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言輕聲對鳳歌說:“娘娘,這是御膳房總管顧澤成。”
鳳歌頷首,她進宮到現在都差不多三個月了,因爲南宮絕的關係,加上她自己的個性,所以一直見到的就只有身邊的幾個人,對宮裡的普羅大衆她倒是沒接觸過。
低頭看向眼前跪着的傢伙,心裡是又驚又疑,若不是出了重大事情,他是不會闖到宮裡找她的,會是出了什麼問題呢?
那幾個太監見到她們,俱是一愣,顧澤成笑着說:“原來是謹言姑姑,咱家正在教訓一個新來的奴才,沒想到衝撞了姑姑,還請姑姑見諒。”
接着迅速變臉,聲色俱厲地喝道:“狗奴才,還不滾過來!”
又指揮着後面的太監道:“你們,趕緊把這不知死活的東西拉過來!”
謹言冷聲道:“放肆,皇后娘娘在此,還不跪下!”
顧澤成又是愣住,卻並沒有跪下,反而肆無忌憚地打量了鳳歌一眼,這才敷衍地跪下道:“奴才參見皇后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也不等鳳歌開口,便已站了起來,他身後幾個太監也是一臉的不以爲然。
謹言道:“娘娘未曾叫起,你竟然自個起來了,顧公公,你好放肆!”
顧澤成神情傲慢,帶着一絲不屑道:“請娘娘見諒,老奴一到下雨天,雙腿的老毛病就犯了,痛得不得了,娘娘菩薩心腸,定然不會讓老奴受罪的。”
鳳歌對他這樣不敬的態度倒也不意外,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她本身就討厭這些禮節,對這些小人物,只要沒有招惹到她,她是不會在意的,況且,她現在只想儘快弄清楚某些事情。
看着依然跪在地上的“太監”道:“你叫什麼名字?犯了何事?”
那人哭着說:“娘娘,您一定要爲奴才作主啊!奴才小德子,今日分到御膳房當差,本來以爲是好差事,可沒想到顧公公竟然要奴才陪他睡覺,奴才不肯,所以才逃了出來,幸好遇到娘娘,求娘娘救救奴才!”
鳳歌一驚,繼而是震怒,清冷的目光直射向顧澤成。
“小德子”原名李玉郎,是一名戲子。戲子在這朝代是下九流的賤民,是官家富人豢養狎玩觀賞的寵物。李玉郎因爲長得精緻俊美,加上是唱旦角,所以頗有幾分女氣,待遇自然是比其他戲子要好些,可所遭遇的變態對待也是最可怕的。
有一次幾個貴人喝多了幾杯,於是精蟲上腦,把他召來,幾乎把所有令人膽寒的殘忍手段都用在了他身上,最後看他像是沒氣了,竟然叫人直接把他扔到了亂葬崗。
也是他命大,那裡離鳳歌和葉正暗中見面的地方不遠,剛剛好那晚鳳歌因爲某些事情約了葉正見面,聽到聲響,走過去一看,兩人都是震驚非常。
當時的李玉郎赤身裸體,渾身有洞的地方都塞滿了東西,全身都是血,還有那令人作嘔的體液,已經不能用慘不忍睹四個字形容了。
當時兩人都以爲他死翹了,挖了個坑想要埋了他,卻不料在最後關頭他竟發
出一身微弱的低吟。
於是就這樣戲劇化地保住了一條命,後來在葉正的幫助下,讓他親手取了那幾個渣滓的狗命,他也就死心塌地投入鳳歌的組織裡,並改名鳳子德。
正因爲他曾有這樣的遭遇,所以鳳歌一聽他說顧澤成要他陪睡覺,才更讓她怒極,恨不得立刻剁了那死太監。同時更是擔心,究竟是出了什麼事情,竟讓他這樣不顧危險進宮?
卻聽得顧澤成怒道:“狗奴才,在御膳房行偷盜之事,竟還敢在娘娘面前胡言亂語,看咱家不撕爛你的嘴!來人,把他抓回去!”
他身後幾個太監看看鳳歌,又看看顧澤成,最後相視一眼,就要走過來抓小德子。
“放肆!”
“啪!”
謹言揚手朝搶在前面的太監給了他一巴掌,清脆響亮,那人立馬腫了半邊臉,五個手指印非常清晰,立刻把他們給震懾住。
鳳歌挑了挑眉,南宮絕跟她說過謹言和慎言武功不弱,還真是所言不虛,看那人的臉,哇塞,真是慘不忍睹啊。
顧澤成沒想到謹言會動手, 不但不害怕,反而更是惱羞成怒,臉色狠厲:“好啊,你只不過坤寧宮的一個女官,咱家給你面子喚你一聲姑姑,你還蹬鼻子上臉了,竟然還管到內侍省來了,讓開,不然休怪咱家不客氣了!”
謹言站得四平八穩,冷然道:“公公是否在宮中時日太久,久到忘記了自己是什麼身份了?娘娘未曾示下,誰敢擅動,決不輕饒!”
顧澤成這纔想起她身後還站着個皇后娘娘,卻依然神情倨傲,直接對着鳳歌說:“娘娘,這是御膳房的奴才,犯了錯,自有御膳房的規矩來處置,豈敢勞娘娘費心,天色已晚,娘娘還是儘早回宮吧。”
鳳歌輕笑:“哦?他是奴才,那你是什麼?主子?還以爲這宮中就只有皇上和本宮是主子呢,卻不知還有你這位主子,真是失敬了。本宮進宮時日尚淺,倒不知原來御膳房還有自己的規矩,說說吧,都是些什麼規矩,讓我也聽聽。”
她語氣輕緩,無喜無怒,嘴角含笑,目光平和,卻無端地散發着一股凜然的氣勢。
顧澤成見之,突然感到一絲害怕。
滄瀾皇朝曾出過宦官與外臣勾結作亂,差點改朝換代,所以後來的滄瀾皇就開始大力整治宮女太監,到現在就只保留了內侍省。到了昊帝,更加不喜宮女太監靠近。而青木作爲內侍省監,只要完成了該乾的活,只要不犯法,他是不管他們私下幹了什麼的。久而久之,就有像顧澤成這樣的人,像謹言所說的,都忘了自己是什麼身份了,充其量也不過是個奴才而已。
鳳歌卻是不需要他回答,對鳳子德道:“你起來回話。你剛纔說他要你陪他睡覺,這差事不是挺好的嗎?不用辛苦幹活,多好啊,你爲何要逃?”
衆人都愕然,這皇后娘娘也太單純了吧?她竟然不知道這“睡覺”意味着什麼嗎?
顧澤成不由得笑着說:“就是啊,娘娘,老奴瞧他細皮嫩肉的,給他個好差
事,他竟然如此不識擡舉,所以啊,還是讓老奴帶他回去好好調教調教吧。”
鳳子德慢慢站了起來,暗自冷笑,老東西,死到臨頭了還不自知,他跟了鳳歌這麼久,對鳳歌那極度護短的脾性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主子這回是絕不會輕饒了顧澤成的,現在就只等他配合了。
於是他像是非常驚訝地擡頭看了鳳歌一眼,立刻又低下頭哭着說:“娘娘,這哪是什麼好差事啊?他是要對奴才……對奴才……行那禽獸之事啊!娘娘,你一定要替奴才作主啊!”
說着,雙手捂着臉,非常羞憤的樣子。
顧澤成急道:“胡說,娘娘,這狗奴才信口雌黃,娘娘千萬別相信他!”
鳳歌眨了眨眼睛,看看他,又看看鳳子德,說:“禽獸之事?可你明明是個人啊,又不是禽獸,他怎麼可以對你行禽獸之事呢?難道是這宮裡沒有養着禽獸,他一時順手,所以抓你來充數?看來,倒是皇上和本宮思慮不周了,竟然沒照顧到屬下的需求。”
鳳子德差點失笑,其他人卻是被她的話驚倒了,個個都張口無言。
他們正站在一條長廊,冷風夾雨吹進來,顧澤成瑟縮了一下,突然開始驚怕起來。
鳳歌繼續道:“剛纔聽顧公公開口閉口都是狗奴才,想來他定是很喜歡狗了,狗也是禽獸啊,謹言,宮中是否有狗?有的話就立刻替本宮賞給顧公公吧,本宮也很是好奇他是如何跟禽獸行事的。”
謹言終於明白了這小皇后意欲何爲了,又是好笑又是駭然,立刻回道:“娘娘,宮中不許養貓狗,但御林軍馴養了幾隻大狼狗,應該會很適合顧公公的。”
顧澤成這回是真的大驚失色了,本來就夠尖細的聲音此刻更是刺耳了:“娘娘,你……您……是什麼意思?老奴……老奴還得回御膳房,老奴告退。”
肥胖的身子轉身欲走,卻聽得一聲厲斥:“大膽!竟敢藐視皇后娘娘懿旨!”
一陣整肅的靴聲,一隊御林禁衛迅速圍了上來,把顧澤成等人控制住。
顧澤成往說話的人看去,頓時色變,來人正是內侍省監青木,立刻俯身行禮道:“奴才見過吳公公。”
青木連正眼都不看他們,畢恭畢敬地對鳳歌行禮道:“娘娘,陛下還等着娘娘一起用膳呢,娘娘還是先回宮吧,剩下的請交給奴才來處置。”
鳳歌看向他,她還真是現在才知道他姓吳,吳青木,無情木,他能跟在南宮絕身邊,爲人絕對不會像他外表那般的柔美親和,再看向顧澤成,容色清冷道:“想來吳公公也聽明白本宮的意思了,本宮一向體恤屬下,既然顧公公喜歡行禽獸之事,那就如他所願吧。”
青木恭聲道:“奴才遵旨!”
顧澤成先前囂張的樣子早已不復再現,腿一軟,“撲通”跪在地上,肥胖的身子抖得像風中落葉:“娘娘……娘娘開恩,奴才知錯了!”
鳳歌衣裙飄飄,早已從容遠去,連半絲掙扎的餘地都未曾留給他,徹頭徹尾的不屑一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