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椅之上,崇禎皇帝臉色陰鬱,神情恍惚,幾日前大勝的喜悅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愁苦之色。
麻煩總是不斷的,尤其是在地獄模式的明末。
這一次,崇禎皇帝朱由檢面對的敵人不是具體的人,而是一隻看不見的手。
革命導師馬克思稱之爲價值規律。
“啓奏皇上,京師太倉只剩一萬石大米,兩萬石大豆,只夠京師百萬百姓,呃,不,數十萬百姓食用一月,”
崇禎十七年二月十二日早朝,戶部尚書倪元璐率先出列,忐忑不安向皇帝陛下奏報。
崇禎十五年大鼠疫加上戰火兵災,北京城人口銳減十餘萬人,倪元璐這位上任不到半年的戶部尚書還沉浸在大明過去的榮光中。
也許他只是口誤,也許是刻意爲之,總之這個百萬的口誤讓朝堂之上不少大臣唏噓不已。
他們都是歷史的見證者,見證曾經無比輝煌的大明王朝在他們手中隕落,其中滋味不足爲外人道也。
“那一個月之後呢?朕和京師百姓能吃什麼?”
朝堂之上鴉雀無聲,朱由檢目光炯炯逼視着他的大臣們。
眼前浮現出皇帝陛下率領臣工啃樹皮吃觀音土的溫馨畫面。
百姓吃的,朕爲何吃不得?
朱由檢嘆息一聲,沒想到局勢如此兇險。
光靠吃大豆是不行的,或許可以把它長成豆芽炒着吃,磨成豆腐煮着吃,麻婆豆腐確實美味。然而又不能當飯吃,這玩意兒吃太多隻會消化不良。
“回皇上,朝廷無錢無糧,漕河上的糧商又不肯平價售糧,臣愚鈍,不知如何應對?”
戶部尚書無解。
這也難怪,倪元璐作爲傳統士大夫,信仰的是孔孟之道,兼職搞搞書畫,他的山水畫尤其一絕,有不少名篇流傳於世。然而這些在末世之中又有什麼用呢?
孟子曰:我善養浩然之氣。
單純養氣能解決吃飯問題嗎?白蓮教也不敢這麼吹啊。
用孔孟之道和漕河上那些唯利是圖不擇手段的奸商打交道,顯然是雞同鴨講。
這種事情換做高文彩或者王鑫沛來做,或許會更好。
然而現在就和這些糧商全面開戰,無疑是自掘墳墓。
朱由檢無言嘆息,心想又要放血了。
對於朱由檢這種生性吝嗇之人來說,每花出去一筆錢都是割肉放血。
“高文彩!”
鎮撫使高文彩應聲出列,躬身向前,擡頭望向皇帝。
這次平定京師之亂,高副千戶戰功赫赫,被連升兩級,從一名五品的副千戶一躍成爲月俸二十石從四品的鎮撫使。
在大明官制中,四品是高級官吏與中級官吏的分水嶺。
高文彩原先的位置被部下呂鑫沛接任,和高文彩一樣,試百戶呂鑫沛也是連升兩級,由試百戶直接升到了副千戶。
在錦衣衛系統中,像兩人這樣的破格提拔極爲罕見,除了本朝成祖在靖難之役後火箭提拔紀綱以屠戮羣臣,再無匹敵。
此時高鎮撫使品銜已與堂上指揮李若璉相近。
而錦衣衛權力之巔,駱養性空出的錦衣衛指揮使位置,崇禎皇帝是要留給李若璉回來做的。
“前幾日讓你查抄叛逆,可有眉目?!”
羣臣目光紛紛投向高文彩,這兩天,京城之中最爆炸的新聞不是飛漲的糧價,而是錦衣衛查抄叛逆。
無論是坊間還是官場,各種內幕消息都傳的沸沸揚揚。
有人說看見錦衣衛番子從陳閣老府上擡出一百張拔步牀,有人說李國禎家中藏匿兩百門紅衣炮。最誇張的說法是有人看到周國丈府上的周家班十二釵和一位錦衣衛番子私奔。
生活是如此的絕望,對崇禎末年生活在京師的人們來說尤其如此,大家都熱情激烈的談論着別人的事情,好像這樣就能讓他們忘卻自己的苦痛。
錦衣衛行動都屬於絕密,在鎮撫司正式公佈查抄結果前,所有猜想都只是猜想。
“回皇上,末將持皇上口諭往中衛軍調集五百人,往藩王軍調集精銳兩百人,另有五百名錦衣衛番子,”
高鎮撫使停頓片刻,補充道。
“此皆忠義可靠之人,”
崇禎皇帝衝他微微點頭,示意繼續說下去。
“一千兩百人由北鎮撫司副千戶呂鑫沛,秦王殿下,以及末將率領,分頭往駱養性,陳演,蕭一民叛逆府邸進行徹底搜查,經過三天兩夜搜查,三家總共清獲出白銀五百二十三萬七千八百六十七兩,黃金三萬五千九百八十三兩,珠寶傢俱字畫珠玉不計其數。另有叛逆周奎,李國禎府邸贓物過多,尚在統計之中,“
秦王此時尚在崇文門駐守,沒有參與早朝。
朱由檢嘴巴張開,雙手扶着龍椅靠背,像一隻突然中風癱瘓的青蛙。
五百多萬。
這是陳演,駱養性,蕭一民勤勤懇懇,任勞任怨,辛苦半生的家當。
這也是大明兩年的國庫收入。
這還只是白銀。
這麼多銀子內府裝的下嗎?
這個數字雖然和他預想差不多,不過突然聽到還是感覺頗爲震撼。
“好,好,這些天殺的奸賊!大明都被他們掏空了!天下都被他們掏空了!”
眼前又浮現出大明子民啃食觀音土的畫面,崇禎皇帝怒不可遏。再也抑制不住內心悲憤。
王承恩在一旁道:“陛下息怒,爲這些奸人動怒可不值當!“
話雖如此,王公公本人也氣得咬牙切齒。
朱由檢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