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清小姐,吉時已到,新郎官現在,在門外侯着呢。”喜婆小心翼翼的貼着門框把話說完,繼而又加了一句:“李大人也在門外等着小姐呢。”
“知道了。”
九丫冷靜的迴應一句,繼而轉過身來,俏臉紅通通的看着葉無雙,緊張十足的問道:“姐姐,怎麼辦,然哥哥已經到了……”
說擺,她搭在雙腿上方的柔荑,不由緊緊揪住了裙褥一角。待鬆開時,已布上了一層密密的汗水。
“傻丫頭,還能怎麼辦,我替你遮上蓋頭,就送你出去了。過了這個門,你可就不再是九丫了,而是王侍衛的夫人了。”
“姐姐……”九丫扭捏的嗔了一聲,眼眶不由又要紅了。
葉無雙知道她在想什麼,畢竟馬上要嫁作人婦了,她除了緊張,更多的是對未來那種未知而感到惶恐惆悵吧。不知如何安慰九丫的她,只能輕嘆一聲,淺聲道:“別怕,一切都有我呢。”
她默默的點點頭,柔順的由她將自己的紅蓋頭披上,然後在葉無雙的挽扶下,正式跨出了迎霜閣。
出了迎霜閣,精神矍鑠的李大人就過來了,看着已披上蓋頭的九丫,又看了看葉無雙,他不由恭謹的衝二人點了點頭道:“都弄好了吧。”
葉無雙點點頭,將九丫的手接替到李大人的手裡,語氣溫潤道:“麻煩大人了。”
李大人精明世故的笑笑,很是有禮的迴應:“這是老夫份內的事情,姑娘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不錯,這可是皇上親自叮囑他辦的事情,他當然得辦好。
旁邊的喜婆在一側看得一愣一愣的,這……這姑娘難不成,不是李大人的女兒?二人說話不但沒有父女間的溫情,舉止間似乎還暗藏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這年長的姑娘不像倒也說得過去,可那個即將成親的小姐,難道也不是嗎?
喜婆瞧在心裡不敢多問,只能擰開頭假裝沒看明白,繼而又笑着討喜道:“大人,現在這個時辰,正是大吉大利,就由你親自把小姐交付於大姑爺的手裡吧。”
李老爺笑笑點頭,隨後又從袖口掏出個大紅包來賞給喜婆,那婆子接過後,笑呵呵的又說了些喜慶的話。
不一會兒,李大人就挽着九丫出去了。葉無雙雖不喜熱鬧,可是想到今天是九丫的大喜日子,倒也笑逐顏開的跟了出去。
出了李府大門,她就看到從馬上下來的新郎官,對方一身紅袍,眉宇凜然,那精壯結實的體魄,能帶給人一種莫明的安全感。
九丫這妮子,眼光倒是不錯。葉無雙在心中暗贊,這時外面便響起了鞭炮的聲音,接着,便是震耳欲聾的敲打聲。
許多看熱鬧的小孩子捂着耳朵大喊:“新娘子,新娘子……”
“新娘子,坐轎子,散棗子,明年生個大胖子。”
新郎官下了馬以後,便沉穩的朝李大人方向走去。葉無雙躲在門後,悄然的觀察新郎的反應。
這傢伙雖極力掀脣,似要扯出一抹笑意,可眼神中仍有掩不住的落寞。尤其是擡頭那一瞬間,她明顯看到他苦大仇深的模樣,那一刻倒讓葉無雙感覺,這傢伙不是來娶親,而是來上斷頭臺的。
還好這傢伙是這副表情來迎親,若是興高采烈意氣風發的來,她葉無雙是第一個不能讓九丫嫁給他。
不過看他現在這模樣,相必心裡是想着九丫,不願攀下這門貴親,若非聖旨壓頂,也不可能如此委屈求全。
葉無雙暗中替九丫高興,甚至還想着,二人洞房花燭時,這個呆萌侍衛,會有怎樣的可愛表情。
在她胡思亂想的這一會兒,王然已經走到李大人面前了。身掛紅色花球的他很是得體的衝李大人作了一揖:“大人。”
李大人看着這個模樣不俗的年輕人,似乎想到將來他必然會被正元帝重用,於是,很友好的調侃道:“怎麼還叫大人?”
王然當下一愕,擡起頭來,目光怔怔的看了李大人一眼,隨後又盯了盯他身畔披着蓋頭的新娘。一時間,思緒萬千,眼神也
極其複雜。
李大人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當年輕人太高興了,所以緊張而已。
“好女婿,老夫的女兒就算是交給你了,以後,你可要厚待她啊,若是讓她受半點委屈,老夫可饒不了你。”
李大夫一邊說,一邊笑呵呵的拉過王然的手,然後很自然而然的將他們交疊在了一塊兒。
感受他大掌傳來的渾厚力度,蓋頭下的嬌妙人兒,頓時一羞,縮了縮脖子,倒有想逃的意思。
而王然摸着那雙纖細的小手時,卻微微擰了擰眉。她不是李大人的千金小姐嗎?她的手摸起來,怎麼跟那丫頭一樣……那日她從桃花樹上墜下,自己不顧一切將她抱住時,也曾這般握住了她的一隻手。她的手,食指和拇指的指腹,都有細細的繭疤,手掌之中最爲凸出。一看就是,從小吃盡苦楚。
身爲宮女,她的手是這樣倒也無妨,可爲何,這位千金小姐的手,也會這樣?
王然下意識的很想低頭打探一番,可又想到這樣的場合,實在於理不合。最終只能加重手中的力道,將她只纖瘦的小手握得更緊了。
是啊,她已經不在自己身邊了,她已經,嫁給別的男人了。眼下,自己能有幸握着一雙與她相似的手,倒也算是上天給予他的最後補償吧。也許這樣,他可以自我安慰的認爲,她一直還在他的身邊。
新郎將新娘帶走以後,原本熱鬧的場面,瞬間冷清了不少。
葉無雙盯着那支遠去的壯大隊伍,臉色有些滄涼,許久才喃喃的說了一句:“九丫,一定要幸福啊。”
這邊,李大人見新娘被接走了,心忖,壓在心口上的一件大事,也算是有所落幕了。
當下轉過身來,看着有些發癡的葉無雙道:“姑娘,新娘子雖然走了,可喜宴纔剛剛開始,你若是不介意,就在府上喝過喜酒再走可好?”
知道此女身份不凡,李大人很有眼介力的對她討好。
葉無雙倒也沒有做作,坦然的點點頭道:“這杯喜酒,當然是要喝的。”說罷,就隨李大人入府吃宴去了。
席間,也不知是李大人有心安排,還是葉無雙遭到衆賓客的嫌棄,偌大的席桌上,卻只有她一個人。
別的席位無一不是高朋滿座列無虛位,那高漲而喜慶的氣氛,簡直和她這裡的冷清格格不入。
這時李大人走了過來,朝這裡友好的招呼道:“姑娘,你慢慢用,要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儘管告訴老夫,老夫先去招呼別的客人,一會過來敬姑娘一杯。”
她輕嘆一聲,將提起的筷子放下,支着下巴發了一會兒呆。暗忖,這麼多珍美佳餚,她一個人哪吃得下啊。咕嚕着水眸朝四周打量了一圈,除了幾位喝高的客人站着四處遊轉以外,就剩下正元帝懾驚天指派給她的幾名御用高手沒有入席了。他們早就經過喬裝打扮,裝成李府僕人的模樣,暗中守在葉無雙的四周,稍有風吹草動,便會侍機出動。
其實明眼人一看,這知些人就不是普通的僕人。那雙雙閃發着精光的眸子,就如暗夜裡的吸血蝙蝠,帶着極強的攻擊性和隱秘性。
“你……你……還有你,都過來。”
這還是出宮以來,葉無雙第一次指使他們。她衝着那些人勾着手指,那些人先是面面相覷,繼而什麼也不問的過來了。倒算得上是一羣訓練有素的傢伙。
“姑娘是有何指示?”
爲首的那魁梧漢子深沉且恭謹的問着,黝黑的瞳眸像鷹一樣盯着她。
“坐下。”
“這……屬下奉命保護姑娘安全……”
“陪我喝酒。”
“……”
望着瞬間啞然的幾人,像木乃伊一般動也不動,葉無雙微擰着眉頭,語氣帶着幾分耍賴道:“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你們難道不高興嗎?”
幾人牽了牽脣角,半晌才努力擠出兩個字來:“高興。”
“高興就陪我喝酒啊。”
“可是……”
“那……那誰不是說了嘛,出
來之後,你們一切要聽我的吩咐,記住,這不是皇宮。而且,我又不害你們,吃了這桌喜宴,對大家都有好處,又不妨礙什麼。”
“這……”
就在另外幾名有些驚疑不定的時候,爲首的那漢子卻帶着一道呼嘯的風聲,便沉沉入坐了。那鬱結的臉上,帶着一絲豁出去的模樣道:“姑娘都這樣說了,那我們恭敬不如從命吧。”
聽罷爲首之人的話後,另外幾個人也硬着頭皮找到了屬於自己的位置。
很快,空曠的桌子就有了歸屬感。
葉無雙眯起眼睛笑得很燦爛道:“對,就是這樣纔有趣嘛,來吃菜吃菜,喝酒。”
“謝謝姑娘,我們自己來。”
衆被葉無雙的熱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看這姑娘雖然已被毀容,膚色也帶着病容般的臘黃,但想不到,她卻是這樣一個招人喜歡的性子啊。
幾人開始有些拘謹,可在葉無雙的帶動下,一會就放開了。
而葉無雙,也讓自己完全處於放鬆的狀態下,盡情將自己的真性情給展露出來,難上泛起的喜悅,是發至內心的喜悅。
“喂喂,大塊頭,喝酒不是你那麼悶頭喝的。”
葉無雙衝着爲首的魁偉漢子提醒,眼神全是溫婉的笑意。
大塊頭竟然被她看得有些臉燙,身爲皇上御林護衛,活了三十多年,後宮的美人他倒也見過不少。可倒沒有一個可以讓他看得臉頰發燙的。
也不是說自己喜歡上了眼前這姑娘,他只是覺得,這姑娘的眼睛好美,就像天上的星星,眨呀眨的,柔和而美麗,就像小時候母親那夢幻般的眸光,彷彿多看一眼,就會讓人不由自主的陷進去。
他暗中提醒自己不能再看了,想着想着,又將一杯酒埋頭灌了下去。
“哎呀我說大塊頭,你聽到我說話了沒有,你別這樣喝酒,不好玩。”
“姑娘是要小的怎麼喝?”
大塊頭埋着頭,聲音低沉的問着。旁邊的幾個兄弟難得看到大哥如此狼狽,不由低頭淺笑。
“我們來玩划拳吧,誰輸誰喝。”
“姑娘你會划拳?”
漢子再次不可思議的瞪大眸子,心忖,這划拳可是那些三大五粗的糙老爺們玩的,這姑娘她怎麼會?
“小瞧我?”
這玩意,在現代的時候,她一得空,就跟幾個哥們在夜宵攤上經常玩。只是魂穿過後,自己收斂了太多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東西。如今,她難得有這份心境想要釋放自己,既然釋放,那就徹底一點。
漢子被她那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些發慌,忙轉過頭去盯着自己的幾位弟兄道:“不是小瞧姑娘,只是……在這光天化日之下,我與姑娘划拳,多少有礙姑娘的名聲。”
葉無雙被他這彆扭的一句話逗笑了,笑得雙頰微紅,再次變成一道好看的風景。
“名聲?我又沒偷不搶,不拐不騙,就劃個拳盡興而已,怎會傷及名聲?再說,名聲這東西能吃嗎?只要認識我的人知道我是個什麼人,我又何須在乎旁人眼光?有句詩不是說,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她凜然無畏的一番話下來,當即說得幾個彪壯大漢一愣一愣的。
“好一個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姑娘真性情,乃是女中豪傑,小的見識淺薄,讓姑娘見笑了。”
這番話並非恭維,而是那大塊頭髮自內心之語。不錯,他深知名利富貴讓多少人沉lun癡迷。而真正能視這些置之不顧的人,卻是少之又少。年少時,自己倒也有這番心性,只是後來入宮成了御用護衛,他反倒收斂起了,徹底變得縮首縮尾。
“你認同我說的話是不是?”
“是的。”
“來,喝一個先。”
“行。”大漢坦率的拿出往日不曾展露在人前的豪邁,無不大氣的要幹下一杯。
葉無雙笑着環了四周一眼,又道:“等等,還是大家先幹上一杯。就當是慶祝新郎新娘,百年好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