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影決定親自照看這媳婦,直至她傷口癒合。
秦楓自然是贊成的,不但如此,這幾天連他也不打算走開,於是準備回清南村再取些藥材和用的東西來,師兄妹就暫時在劉家住下。
他看看劉家家徒四壁的清寒相,嘆了口氣,準備自己掏錢買些黑魚等物過來,爲孕婦調養身子。這時候是一點差錯都不能出的,哪裡還管得了這些耗費?
秦楓離開之前,叮囑了雲影一番,說自己晚間就會再趕過來,叫她小心看護。
雲影看着牀上沉睡的孕婦,神情複雜地對秦楓道:“師兄,你今兒把那藥用了,菊花生產時怎麼辦?”
秦楓皺眉盯着她道:“那難遺爲了省給菊花用,就不管旁人死活?菊花的命是命,旁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雲影慌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秦楓肅然道:“我自然知道你是什麼意思,無非是對菊花心裡不安罷了。可你也要想想,她跟菊花原沒有分別,不能爲了你的心結就把菊花放在前面。”
雲影面上頓時露出痛苦的神色!
秦楓又低聲喝道:“你還不知自己錯在何處嗎?若你看重每一個病患,當初也不會扔了那藥;如今又想彌補這個過錯——重菊花輕他人,這跟當初扔藥的行徑有何分別?這時候你本該一心一意、盡全力地救治劉嬸纔對,就算按輕重緩急來分也該先顧眼前,如何能爲了菊花耽擱旁人?至於菊花,能把劉嬸救下了,菊花不也就有救了?你多用些心診治,詳盡記錄脈案,比給菊花用什麼藥都強。可見一飲一啄,莫非前定;若是私心作祟,難免治一經損一經,顧此失彼!”
雲影聽聞這一番話頓時滿臉是淚,哽咽道:“師兄······”
她終於明白,師兄和爹並不怪她吃醋,卻怪她違背了醫者的本分。就算她不知黑盒子裡是何物,但若是把菊花臉上的毛病放在心上,也會慎重處理那些東西——畢竟她上次來就是爲菊花送藥來的——而不是輕易地就扔了。
她不知師兄是何時出去的,只盡情地揮撒淚水,又不敢哭出聲來,如此無聲哽噎,流了無數眼淚後心頭忽地明朗暢快起來,彷彿鬱塞的心結被打通了,釋放出了所有的不安和焦慮,然後便一心撲到術後的母子身上。
她每隔兩個時辰爲產婦診脈一次,接下來的日子裡又親下廚房爲她準備飲食,吃喝拉撒,莫不精心。
劉黑子家窮的叮噹響,卻見秦楓總是拿黑魚、豬蹄等物來,由雲影親自燒了給媳婦吃,裡面還加了各樣的藥材。這實誠的漢子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想着,往後他這命就算是秦大夫的了,不是全家都要當秦大夫兄妹是大恩人。
劉黑子媳婦一天天的好了起來,那個嬰兒更是健壯的很,哭起來聲音洪亮。秦楓和雲影也開心不已,每日都滿臉笑容,不知道的人見了,還以爲他們跟劉家是一家子呢!
十來天后,雲影終於回到清南村。
這時張家、趙家、劉家已經輪番擺酒席熱鬧了好幾天,然後張楊等三個小秀才收拾了行囊再次踏上去湖州的路這次是進府學上學了。每月由官府供給膳食,還有二兩銀子的補貼正式成爲朝廷廩生,羨煞一幫人。待人走後各家也都恢復了平靜。
雲影身後跟了個十來歲的黑少年,說是劉黑子的大兒子叫黑皮,她見了菊花彷彿久別重逢似的,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她讓黑少年在院子裡坐着,自己則拉了菊花進屋,嘻嘻笑道:“菊花,我還要再去清北村,先來你家弄些吃的帶過去劉家窮的很,要是不幫一把,將劉嬸調養好了,這病也就白治了,那我跟師兄算是白忙一場。你可要幫我。”
菊花忽覺今天的雲影跟往常很不一樣,只覺得她整個人都變了,由衷歡笑,輕鬆自在。她很喜歡這樣的雲影,因而想也不想地應道:“好!我不過是幫些財物,跟你們這些天日夜照顧她比差多了。所謂‘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就跟着你們沾些功德吧。你說要哪些東西,我好叫槐子哥待會裝上。
雲影大喜,笑道:“不就是糧食魚肉嘍。本來不該要魚肉的,不過黑皮娘做月子,又在養傷,一定要吃好,這些東西可少不了。”
菊花點頭道:“等槐子哥回來讓他裝給你,再逮兩隻雞網些魚。眼下他在鏡湖那兒忙。鏡湖快乾了哩。”
雲影眼睛一亮,本想說要去看看,又想到自己還有事,只得放下了這想法。
菊花知道她的心事,笑道:“放心好了,我家的夔塘也要乾了,曬了不少小魚乾哩,回頭你帶些過去。我曉得你愛吃這個,幫你也準備了一份,還有好些幹泥鰍哩。”
雲影樂呵呵地謝了她,忽地想起什麼,問道:“菊花,你家的張楊中了秀才,是不是好些人送田地過來?”
菊花點頭道:“是。不過這個便宜也不是好沾的,我們也沒有全都收下。你也曉得,我們家不是那心大的,喜歡過簡單的日子。”
雲影轉頭看了看坐在院子裡東張西望的黑少年,嘆了口氣道:“我知道。只是這劉家就快要賣田地了。這些日子,要不是我跟師兄在那,他們家那幾畝薄田早賣了,說不定現在在賣兒女呢——賣完了田地不就只好賣兒女麼?我想着,你們家如今家業不比往常,靠張叔跟槐子哥怕是支持不過來,遲早要跟李家一樣找管家買奴僕,與其去跟人牙子買那不相熟的,不如在附近找熟悉的人,用了還放心。”
菊花聽了一呆,隨即笑道:“我們還沒到那一步。這劉家難道就撐不住了麼,要你這個大夫改作‘牙婆,幫着找工?”
雲影皺眉道:“這稻子才收完,他們交了稅都沒糧了,整日吃玉米,玉米也不剩多少。那些官差壞的很,變着法兒盤剝,上門來捉雞逮豬。劉黑子還能去集上找工做,他媳婦身子養好了要在家照顧老人和小孩,這黑皮跟他妹妹黑丫一個十一歲一個九歲,出去能幹什麼呢?不如你留在身邊使喚。不然這麼下去他們爹孃遲早要被逼的賣了他們。”
見菊花沉默不語,雲影又道:“他們一家都是實誠本分的,要不然我也不會多這個嘴。
你要是收了他們家,他們也得了活路,你家往後也多了幫手。你生產完了也是要照顧娃兒的,家裡事也多,正好把黑皮兄妹調教出來。”
菊花點點頭道:“也不是不成。可是雲影,原先雖然窮,大家好歹都是自由自在的,若是他們投靠過來,得籤賣身契才行。這中間的道道不用我說,你也明白,不然我寧可幫襯他們幾兩銀子,就當做了好事,強於往後惹麻煩。”
雲影斜了她一眼,笑道:“這還用你說?我在外比你見識的多了,那些惡奴欺主的事也不是一開始就有的,大多是跟主家久了,見主家良善好欺,有機可乘,漸漸滋生野心。所以我已經跟劉黑子大叔說過這點了。他說賣給旁人是賣,還不如賣給你們家——他也是看中你們家是忠厚實在的,反把這當做好事,求我跟師兄幫着說合。你就是不籤,我也是要勸你籤的——我怕你們不懂會吃虧呢,誰知你竟是個內行的。哼,我看你就不像個種田的。”
菊花不理她叨咕,微笑道:“簽了賣身契也不是就沒出路了,十年後,要是他們家想離開,跟我們說清楚,也可以把賣身契還他們。這一紙憑證不過防的是在我們家的時候,要守住本分。”
雲影笑道:“那是你們之間的事了。不過據我看,他們未必想離開,張楊要是做了官的話,他依附你們家只有好處。在城裡,想進豪門富貴人家做工也不容易呢。”
說話間,張槐回來了,見院子裡坐了個不認識的少年,很奇怪,他大步進屋,看見雲影在,便跟她打了招呼。
菊花忙問道:“湖水乾了麼?”
槐子道:“快乾了。明兒就能逮魚了。外面坐的是哪家的娃子?”
菊花便將剛纔的事告訴了他,連帶劉黑子一家要投身張家的事也說了。
槐子沉思了一會,敲着桌子點頭道:“也好,我正想買個丫頭來照應你哩,你哥也說要買人。如今家裡事越來越多,再這麼下去可不成,還是添幾個人比較好。”
雲影對菊花一笑,彷彿在得意自己的先見之明。
於是槐子裝了些糧食,逮了兩隻老雞,又去魚塘裡撈了幾尾鯉魚養在水桶裡;菊花又找出一包紅棗,將前幾天辦喜酒時殺豬剩下的豬蹄和豬肚都包了起來,並一些乾魚乾菜,等吃過飯好一起帶去劉家。
雲影很不好意思這等於是她找菊花要的,忙道:“你這麼忙,還是讓劉大叔自己來挑吧,反正他也是要過來一趟的。我跟黑皮先把魚和雞這些東西提過去。”
槐子於是點點頭同意了,他的確很忙。
等張大栓回來,何氏已經做好了飯,招呼雲影和小黑皮一塊上桌吃飯。。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感謝妹妹們對醜菊的支持,謝謝親投出寶貴的粉紅票、評價票和打賞。