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裡竟然還藏了一隻猛虎!”花陰頓時冷冷笑了笑,幽深的雙瞳裡許久不曾見過的刺骨寒意又漸漸明顯起來,言辭譏誚,“能把手足相殘做得如此得心應手的,恐怕也只有他們皇室中人了!”
東方昊應該算是東祈皇的幾個兒子當中最不起眼的一位,爲人一貫的放、蕩自負,平時不是在各大勾欄院和自己的後院勾搭女人,就是在外面闖禍,虧得有他的哥哥東方謀一次又一次的幫他拾掇。
而也正是因爲有善於玩弄權術的東方謀排在他上面,東方昊才顯得更容易讓人忽略。
東方昊與東方謀相比,明眼人一看都知道東方謀更強一些,他幾乎承載着皇后一派所有的希望,皇后也自然的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東方謀身上,從而無心管教於東方昊,對他放任自流。
可是,誰能想到,這樣一個讓她從來不受重視的小兒子,其實也心存着野心,而且野心還不小,一出手就是先除掉他的親生哥哥。
可想而知的,眼下正是皇權爭奪最緊張激烈的時刻,如果東方謀突然死掉,皇后一派勢必會退而求其次的把重心轉移到東方昊頭上,畢竟對於皇后而言,扶持自己不爭氣的兒子上位總比其他不是親生的皇子要強吧。
所以說,東方昊這次的算盤打得確實是不可謂不好,先除掉眼前的絆腳石,再嫁禍到最強力的競爭對手上,正好是一箭雙鵰。倘若東方夜這時候無力反擊,弒兄的罪名一旦落實,先不說他將要受到的懲治,但於皇位之爭也已經落了下勢。剩餘的,就只有與他旗鼓相當的東方勝,這樣他最終勝利的機率也就大大提升了。
只是,這一回所謀之事真的僅是出自於東方昊之手,而不是有人在暗中推波助瀾?
想到來西臨之前,穆彧曾說過跟東方昊在勾欄院有約,可見此事也與他拖不了干係。
那麼,穆彧這是已經開始爲他自己計較了?!
花陰神情不由得又一冷,那素來就冷漠的臉龐越發的面無表情。
她冷嗤道:“東方昊即便是一隻猛虎,但能在這個時候受穆彧擺佈,也始終成不了什麼氣候!”
視線再次轉移到影衛身上,她旋即淡淡說道:“告訴東方夜,我這裡一切進展順利!”說罷,輕輕揮手,示意他退下。
可這一次,影衛卻還留在原地欲言又止。
花陰察覺到他的異樣,冷幽幽地問道:“還有何事?”
影衛低垂着頭,眼眸斂於陰影中,遮掩住其中閃爍的糾結,暗暗爲他們主子鳴不平,心道:王妃,您好歹也該過問一下王爺現在在大牢內過得如何啊,這樣子連一封問候的書信都吝嗇回,對王爺真的好嗎?
不過這番話他也只能擱在心裡,表面上仍是畢恭畢敬的跪道:“是。”隨即,便隱於暗中。
花陰負手凝眉,雖說東祈如今的局勢有些混亂,但是她卻並不擔心東方夜。
因爲她知道,一個可以把所有人都算計在內的人,不可能會反過來連這麼一個小小算計都解決不了!
……
被派去調查鳳凰山情勢的人很快傳回信息,接下來花陰也只有耐心的靜等着西臨一個月後的皇陵祭祖。
整垮了花錦鴻和西臨太子,也就意味着花陰的舊賬清算了大半,雖然這兩人仍逃離在外,卻還是有些故人被關在京城天牢裡。
所以……
天牢之內,一片陰森潮溼。
花相府的人因爲是特殊重犯,所以便被單獨關在了一處地方。
此刻,陳氏與花朵兒皆蜷縮在陰暗的大牢角落,兩人原來的錦衣華服都換成了單薄的囚衣,髮絲凌亂,衣衫不整,這模樣看起來早已沒有了往日的儀態,如今只剩下一片狼狽之色。
於幽靜中,忽然間只聽到花朵兒猶豫的小聲問起:“娘,你說爹會回來救我們嗎?”
這一切發生得實在太過突然了,直到如今,她仍像是感覺在做夢一般。
不過,卻是做的噩夢。
誰曾想過,所有的事情竟會在一夜之間全變了。
記得明明前一刻還在享受高牀軟枕、錦衣玉食,這一刻卻就成了階下囚。
這種境遇,不是她從前可以想象得到的,也實在讓她難以接受——他的爹是野心勃勃的亂臣賊子、軒轅餘孽,他的夫君更是因此親自將她送進了大牢。
所以,這個打擊對於向來高傲自滿的她而言,可想而知。
她自小被陳氏和花錦鴻捧在手心裡,雖然不至於像皇室公主一樣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但也事事順心,想要的東西陳氏和花錦鴻基本上都能滿足她。這種優越感也就間接養成了她的驕縱跋扈。
尤其是嫁給了西臨太子後,自滿膨脹到極點。
可就當她正洋洋得意的做着人上人的美夢時,突如其來的變故不僅將她打回原形,而且還打入了地獄。
如今淪落到了這一步,不用想也該知道西臨皇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過他們花家的人。何況,這還是株連九族的大罪,早已沒有半點轉圜的餘地。
可難道就讓她乖乖的呆在大牢裡面等死嗎?
花朵兒望着無邊的黑暗,雙眸裡盈滿了掙扎。
不。
她怎麼會願意就這麼隨便輕易的死掉呢!?
她當然不甘心!
她仍心存着一絲的僥倖,她爹花錦鴻如今逃脫在外,他們都還存在一線生機。
只是,花錦鴻會爲了他們回來冒險劫獄嗎?
這個問題,連陳氏也回答不了。
因爲,她始終無法確定他們在花錦鴻心底的地位中佔據着多少的份量。
她與花錦鴻做夫妻近二十年,更爲他生下了三個兒女,但到頭來,花錦鴻暗中所做的一切,皆是隱瞞着她。
這也就是說,花錦鴻保密工作很到位,她對於花錦鴻的身份以及背後的手段全都毫不知情。
她從前就知道花錦鴻是個野心不小的人,當時只當他是貪戀權勢榮華,沒想到他還心存着其他目的。她覺得一個男人有野心沒什麼不好的,所以便藉着家族勢力助他步步高昇。
可說到底,花錦鴻會娶她,也只是因爲看中了她身後的家族。
試想,這樣一個把利益和野心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的男人,又如何會爲了拖他後腳的人甘願冒險?!
陳氏心中百般滋味翻滾着,無力地攏住花朵兒的身軀,澀然道:“放心吧,你爹一定不會拋下我們不管的!”
只是她嘴上雖是這般安慰花朵兒,心底卻漸漸沉了下來,一點點的開始發涼,就連素來精光閃爍的雙眼此際也只餘一抹灰敗。
現實往往比想象中的殘酷,真正的答案早就存在他們的心裡,只是潛意識的不願去接受。
花朵兒“嗯”的一聲,滿意的笑了起來,然後又朝陳氏身邊擠了擠。
天牢裡又溼又冷,兩人緊緊的挨靠一起,藉此勉強驅逐點身上的寒意。
母女倆說完話之後,四下又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驀地,天牢裡竟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越來越近,卻不同尋常地很輕很輕。
陳氏與花朵兒相視了一眼,屏息沒有做聲,心裡疑惑不知道是什麼人來了?
那步子走得不急不緩,可不知爲何,一下一下卻聽得她們頭皮發麻,心底發毛。
沒過多久,終於,腳步聲停在了離他們牢前很近之處。
緊接着,一個模糊得隱約能辨認的人影出現在她們的視線之內。只聽見她好聽的聲音冰冷地響起,她只漠然的說了一句話,“兩位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啊。”
一句話竟讓陳氏與花朵兒愣了愣。
她們有片刻怔忡,詫異的睜眼看去,眼中的女子身影朦朧。
“你是誰?”
花陰的脣邊綻開了一抹冷笑,“果然是貴人多忘事,不過近半年不見,二夫人和五小姐就已經不認得我了?”
這聲音聽起來似熟悉又似陌生,可是卻言辭冷厲得讓她們不由得想要打個冷顫。
陳氏與花朵兒突然有點莫名的緊張,皺了皺眉,撐着冰涼的地面一同站起來,緩緩上前。
於是,隨着越靠越近,花陰的身影也愈來愈清晰,那張冷得如同染了霜結了冰的容顏在她們眼底放大,直到最後如一幅畫面定格在眼前。
如此毫無預警,兩人登時驚得如遭雷擊,錯愣當場。
她,她,她是……
陳氏驟然清醒,張嘴便出聲驚道:“你是花朝?!”
花陰負手而立,神情森冷,黑眸深不見底。
花朵兒睜大眼看着她,面部幾乎是如同見了鬼一般的驚愕表情。她很震驚,甚至還直接拿手指着花陰的臉,很是不可置信的問道:“你,你不是應該在東祈嗎?”
陳氏也有同樣的疑惑。
是啊,花朝爲何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她什麼時候來西臨的,他們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收到?
花陰將她們的錯愕看在眼裡,勾起脣角,只是極慢地回道:“我若不在這裡,你們又如何在這裡?!”
她那冷冷的笑配上冷冷的語氣,就像寒冬的一道冰粒子打在人心之上,帶着蝕骨地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