懾驚天匆忙趕到流雲殿的時候，裡面的幾位太醫，正從殿內出來。幾人交頭接耳一番，無不唉聲嘆氣。
看到這一幕，懾驚天迅速走了過去，似想到了什麼的他，幾乎渾身顫動。
“無雙怎麼樣了？”
“參見皇上。”
老太醫沒料到正元帝來得如此突然，個個有些慌亂。按理說，正元帝昨日傷了心脈，應該在龍宇殿好好調息纔是。
“朕問你們話呢？無雙到底怎麼了？”他一個箭步上前，抓住其中一個太醫的衣襟，眼中浮現出迫切之色，讓人看在眼裡，有些膽戰心驚。
“回皇上……葉姑娘她……她剛剛服用了護心丸，暫時沒事。不過，她能不能挺過去，還看今天晚上。”
“你們什麼意思？”
老太醫相視一眼，雖然很畏懼懾驚天此時那發狂的樣子，可終究，還是將實言說出來了。
“皇上，這葉姑娘本來身子孱弱，在暗牢裡染上了風寒不說，如今又受了這麼重的鞭傷。若不是那服用了大量的護心丸，恐怕早就命喪黃泉。如今，老臣雖與秦太醫幾位奮力一博，將葉姑娘挽回了一絲生機，但能不能熬過明天，倒還難說。”
聽罷這些，懾驚天像失去生命的雕塑一般，一動不動的僵在那裡。想到她昨天所受的苦難，全因自己而起，他的心似被烈火狂燒，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爲她分減一點傷痛。
“皇上……”
幾個老太醫見皇上神色不對，嘴脣輕掀，似要再說什麼。
對方卻冷喝一聲打斷道：“下去！”
“是！”
幾名太醫匆匆離開後，懾驚天這才沉着臉大步流星的踏了進去。
偌大的流雲殿內，除了昏迷中的葉無雙，就只有九丫了。殿內不僅空空蕩蕩的，還死氣沉沉的。
九丫端着藥碗，靠在葉無雙的身畔，不住的抹着淚水。嘴裡輕聲呢喃着：“姐姐，你不能死，你死了九丫也活不下去。你快醒過來，醒來之後，九丫就跟你一起離開這裡。我們去無憂城好不好？你說過，那裡是你最懷念的地方，你一起要回去看看，可是……嗚……”
說到這裡，咽哽的九丫，完全說不下去了。她只是捂着臉，開始嚶嚶大哭了起來。
懾驚天在聽罷這句話後，腳步一頓，眉心深鎖，朝遠處望來的眸中滿是愧疚與痛楚。原來，在她心裡，一直沒有放下過無憂城……那爲何，當年，她要選擇不辭而別？是因爲自己的舉措傷到了她？還是別有隱情？
此時，過去的一切，不過都是鏡花水月，他要的。是她現在醒過來，然後睜開眼睛。他願意陪她，回到最初的地方。
“無雙……”
他輕喚一聲，從骨子裡透出一股難受與悲傷。
昏睡着的人兒，依舊緊閉着眸子，她臉色臘黃，臉頰削瘦，乾裂的紅脣，像被撕碎的紙片。
眼下人兒奄奄一息，呼吸越發微弱，九丫也顧不得對方那尊貴的身份，直接當面嚎哭道：“皇上，怎麼辦？太醫說了，今晚姐姐再不醒來，恐怕就有生命危險了。現在喂的藥，她也喝不下去，皇上，你是北國的帝王，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你該救救姐姐，我不要看着她死啊……”
九丫的話，似瞬間將面色空寂的懾驚天驚醒。
但見他一把搶過九丫手中的藥碗，仰頭一飲，似乎並不
忌諱此藥的清苦，隨後，不顧九丫在場，便用嘴對嘴的喂她喝藥。
一碗藥下來，在懾驚天的強行逼喂下，葉無雙喝了一半，他自己則服了一半。
苦澀的藥腥味，他雖向來反感。可是看到平躺的人兒呼吸要平穩了許些，他覺得，哪怕再飲上一碗，也是值得。
這時空曠的流雲殿外，突然來人了。
娥兒面色不安的走到正元帝跟前，水眸往裡瞟了瞟，似在探視葉無雙的情況。
“奴婢參見皇上。”
“何事？”
懾驚天目光如炬的盯着娥兒。這件事，其實他早在暗中追查過，娥兒就是罪魁禍首。可念及這是皇后最爲C信的人，他只能壓制着翻騰的怒意。
“回皇上，娘娘想讓你去凰閣一趟，說有要事相商。”
“朕不是說過，這幾日朕誰也不見，誰也不許來打擾朕嗎？”
他臉色冷漠，黑瞳泛着絕頂的陰冷寒氣。
“可娘娘說，你龍體欠安，不能爲了一個奴……”
娥兒的話還沒說完，便明顯的看到懾驚天雙拳一握，頓時發出了咯咯聲響，她不斷繼續再說，對方卻狂吼道：“你這嚼舌的丫頭，要再敢多說一句，信不信朕立馬讓你人頭落地？”
懾驚天怒瞪對方的眼睛，眸中“譁——”一聲竄出的憤怒的火焰，讓娥兒清楚的看到了殺機浮現。當下，她哪敢多說，只是顫顫巍巍的往外爬道：“是……皇上息怒，奴……奴婢這就退下。”
娥兒回到凰閣的時候，正元皇后正對着那件光華流轉的羽紗狐毛鶴氅發呆。這是懾驚天第一次送她的禮物，當時她歡喜的心裡，一度以爲是在做夢。以至於後來，她一廂情願的以爲，這個男人會珍愛呵護她一輩子。
可是，沒想到才短短的幾天，事情變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想到葉無雙也有一件，與自己一模一樣羽紗狐毛鶴氅，正元皇后不由握起了剪刀，咬牙切齒的就將那件羽紗狐毛鶴氅，剪成了兩段。
娥兒從外面進來，正好看到這觸目心驚的場面，腳底一虛，很想逃離。
“你回來了？”
那沒有一絲溫暖的詢問，讓娥兒眼底閃過一抹憂忡之色，低聲道：“是……娘娘。”
“皇上呢？”
“皇上……他……他說今夜都要守在流雲殿。”
正元皇后眼眸一冷，怒目而視，寒聲道：“本宮不是讓你轉告皇上，有要事相商嗎？”
“可是……”
娥兒不敢把皇上大發雷霆的事情說出來，可委婉的表情，卻又讓正元皇后明白了一切。
突然，她冷一笑，水眸流轉，無不悲痛：“他竟然要爲那樣一個女人不顧自己的龍體，也不理朝政，如今，連本宮，也懶得相見了嗎？”
“娘娘，莫要傷心纔是，傷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娥兒不敢多說什麼，只能這樣勸慰。
不料，正元皇后聽了卻更是悲痛。
“本宮的男人，現在正心繫另一個女人，一個無關緊要，一個身份低微，一個連本宮頭髮絲也不如的女人，你說，本宮怎麼能不傷心？”
語落，正元皇后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難受，開始放聲哭了起來。
九兒慌亂不已，將遞來絹帕，在正元皇后耳畔小聲說道：“娘娘，何不忍忍？”
“忍？你讓本宮
怎麼忍？從小，本宮是父皇最疼愛的明珠，沒有誰，可以讓本宮忍。唯有這個葉無雙的出現，卻讓本宮受這樣的委屈。”
“娘娘，你也別急，那個女人就算再了得，估計也熬不過今晚了。”
聽到娥兒這樣一句話，正元皇后瞬間止住了哭聲，美眸含着晶瑩的淚花，不可思議道：“你說什麼？”
娥兒抿脣得意一笑：“娘娘，在回來的路上，我已經打聽過了。聽太醫們說，這個葉無雙傷勢極重，恐怕很難熬過今晚。這也正是，皇上爲何不顧一切，死守在流雲殿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無雙也許今晚會死？”
她低聲的呢喃出這一句話來，語氣中沒有感到高興，反而有一種說不出的悲傷與空寂。
娥兒點頭應道：“是啊，只要她今晚一死，皇上縱使傷心一陣子，也會將她忘了。到時候，皇上還是娘娘一個人的。”
“她真的會死嗎？”她的話，像在問娥兒，又像在問自己。語氣中，有掩不住的懼色。
“娘娘，你還在擔心什麼嗎？”娥兒不解，到這個時候，娘娘該笑纔是啊。爲何她的表情，比先前還難看了？
“你不懂，若無雙真的死了，皇上恐怕會恨我一輩子。”
因爲葉無雙今天會變成這樣，都是她間接造成的，皇上那麼在意她，一定會把這一切，怪在自己的頭上。再說，對於無雙，她雖然嫉妒憤怒，可是，她從未想過要她死。
“娘娘，若葉無雙不死，那麼將來你就要恨她一輩子。因爲只要有她在，皇上肯定看不到娘娘的好。”
“……”
娥兒的話，讓她心裡矛盾極了。
此刻，她並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只是腦海裡有兩種不同的聲音在交織。
一個聲音說：“讓她早些去死吧，這樣，皇上的心思，就能早早的回到你的身上，你也不用再受這樣的相思之苦了。”
另一個聲音又說：“無雙其實沒做錯什麼，讓她這樣死去，自己良心難安。而且皇上那邊，她也不知如何面對。”
轉眼，已是子時。
窗外，夜空在白茫茫的大地襯托下更加深邃幽藍。淡淡的月華灑入窗櫺，除了清冷，就只有清冷。
正元帝不顧地上的陰寒，就那樣筆直的坐在那裡，儘管他的四肢已經凍得一片僵硬。可雙手，卻還溫暖如初。他緊緊的握着葉無雙的手，一遍一遍的訴說着曾經的往事，一遍一遍的呼喚着她的名字。
這時九丫端着一碗熱騰騰的薑湯過來，神色悲傷而憂愁道：“皇上，你先喝了它吧。”
他揮揮手，示要不必。
九丫無奈放下，看了看那個躺着的人兒，臉色越來越難看了。她不由驚呼一聲：“皇上，這都已經子時了，姐姐若再是醒不來的話……”
後面的話，她不敢說，也不敢想下去，只是那一瞬間，她的臉色煞白到了一定境界。
懾驚天如夢初醒，顧不得渾身痠痛，“騰——”的一下站了起來。
他焦急的凝望着那個沉睡着的人兒，用無比悲切而辛酸的聲音喚道：“無雙……你醒醒，你醒醒啊，朕給你說了這麼多，你爲什麼還不肯醒過來？你就這麼鐵石心腸？你就要撇棄一切的離開嗎？”
“葉無雙，你聽到沒有，朕不許你死。朕要你好好活着，朕要你看着朕坐擁天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