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七年二月初八寅時初刻。
京營大都督李國禎督促手下再次向慈寧宮陣地發起進攻。
這已經是叛軍第三次進攻,前面兩次都被中衛軍密集的火銃擊退,傷亡慘重。不過他們也給中衛軍造成了不小的損失,在他們掩護下,韃子夜不收與晉商馬幫朝對面一陣猛烈拋射,還有不少人使用了鳥銃,韃子與不受與馬幫戰鬥素養極高,兩個回合下來,八百名中衛軍火銃手已經傷亡五六十人。原本嚴整的陣線,現在也有些凌亂。
這樣的損失朱由檢當然是承受不起的。
而對面剛纔被完全打蒙的李國禎,此刻彷彿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蕭一民,還愣着作甚!給老子上咧!”
自從戰鬥打響後,漕運總督蕭一民就一直在後面觀看,倒不是他想保持實力,只是因爲他帶來的這些人手都是是些運河上的盜賊歹人,這些人打打羣架還可以,真要是上了戰場,根本不頂用。
不過現在看到局勢漸漸明朗,他知道自己再不動手,這北京城打下來恐怕也沒自己什麼事了。
於是在漕運總督的親自指揮下,由河匪漕兵組成的“討逆軍“迅速集結,迂迴到慈寧宮側翼,開始發動對中衛軍進攻。
這些河匪漕兵裝備以刀劍,弓弩,斧頭,鐵錘等冷兵器爲主,火器幾乎沒有,這也難怪,崇禎末年,大明漕運已到崩潰邊緣,沒錢自然沒傢伙。
雖然武器落後,但這兩千多叛軍的出現,立即對戰局起到了決定性作用,中衛軍側翼遭到突然襲擊,傷亡陡然提升,轉眼之間,就有十多人被弓箭射中,慘叫着被人擡下去救治。在這羣河匪的攻擊下,前沿陣地很快被他們攻破,越來越多的敵人出現在主陣地前,七百多人對抗五千人,而且武器還沒有多少差別,結局應該是已經註定的。
“皇上!讓我們上前迎敵吧!“
寧王,襄王,秦王異口同聲道。
崇禎皇帝沉吟片刻,答應了他們的請求,雖說這些藩王軍殘存不到兩千人,而且戰鬥力堪憂,有好歹要比沒有強,,更重要的是,看眼下的態勢,如果慈寧宮被攻陷,所有人都得死。
反正都是要死,不如殺出條血路來。
三位藩王連同倖存的宗室,全身披甲,站在兩千名親兵面前,振臂高呼:
“大明豢養藩王三百年,天下人都說,我們藩王已經成了酒囊飯袋,一無是處,今天,我們就要告訴世人,我們朱家的血性還在!誰想阻撓大明中興,我必斬之頭顱!”
“皇上萬歲!大明萬歲!”
羣情振奮,這些兵士在昨天剛被叛軍襲擊,心中憤懣,正好要將一腔怒火發泄在對面叛軍身上。
李國禎冷冷望向對面,直到看到一羣手下敗將在那裡叫囂不停,心頭一顫,旋即對身邊親兵道:
“崇禎要敗了!崇禎要敗了!讓他們加緊進攻!”
一百多名親兵手持順刀,上前壓陣,一邊竭嘶底裡嚎叫。
兩千藩王軍徑直朝蕭一民所部衝去,這些親兵裝備頗爲寒磣,除了極少數將官配有火器,大都也是些刀劍弓弩之類的冷兵器。
河匪漕兵正忙着打順風仗,打的不亦樂乎,忽然之間,眼前出現這麼一羣驕兵悍將,一時沒來得及後退,而藩王軍見到昨天襲擊自己的河匪,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片刻之間,慈寧宮北邊狹長的通道里,黑壓壓擠滿了相互砍殺的人羣。
狹路相逢勇者勝,冷兵器時代作戰更是如此,有時候士氣能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秦王身披重甲,手持一口長矛,如入無人之境,不斷收割着叛軍生命,他的兩位兄長也絲毫不限遜色,寧王使四十斤重大鐵錘,稍微碰到腦袋就要開花,襄王手裡那隻九節鞭更是犀利,一鞭下去就有幾人被抽打的腦漿崩裂。
兩隊人馬糾纏在一起,河匪犀利的攻勢很快被遏制住,這樣一來,中衛軍正面的壓力便瞬間減輕不少,李國禎麾下的京營傷亡越來越大,便是旁邊打順風仗的建奴夜不收和馬幫也開始遭受中衛軍攻擊。
李國禎喬盛禹陳演周奎等人看在眼裡,心急如焚,忍不住咒罵道:”蕭一民不是吹噓他手下如何如何厲害麼?連幾個藩王親兵都對付不了,”
周奎陰沉的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兇殘。
“剛纔你們說,不用佛朗機,不用紅衣大炮,是怕將宮殿炸燬,現在趁着他們糾纏在一起,直接瞄準轟擊,我看這些藩王親兵死了,朱由檢還有什麼手段!”
喬盛禹微微頷首表示贊同,擡頭看向周國丈,臉上露出敬佩之意。
李國禎猶豫不決,“可是,那邊還有咱們的人呢,蕭一民手下兩千號人,現在至少還有一千沒死,”
“無毒不丈夫!”陳閣老目光望向遠處廝殺成一片的敵我雙方,淡淡道:“老夫也贊同周國老的意思,不過不僅要轟藩王軍,還有轟朱由檢,立即將崇文門上的三臺紅衣大炮調轉炮口,直接對慈寧宮轟擊,另外再搞幾臺佛朗機,不要心軟,哪怕將紫禁城炸成瓦礫,只要朱由檢駕崩,咱們就贏了!”
幾人交換了下眼神,遠處蕭一民朝這邊望了眼,滿懷狐疑之色,不過漕運總督的注意力迅速轉回到他手下與藩王軍激烈的戰事上。
“咱們分頭行動,李都督,喬掌櫃,帶上你的親兵,督促士兵壓上去,看能不能救蕭一民一命,總之不能給朱由檢任何喘息機會,周國老,帶上幾個嗓門大的兵士,繼續對慈寧宮喊話,要讓崇禎皇帝感受到我們的誠意,如果能束手就擒當然是最好的,紅衣炮之事,老夫現在就去安排,今日天黑之前,務必殺掉朱由檢,咱們可不能步永樂皇帝后塵,留下一個生死未知下落不明的建文帝!”
陳演說罷,帶上兩名家丁,轉身朝崇文門走去。
儘管很不情願,不過想到自己兵敗後被朱由檢凌遲處死的慘狀,李國禎還是咬了咬牙,招呼親兵上前,厲聲呵斥一番,拎着一把順刀,在親兵護衛下,朝慈寧宮方向走去。
喬盛禹是不用動員的,他早已殺紅了眼,他的目標是崇禎皇帝朱由檢,復仇是他的唯一目標,所以對他來說,不存在什麼保存實力的說法。
喬掌櫃在心腹幫助下,穿戴起鎖子甲,手持一把威武雄壯的斬馬刀,轉身對身後五百多名建奴夜不收與馬幫道:
“殺死朱由檢者,賞銀萬兩!殺!”
金錢的作用是巨大的,何況對他們中間的大多數人來說,崇禎皇帝手上沾染着親人朋友的鮮血,刺殺皇帝原本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不過現在,這已經變成了可能。
五百多名裝備精良,好勇鬥狠的建奴馬幫衝進慈寧宮逼仄的甬道,短距離交兵,他們可以說是這個時代的王者,伴隨着刀斧入肉聲,慘叫聲,藩王軍遭受慘重打擊,三四千人擠在這樣一個面積不大的區域,即便是有火器,也很難發揮作用。
李國禎率領親兵來到陣前,大都督親手砍殺了兩名試圖後退的兵士,勉強將陣線穩定下來。
即便如此,兩千多人京營火銃手與六七百人的中衛軍對射,卻佔不到任何便宜。
“陛下,再不撤退,我們都要死在這裡了,”
所有人都是面色陰沉,德意志人湯若望終於忍不住勸道。
“撤退?你那些信奉上帝的子民呢?如果北京淪陷,這裡就會變成地獄,上帝會允許嗎?”
朱由檢冷冷道。
“上帝愛他的子民,那些天主教徒只是普通人,沒有受過任何訓練,讓他們上去,只會白白送死。不過既然惡魔要統治世界,教徒們就只有一死反抗了!”
傳教士說罷,便要率領身後一羣赤手空拳的天主堂教徒衝上戰場,被崇禎皇帝抓住衣袖。
“等下,朕先給這些叛軍送些禮物,”
說罷,他開始緩緩調試着迫擊炮角度,估算着炮彈落地的位置,擡頭悠然望向正在陣前督戰的李國禎。
就在一瞬間,李國禎也看到了崇禎皇帝,雖然相隔四五百步,兩人視力不算太差,都能看見對方,四目相對,朱由檢神色淡然,李大都督卻是又驚又怒。
就在李國禎轉身準備離去時,崇禎皇帝將一枚迫擊炮炮彈丟進了炮筒。
轟隆一聲巨響,周圍衆人目光都轉向這邊,只見炮擊炮炮筒發出淡淡青煙,伴隨着一陣刺耳的呼嘯聲,循聲望去,剛纔李國禎站立的位置已經被火焰籠罩。
“大都督!大都督!”
兩個親兵被炸斷了腿,竭嘶底裡嚎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