧,鷹怎麼還沒回來?”
年輕婦人說:“最近被人盯得緊,或許是路上耽擱了,不過鷹辦事謹慎,一定不會有事的。”
老婦人斂眉,露出一絲急躁和憤恨:“我準備了這麼久,竟然第一次出手就失敗了!那麼多屍體,雖然因爲藥物關係,不會這麼快腐爛,但再這麼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啊!”
她這回毫不掩飾她的聲音,聽起來,分明是消失了幾年的安國夫人,安娘。
她好不容易研究出那種秘藥,弄死了那麼多人,誰知第一次催動噬魂蠱,想要操控屍體時,竟然被人發現,幸好她及時察覺有生人的氣息,纔沒被人跟蹤到她。
只是,自從那一晚後,屍體附近都被人監視着,讓她根本無從下手。
正在此時,燭火一閃,房中多了一個黑衣人。
一個髮絲凌亂,略顯狼狽的黑衣男人,只見他向安娘行禮道:“鷹見過主子。”
安娘眼神一凜,手一揚,燭火頓時熄滅,三人屏息斂氣,過了好一會兒,確定外面沒動靜了,她才壓低聲音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屬下被人跟蹤,那人輕功了得,屬下用了主子給的東西纔好不容易把他擺脫。”
安娘沉默着,鷹繼續說:“城裡來了欽差大臣,是刑部侍郎趙正揚,還帶着百多名上林苑侍衛。”
安娘吃驚道:“王擎不是封鎖消息了嗎?朝廷怎麼可能這麼快派人來?”
鷹說:“千真萬確!而且那趙正揚正在動員百姓焚燒屍體。”
“嗯?程瑄同意?”
“正是程瑄親口提議的。”
安娘沉吟道:“程瑄同意?怎麼可能呢?”
那年輕婦人說:“主子,那程瑄雖然醫術了得,但他始終不識得那東西啊。”
安娘聞言,原本一直皺着的眉頭舒展開來,得意的說:“也對,哈哈!這樣我就不用發愁了,而且還幫了我的大忙呢,燒吧,燒得越多越好,哈哈哈……”
這刻意壓低的笑聲,在這萬籟俱寂的郊區的夜晚,顯得分外的刺客,猶如女鬼厲笑,令人毛骨悚然。
雖說火葬難以接受,但在死亡面前,還有什麼是接受不了的呢!
南宮絕和鳳歌帶着吳聰等一幫府衙的典吏,諄諄撫慰勸導,而且自從程瑄到來,死亡人數就不曾增加,百姓心中都把他當成活
神仙來拜了,有他這一活招牌,縱有不願的,聽說是程神仙的主意,也開始遵從了。
即使是已經入土的也不能避免,依然要進行火化。
火場就設在西郊的一片荒地,此刻,祭拜者哭聲震天。
南宮絕和鳳歌站在不遠處的高臺上,望着前面的火場上,全副武裝的侍衛正擡着擔架陸續進入,高高的柴火已經準備好。
鳳歌嘆了口氣,心中卻依然覺得非常壓抑。她雖然性情冷淡,也以爲自己兩世爲人,已經看破生死,可面對此情此景,她的心還是難以平靜,難以言述。
看向程瑄,問道:“真的可以這樣燃燒嗎?”
程瑄看着手中的蠱神珠,說:“有了它,當然可以!小林子,你的人都準備好了嗎?”
南宮絕眼底一片冷然:“開始吧!”
程瑄非常溫柔地對着蠱神珠說:“蠱神啊蠱神,有好東西吃了哦,快出來吧!”
話音剛落,金光一閃,蠱神自珠子裡鑽了出來,卻一下子竄到鳳歌面前,對着她指了指天空,然後瞬間消失不見。
鳳歌蹙眉一想,擡頭看向天空,赫然見半空中出現一條巨龍?還是大蟒蛇?
但很顯然,那就是剛纔的小蠱神的模樣,只不過……這體型,也太巨大了吧!
鳳歌目瞪口呆,真是神啊!
可是,這樣,會不會嚇死人啊?
程瑄卻着急地說:“怎麼樣,蠱神在哪?變成什麼樣了?”
鳳歌詫異了,指着空中說:“那不就是了?這麼巨大,你都看不見?你眼睛有問題啊?”
程瑄的毒舌她是領教過了,所以自然也不會跟他客氣。
程瑄咬牙,瞪着她說:“你是它主子,當然看得見了,它是蠱神,不會輕易讓人看得見的!,不然你以爲我怎麼會有把握要焚燒啊?笨!”
鳳歌嘴角抽了抽,覺得不與他一般計較,實踐告訴她,結果一定會沒完沒了,卻看見南宮絕一臉若有所思地看着空中。
“大人,你能看見?”
程瑄繼續道:“笨死了!他是誰啊?自然能看得見!”
南宮絕鳳眸一掃,他立刻閉嘴,對着鳳歌訕訕一笑。
鳳歌嘴角再度抽了下,心裡的沉重感卻是減輕了不少。
南宮絕揚了揚手,火場上燃起熊熊大火,吞噬着無數消亡的靈魂,這慘象,讓人不忍相看,卻掩不住耳邊未亡人的悽慘嚎哭。
城中的僧人自行聚集在火場周圍,唸誦着往生咒,不斷的佛音裡,帶來了一些安定。
南宮絕面無表情地負手而立,冷眼看着前方的猙獰烈焰,沖天的熱浪也化不了他眼底的冰寒,看起來好像對這地獄般的火場無動於衷。
鳳歌靜靜地站在他身邊,臉上覆了一層輕紗,被熱氣逼得不住晃動,只露出一雙眼睛,剪剪秋水映着妖冶的濃烈火焰,她不躲不閃地直視着眼前的死亡掙扎,像是要把這一切印刻在心底,永遠記住。
天地萬物在烈焰上空扭曲升騰,直衝雲霄。
蠱神在半空中張着大嘴,把某些醜陋的東西盡數納入腹中。
與此同時,同在西
郊,離火場稍遠的一間民居里,驀然,“啊——”響起一聲慘叫。
幾乎是同時,幾道身影響着那民居飛掠過去。
養蠱者與蠱氣息相同,蠱被除去,養蠱者也會受損,輕者大病一場,重者,可能一命嗚呼。
所以,程瑄要南宮絕先焚燒屍體的同時,在榕城內外廣派人手,一發現異常,立刻抓捕。
一場激戰,安娘本以爲是勝券在握,所以身邊並沒帶多少人,本來,以她那詭異的方法,單憑她一個人都沒人可以抓得到她,可是,她此刻已然昏迷,自然是人人處置了。
火場裡,焚燒繼續。
高臺上,昏迷了的安娘被隨意地扔在地上,此時的她一身血污,散亂的頭髮裡清楚可見夾雜着機率白髮,與以前所見的安國夫人真是大相徑庭。
鳳歌皺了一下眉頭,想起一個問題,說:“當年,鳳凰族利用屍軍打敗軒轅族,逼得軒轅族遠避海外,那爲什麼鳳凰族也會跟着消失了呢?”
程瑄冷笑道:“養蠱本身是爲了鎮家宅,防身,可是一些立心不良的人卻用來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情,自然會自食惡果,這反噬的後果是難以估量的,不然也不會連蠱神珠都弄丟了!”
鳳歌瞭然地點點頭,“既然如此,那安娘竟然還敢這麼做,難道她有避免反噬的方法?”
程瑄說:“蠱術早已在這片大陸上失傳,她也許是仗着沒人會懂得所以纔敢如此喪心病狂,只是,她做夢都想不到,蠱神珠會出現。”
他看向鳳歌,疑惑地說:“對了,蠱神珠怎麼會在你身上?難道你是……”
“與你無關!”南宮絕突然打斷他,“你該去做你身爲大夫應該要做的事情了!”
程瑄攤着雙手,聳聳肩,頗爲無賴地說:“我該做的都做了,現在要等蠱神有空了,才能繼續給還沒死的人清除噬魂蠱,所以……”
南宮絕繼續打斷他:“沒有什麼所以,滾!”
他語氣雖然淡淡的,但那氣勢卻是凌厲逼人的,剎那間流露出來的霸氣令程瑄嚇了一跳。
他果真是滑稽地跳了起來,鬼嚎鬼叫的說:“沒良心,沒天理,沒人性,沒……”
一邊叫,人也飛快地消失了。
鳳歌斂了斂眉,看向安娘,淡然道:“這人,還是殺了吧。”
這女人,可一點都不簡單,鳳子修有幾次都差點抓到她了,她武功並不很厲害,卻有一門很詭異的功夫,類似於前世所聽說的“忍術”,往往在差點被抓時就突然消失不見。
這次若不是被反噬了,應該也抓不到她。
既然抓到了,這種女人,自然是要立刻斬草除根,以免死灰復燃了。
南宮絕頷首,揚聲道:“來人,把她送入火場!”
高臺下立刻躍上兩個人,俱是上林苑侍衛打扮,兩人低頭向南宮絕行禮,然後擡起安娘就要走。
“慢!”南宮絕突然沉聲說。
幾乎同時,那兩個侍衛突然轉身,拔劍就向南宮絕和鳳歌分別刺來。
劍氣逼人,森寒冷冽。
高臺上本就狹窄,瞬息間,兩把劍就直逼兩人眉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